第25章 水
昔昔仍在抵抗方诺的攻势，她已经找到了破局之法：既然这已有的五成力不足以帮我战胜它，那它们便是无用之物！
有的废物可以回收再利用，而有的只是垃圾，也只能是垃圾。在此刻这个节骨眼，我所蓄积的力量，它就是垃圾！
用命攒来的，便拿命还回去就是了。
昔昔可是个捡垃圾的小行家！
她拾得起，放得下。
她要认输了吗——
向方诺低头，承认天地人都有罪，承认她自己，罪孽深重。
“没错了，就是这样。回头是岸！不要再反抗了，跟我一起卷吧。你需要钱，需要权，需要人！你值得拥有一个痛快！你可是个人啊。”
方诺又一次看穿我的心，紧接着将我心最后的遮羞布拉下，在我耳边释读一纸纸赎罪书。
它没有狂喜，它没有松快。明明已经在全面压制了我，为什么它那双蓝眼睛里装满了不舍，装满了怜悯？
像极了路人那无能为力的同情。
像极了被父母拽走的小孩。
他们都无辜地渴望着幸福。
“咔、咔、咔”
挡在我俩之间的盾牌裂成了蜘蛛网，谁是猎人，谁又是猎物？
“妈妈，为什么她不用上学，而我每天都要上学，我也想像她一样自由。”
我脑海中刚闪过这个念头，方诺就毫不留情地揭穿道：“因为你是个没户口的野孩子，你不配活在城市里，你只是个一会生一会死的幽灵！”
它说得对，我是无根的。
我附着于我爸爸生长。
我的根不在这片土地之下。
“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方诺带着疑惑，审视我。它击碎了我的盾，使一只有力的爪子，揪紧我脖子，将我提上半空。
呼吸越来越困难，进的少，出得多。
就像我一步步割让我的生之所在……
唰啦啦，唰啦啦地，暴雨无端落下，打湿了我和它。又是坟堆，又是雷，这惨白的天地。
那夜雨里，我向世界割让了我的亲生父母。
“只要你承认我是对的，我会教你获得成功。你将不再被侵略，你将成为一名侵略者！”
晚了，我脑子此刻因为缺氧，钝得很。
眼前也是花白着的，方诺慑人的脸一点点变化模样，我在其间看见，爸爸，小秋妈妈，陆子扬，周琬，好多好多曾帮助过我，欺负过我的人。
只要我向你认输，你就不会再打我，不会再让我疼吗？沦为你的阶下囚，我不会死吗？
“我说过，我们是朋友。只要你跟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我会罩着你。你将获得幸福。”
昔昔无力的手在尝试无果后，绝望地垂落，她知道我铁造的机身坚硬无比，她知道我冰冷的心乃生来就有，她终于知道自己现在活到哪了。
她辦不动方诺的手钳。
前所未有地，我如此近的感受死亡。
就连击败狗群那会都没有这么轻松。
眼见她黑色的瞳子一点点涣散，我手下，她血脉的起搏已然停止。
方诺要的不是她死，而是她认输！
它松了手，让她自然下坠，给她机会喘气，让活着和死去割磨她钝却的神经，直至她放弃思考，心甘情愿地成为它的傀儡，成为它的刷题机器人。
“咳，咳，咳……”
空气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闯入我的肺，配合它，一齐搜刮我的理智。没有预料中大口大口的喘气，本能的求生欲在被侵略的痛苦中一点点削去。
还有活着的必要吗？
还有做人的必要吗？
方诺蹲下来，凑近我，验证我的生命体征，然后再一次捏紧我的喉咙，把我提起来！
无论试过多少次，哪怕知道反抗不过，我的这双手，它总要无意识地去辦开方诺的手钳，它总要无意识地拼上一切让我活下去！
掐死那头恶狗时，它也一样顽强，哪怕被咬得青紫，泵不上血，也仍僵直着贯彻我的意志。
又一次，她手无力地垂下，她眼没了光，连心也死了。方诺什么也听不到，她的大脑再一次指挥她关闭思考的功能，还剩下的，只有本能。
它松手，她坠落。
重复，重复，一遍又一遍，无助地被提起，然后是扼住咽喉，呼吸急促，浑沌，又麻木……
再一次地，落下，跌倒在地。
昔昔就像只老鼠，被猫咬住了喉咙，一会抛上，一会丢下地，叼着玩，像个死物一样。
“为什么那只母猫被狗群围攻，面对巨大的力量差距，还不抛弃它的孩子？”
“为什么你爸在那夜雨里救你？”
“为什么陆子扬要吻周琬？”
“为什么罗允泽苦炼？”
“为什么你在这？”
耳边迷迷糊糊响起方诺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就在眼睛那，撕扯，抠挖……
他的手一点点在我眼前放大，然后，天黑了。
“作为你的敌人，我剥夺你的光明。”
“但我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它又扼住了我，将我高高举起，然后丢下。
不是瞬间的跌倒在地，这一次，我经历了一个很漫长的坠落。
耳边刚开始还有疾风刮过，渐渐就静音了；鼻间刚开始还能嗅到骨头汤，渐渐就成空气了。
舌头不再尝到口腔里的血腥味，心也不再恐慌，它趋向平静，还是无感。
我什么也不知道了，就这样陷在无边黑暗里。
直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重重一唤。
“站起来！”
“站起来！”
男人的刚毅，女人的飒爽，不屈的人类。
两种声音，围绕我，旋转，像龙一样在雨云中翻腾，起舞，吼叫！
“相信你，你是火，你是光，你是人！”
当龙屏息，抬爪，注视我之际，一个软糯的奶音，清脆地，毫不费力地拨开云雾。
我看见龙头之上，绿光闪烁，碧海证蓝天！
而黑暗来得更是凶猛！它以极快的速度吞噬那生之希望，而后一切寂灭。
“呐～”
“凡追逐光明的，必将带来光明。你要遵我神杖所指，破我心锁囚笼，然后看破这黑暗！
我在诺拉等着你的归来。”
与此同时，方诺给困在水泡中的小人儿，送来了一场雨。
无根之水，从天而降，将昔昔浑身浇湿淋透。
“这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