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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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东林党

寒风渐起,

京城中也骚动起来。

究其原因,还是新帝登基后带来的一系列事情。

朱由检不意大动朝堂,以便稳住自己屁股底下的龙椅,可魏忠贤之事终究牵扯甚大,犹如人之筋骨,一动便要出大问题。

随着九千岁客氏以及宫中其他人连连下狱,东厂锦衣卫换了新督公指挥使,清流们大呼过瘾,只坐等皇帝继续大索奸逆,腾出大量的官位,好方便“众正盈朝”。

结果一直等到秋日过去,冬日到来,朱由检还没有惩办像崔呈秀那样的奸臣,只是令其停职在家,并将崔呈秀兼任的都察院左都御史之职,交给了被起复的韩爌。

虽然没能拉下一个六部部堂,可好歹都察院换上了清流们吹捧的韩老大人,也算天子知人善任,懂的朝堂上还得要靠清流治理了。

再加上之前追尊景帝,将于谦抬入太庙之事,引起了天下文人震动,清流们也不再过于强求天子以雷霆手段,一扫阉党了。

毕竟到了年底,

大家都要休息一下,再努力也没办法提升绩效了。

只有起复的韩爌还在担忧。

他身为东林党元老,眼见旗下众人欢呼雀跃,仿佛按照皇帝先前的话,只等崇祯元年一来,就能实现阉党全部倒台,清流操持政权的梦想。

这局面,却是如同烈火烹油,有危难之状。

因为随着九千岁的倒下,清流们已然觉得大局已定,主要矛盾从倒魏,转为了划分利益所得之上。

故而清流内部,已经开始抢食了。

而以清流为主体的东林党,在后世名声极为不佳,仿佛明末一切乱象,都由东林而生,以至于朱明江山倾覆。

可就事论事而言,

老朱家丢了天下,自然是老朱家的皇帝担主要责任,毕竟大权在握,任官升贬,皆在帝心。

既然以江山为自家产业,厚养了几十万的宗室,那没有打理好,朱家皇帝能甩锅到别人身上吗?

其次,东林党声势看着浩大,实际上却是个松散的利益结合体,各有各的主张。

其主要诉求,大致分为四点——

第一,阻止宦官干政,要求“政事归于六部,公论付之言官”;

第二,反对以万历朝时,神宗为了揽财而派太监到处开矿加税的贪腐害民局面,要求惠商恤民、减轻赋税、垦荒屯田、兴修水利;

第三,希望天子不拘一格用人才,而不是随心所欲,只用会让马屁的奸臣宦官。

第四,加强在辽东的军事力量,积极防御后金的进攻。

是的,

东林党其实也是支持防御建奴的。

毕竟清流们活的这么滋润,靠的是大明朝维持了两百多年的秩序。

他们在这个秩序的笼罩下,在桌子上吃的满嘴流油,可一旦桌子被掀飞了,那大家都得饿死。

由此四点,其实也能看出东林党并非全体是害虫。

其一,宦官干政的例子太多了,祸害也着实大,正常的政治体制要求的是稳定,而不是突然窜出来个地鼠破坏地基。

万般事物,都是建设容易破坏难。

只是这点主张潜藏着扩大臣权而限皇权的意思,但依老朱家常年不上朝的习惯,这空置的权力不拿白不拿。

其二的主张,也有道理。

太祖高皇帝其实是限制开矿的,以便积累财富传承后代,也担心随意开矿浪费民力。

可神宗当年为了打三大征,到处挖矿,钱的确收了不少,可暴富的实际上却是派出去征税开矿的太监们。

他们在地方上挖矿,基本上是收九缴一,十成的钱,皇帝就得一成,剩下九成是太监的!

万历朝的陕西税监梁永,假借巡视之名,大肆劫掠当地的富裕城镇,让本就没多少财富的三秦大地更加雪上加霜。

而梁永搜刮来的钱财中,九成派亲信护送至京,由家转接收藏于京郊,其收藏金银财宝的库房多达十余间。

在其他地方,更是还有税监因为压榨太过,搞出来了民变,号为“苏州织工起义”,颇有后世西里西亚之气象。

所以这点主张,不止是东林党的主张,但凡是个爱惜名声的人,都要喊出这么句口号来,方便聚集民心,提升名望。

其三点也不用多说了,和第一点相辅相成。

而即便到了后世,广大群众心里也希望在上位管理的都是有能力的人,这样自己也能少吃点苦。

昏官庸官,最是害民。

你要有点能力把地区治理好,那贪点钱老百姓也能接受。

毕竟已经习惯了,底线早就拉低了。

再者,

不把口号喊的光伟正,谁来支持他?

东林党哪能吸收那么多的人?

靠着皇帝摆烂、宦官干政的外部压力,以及个人利益的需求,也使得很多人集中在了东林党的旗帜之下。

他们有的是真认同那些主张口号的,觉得这么做能够让大明朝再次伟大。

有的则是浑水摸鱼,希望攫取政治利益,等上台之后就开始倒念经书,搞特色主义。

还有的则是既不认同也不反对,只是迫于大明朝激烈的党争,只能选择一个党派加入。

谁也不想当旅行苏轼啊!

韩爌自然知道党派内部的不同区分。

而作为元老,韩爌本质上是属于第一种。

不然在红丸案发后,东林党趁着机会,气势汹汹要兴起大狱,将浙党领袖方从哲弄下来,却被韩爌努力平息。

他也党争,

他也希望能够众正盈朝。

只是也希望大明朝能稳稳当当的再走一百年,国祚绵长。

兴大狱,

将不同意见的政敌一网打尽自然是好。

可大明朝为此伤筋动骨却是必然了。

“唉……”

韩爌想着,自从自己起复回京以来,不断递过来的拜帖,以及京中文人聚会时,信誓旦旦要把阉党全部处死的愤青姿态,不由头疼。

等到第二日,

皇帝召集内阁并都御史一同开会时,韩爌更觉得忧心。

虽然回京之初,他拜访了老友刘鸿训,得知天子有不兴大狱之语。

可少年君主,火气冲冲,真能忍住“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爽点冲刷吗?

十六七岁,

正是愤青之时,被夸两句就能飞上天,被说两句就要杀人全家的年纪。

……

“诸位先生请坐。”

一到文渊阁,

朱由检仍旧是客客气气的请老臣坐下。

臣子谢恩落座。

“这段日子,随着魏忠贤束手,朝野上下,舆论不止,更有弹劾奏疏源源不断,指认某臣为阉党。”

“朕当初说过——初初继位,朕连大臣都认不全,如何分辨谁是阉党忠臣?”

“只是距其已过数月,如今群情激愤,弹劾言之凿凿,朕只能请诸位先生来辩解一二,看看这些人到底要不要办,又该如何惩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