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慕尼黑,1932年3月25日
亲爱的黑塞先生:
衷心感谢您美丽的信函,从水彩画信头1开始就带有您独特的精神印记。您重读了《歌德与托尔斯泰》,这让我既感动又高兴。您这一重读,这个漂亮的单行本就算无法再印,它在我的眼中也值得了。不过我估计,纪念日2后,该书将迎来更多读者。尤其是因为书中所做的比较,从优先问题的角度来看,至少对于德国来说,完全符合歌德节的实质精神主题。3
康德的文章我只是间接地知道:我读过一篇尼采学会维茨巴赫关于这一话题的出色的研究报告,当然它美化了“酒神精神”和“大自然贵族”4,我觉得这种分类太绝对了,不适合我。要直接把我归入“母系”和“夜之王”5,太故作风雅。私下里说,我们仍然会陷入一种可怕的思潮6,出于对这种思潮的厌恶,我宁愿得一个干巴巴的人道主义理性人的名声。事实上,我的创作是一种介于爱和讽刺之间的游戏,因为在我眼里,这个空间是真正的艺术和讽刺的游戏空间。
我会依您所请把稿件转寄《新评论》。
随信附上克诺普夫先生9托我寄给您的一张小照。
您眼下身体不好,我很难过,幸好您经验丰富,人又坚强。
我总算完成了歌德之旅10,圣莫里茨香塔瑞拉那三周疗养肯定帮了忙。现在我得重回小说11的孤独世界里去了。
请代我向尊夫人致以亲切的问候,我真想听她悦耳地朗读《歌德与托尔斯泰》!
托马斯·曼
1.黑塞给朋友写信常在首页上方配一幅小水彩画。参见黑塞信件复制品插图。
2.歌德逝世(1832年3月22日)一百周年纪念日庆典。
3.《歌德与托尔斯泰》中写道,比较歌德和席勒、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时,出现了“优先问题”,即两人当中哪位更为优秀。
4.德国哲学家弗里德里希·维茨巴赫(Friedrich Würzbach)1932年在柏林出版的《认识和经历》(Erkennen und Erleben)一书中把人分为“伟大人物”(Der Große Kopf)和“大自然宠儿”(Der Günstling der Natur),借用康德的概念,极“非康德”地赞同尼采抬高天才、贬低学者的观点。
5.精神分析学,借用莫扎特歌剧《魔笛》(Zauberflöte)中“夜之女王”(die Königin der Nacht)的形象,作为非理性、无意识之“夜”的象征,认为“夜”崇拜源于怨恨。(瓦格纳歌剧中的“莱茵女儿们”唱道:“亲切忠实只在底下,上头欢乐的是虚伪怯懦。”)
6.见书后附录。
7.鲁道夫·凯泽(Rudolf Kayser,1889—1964),德国杂文家,1922年至1932年任《新评论》编辑。
8.库诺·菲德勒(Kuno Fiedler,1895—1973),德国牧师,教师,哲学家,出版人,从1915年开始与曼氏、1922年开始与黑塞通信,为曼氏幼女伊丽莎白施洗,见曼氏诗歌《小孩子的歌》(Gesang vom Kindchen)。由于新教教会憎恶其神学作品,菲德勒被撤销神职,1936年因政治抵抗而被盖世太保逮捕,后流亡瑞士,在曼氏家中住过两周,之后在格劳宾登再次出任牧师。菲德勒曾用多个化名发表文章。本信中提及的文章后来并未发表在《新评论》上。
9.阿尔弗雷德·亚伯拉罕·克诺普夫(Alfred Abraham Knopf,1892—1984),曼氏自1916年起的美国出版人,在瑞士圣莫里茨香塔瑞拉给黑塞和曼氏拍照。见P19插图第一张。
10.1932年3月13日至22日,曼氏在布拉格、维也纳、柏林和魏玛发表歌德逝世一百周年纪念日演讲。
11.《约瑟和他的兄弟们》四部曲之《雅各的故事》(Die Geschichten Jaakobs)。
典型的黑塞风格(带有手绘水彩画信头)信函复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