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拨云不见日
“周曼？”陈莉想了想，“对对，我想起来了。她在A国留学那会儿，有个男的经常来找她。总是穿得西装革履的，说是个化工厂的厂长，叫张斌。”
“对，就是张斌。”陈江海示意陈莉说下去，自己则继续埋头吃饭。
“他们谈恋爱那会儿，周曼天天跟我说她和张斌的事。周曼回国前还告诉我，可能要回去跟这个张斌结婚了。后来，我回国去找她，我问她跟张斌怎么样了，她说分手了，我就没再问下去。”
陈莉吃了口饭，抬头看看陈江海，“那周曼跟这个事有什么关系？她也参与了？”
“那倒没有。我们先在国内调查的时候，还没往国外那方面想。我们发现这些得罕见病的人，集中在暮夕，大多会在确诊后消失，然后再去调查的时候就是已经被火化了。我们怀疑可能有人在做实验。”
“做实验？”陈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瞬间感觉没了胃口。
陈江海则一边大口吃着饭，一边说：“对。张斌本身是不懂药理病理的，所以张斌很可能有医学或者药学方面的帮手。外国人要来从事这种职业，目前审核是很严格的。得病的多是暮夕村里头的人，别说护照下不来，就是能办下来，带着这些将死的病人去A国做实验，不露出一丝马脚，也是很不现实的。所以，我分析国内肯定是有这方面的专家跟张斌沆瀣一气，与A国里应外合。”
陈江海起身又去盛饭，“所以我就去A国做了调查，知道了周曼是张斌的女朋友的事。我也怕误伤了她，毕竟她是你朋友嘛。我就先对周曼做了个简单的调查。”
“你还调查周曼了？”陈莉探过身子，盯着陈江海的脸看。
“你怎么这么看着我？那当然调查了，这个事可非同小可。我没告诉你，也是怕你担心。”
“拉倒吧，你是怕我泄密吧。”陈莉挡着菜不让陈江海夹。
“你说的也没错。”陈江海笑着夹了旁边盘子里的肉放进嘴里，“周曼不是药物学专业的嘛，她父母又是大学教授，我们就去学校拜访了一下她的父母。”
“没什么问题吧？”陈莉问到。
“嗯，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周曼是公派出国留学的，从她父母，包括同学的暗访看，她的背景和个人思想觉悟都没什么问题。但是我们了解到，张斌他父母早些年身体不好，都去世了，临死前把张斌托付给了他大伯。他大伯现在当官，张斌现在是他大伯的唯一继承人，人也就飘了。周曼父母说见过张斌几次，觉得张斌这个人人品有问题，就没同意他和周曼的婚事。”
陈莉放下筷子，小声说道：“嗯，我也觉得张斌他怪怪的。周曼一看就是那种很有民族气节的姑娘，那时候没少跟我夸祖国的大好河山什么的。她以前就说，张斌这个人其他都还好，就是有点崇洋媚外。我也看他总是一身名牌，说着说着话就得把外边的西服解开，故意露出皮带上的logo，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他有钱。”
陈江海也学着陈莉的样子，很小声地说：“那你还听说过别的没有？比如这个张斌有没有跟学校其他人的关系也很近？”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好像跟周曼的教授也挺熟的，每次来学校也会去拜访周曼的教授。可那教授是个A国人。”
“A国人就对了，这里边肯定有A国人参与。要不他张斌难道真是个情种？三天两头地往国外跑，就为了去看周曼？而且不止A国，张斌的分厂上报说我们影响他们生产，上边立马就下令不让我们进他们厂子了。张斌还让村民封锁了整个村子，我们现在是进都进不去了。”
“怪不得你们放假了呢。闹了半天是人家不让查了。”陈莉放下了紧绷的神经，一脸的幸灾乐祸。
“他让不让查我不管，反正我得继续查，总感觉他们没那么简单。”
“现在只是还没有张斌与外部势力勾结的证据。等我过阵子溜进他们厂看看。那小子现在吃住都在厂里，要么就是车接车送地来往于他大伯家。保密工作做得那是密不透风。”
陈莉调侃道：“嗐，那还查什么啊？人家上头有人，你们一群小鬼儿还想捅了阎王殿？”
陈江海一脸严肃地用筷子指着陈莉，“你现在学的新词可是不少。我跟你说啊，你现在身份也很敏感，还是学环境化学的……”
“怎么，难不成你还要查我？”
陈江海憋不住笑，说，“别生气，别生气，听我说完啊，但好在咱们在千叶，不在暮夕。”
陈江海转而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埋头吃着饭，“接下来我要向上级申请，对在暮夕的科研人员进行筛查。”
陈莉怕陈江海把事情闹大，得罪的人多了，反倒是让自己变得孤立无援了。“要不我去问问周曼，看看有没有他们专业的人接触过张斌。”
陈莉想着帮陈江海缩小一下调查对象的范围，可陈江海却斩钉截铁地说：“先别去了，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万一狗急跳墙，你们都会有危险。”
陈江海将碗里的饭都扒拉干净，皱着眉头说：“况且，现在问题还很多，一时半会捋不清头绪。摆在眼前的两个大问题，一是进不去村子，找不到感染源头，也接触不到患者。二是他们上边有人护着，查起来困难重重。”
……
几日后，陈江海回到局里就向上级递交了申请，时间一拖再拖，两个多月过去了。
考虑到，如此大范围，无差别的调查，怕寒了科研人员的心，所以轻易是不会再对群体进行调查了。除非陈江海能找到确实的证据，或者明确的怀疑对象。
1990年，农历腊月二十六。
陈莉前一天就把家里打扫了个遍。今天又去市场上买了鸡鸭鱼，还有对联和一些干果，等着陈江海出差回来，迎接他们家的第一个新年。
去年除夕的时候，本应该是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第一个年，可是陈江海出了任务，连陈尧满月都没有回来。
这次春节，陈江海答应陈莉，腊月二十八之前肯定回来过年。陈莉兴冲冲地准备了不少年货，还去商场买了个电视机。
电视机本应该在他们结婚的时候就买的，可是二人忙于工作，想着平时也没什么时间看电视，等过年的时候再买。电视机的事情也这样一拖再拖，这已经算是他们结婚的第四个年头了。
陈莉每年过完年回去上班，都听同事们热烈地讨论着春晚。同事们说得那些新鲜词，唱得那些朗朗上口的新歌，陈莉总是最后一个知道。所以陈莉就趁着年底商场促销，自己去买了一个电视。
下午三点多，电视刚装好，陈莉抱着陈尧坐在电视机前换着台。突然门锁响了，有人捅着锁眼，折腾了好一会儿。
陈莉将电视的声音调小，叮嘱陈尧乖乖地呆在婴儿车里不要出声，她走近门口，问道：“谁啊？”
“我。”
“我是谁？”陈莉问到。
对方简直被气笑了，“你是问我你是谁，还是我是谁？你在门里边，应该问你是谁。”
“那你是谁？”
“陈江海。”
陈莉心里的大石一下就落了地，反手就将门打开了，“嗐，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我不都告诉你，腊月二十八前肯定回来嘛。”陈江海提着两大袋东西挤进了屋。
他把大袋子往地上一放，“这个你拿着。”陈江海将绑在手腕上的兔子气球递给陈莉，“给儿子的。”然后把帽子围脖一摘，挂在了门口的衣帽架上。
陈江海拎着东西就要去厨房，陈莉跟在陈江海身后，“年货我买了不少，你这都买的什么啊？”
陈江海低着头，仔细地洗着手，“就买了一些菜，没买别的，时间来不及了。我今晚给你们娘俩做顿饭，我明早还要出去。”
“还要出去？还出任务去啊？”陈莉说着，立马红了眼眶。
陈江海在厨房里叮了咣啷地做了一大桌子菜，松鼠桂鱼，油焖大虾，啤酒鸭，樱桃肉……
“这是满汉全席啊？”陈莉摆好了盘子，凑近使劲儿地闻了闻。
“有眼光。今晚可省着点吃啊，三十之前就吃这些了。”
陈江海说着去屋里换了身衣服，这才抱起了陈尧。陈江海用胡茬蹭着陈尧的小脸，陈尧“爸，爸爸”地叫着，一个劲儿地把陈江海往外推。
“哈哈，我儿子会叫爸爸了，听到了没？我儿子会叫爸爸……再叫一个。”陈江海亲了亲陈尧的脸，高兴得将陈尧举得老高。
陈莉摆好碗筷，坐了下来，“快放下，吃饭。”
“他会叫妈了没？”陈江海侧过脸，炫耀似的问陈莉。
“上个月就会了。但是你都想不到，他最先会叫的是什么。”
“是什么啊？”陈江海一脸好奇。
陈莉笑着回答道：“你儿子最先会叫的是奶奶。”
陈江海笑得喘不过气来，边笑边把陈尧放回了婴儿车里，“那可不，王姨她们这些老太太，肯定天天教。”
陈莉盯着陈江海的眼睛，“你都没看看家里有啥变化？”
“啥变化？”陈江海扭头看了眼正开着的电视，电视里正播放着《英雄本色》。
“哦哦，这电视机不错。”陈江海上前摸了摸电视，转而笑着对陈莉说：“啥时候买的？”
“你回来前的一个小时。”陈莉拿起遥控器递给陈江海。
“不错，不错，真不错。”
二人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着饭。饭后，陈莉在厨房洗着碗筷，陈江海将客厅的桌子收拾干净，去厨房取来面板。
“你拿面板干啥？”
陈江海笑着说：“包点饺子。”
“这才几号啊？不大年三十包了？”
“大年三十再包大年三十的。我现在先包点，你和儿子先吃。明早我不就走了嘛，争取一天就回来。今年我肯定陪你和儿子在家过年。”陈江海说着就活起了面。
“就一天，你能去干什么？等年后再办不行吗？”陈莉从厨房探出个头来，手上还拿着洗碗的抹布。
“我蹲了挺长时间了，我确定他们明天晚上肯定有行动。现在不是快过年了嘛，他们工人肯定早放假了，我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别担心了，等待我胜利的好消息吧。”
陈莉依然不放心地问道：“就你一个人？”
“嗯。我徒弟不刚生孩子么，肯定也不能让她个女人来。还有俩外地的小子，也得让人家回家过年啊。”
“就你是好师傅，好人啊。别人都知道回家过年，你啊……”陈莉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帮陈江海系上了围裙。
“我争取一天就完成任务，二十九晚上我肯定就回来了。”
陈莉也不好再说什么，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七点刚过。陈莉默默地坐在沙发上削起了苹果。
陈江海见陈莉不说话，笑着说：“你看看那气球可爱不？我还头回见有兔子形状的。”
陈莉没好气地说：“你没见过的多了。儿子发烧你没见过吧？我一个人抱着他去医院打点滴你没见过吧？”
陈江海自知理亏，只能咧着嘴，“嗐，我这不是有任务嘛。这个事解决以后，我答应你，带着你和儿子去千合广场。”
“用得着你带我去？我坐着公交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陈莉将苹果切成小块，塞进陈江海的嘴里。
陈江海嚼着苹果呜噜着说：“那你说，你想去哪？”
“去枫知吧，我还没去过。那现在不是挺发达的了吗？”
“行，你说去哪就去哪，都听你的。”陈江海把最后的两张皮捏成了一个小太阳，“搞定。”
陈莉看着盆里一点不剩的菜，再看看一点没剩的面，撇了撇嘴，“王姨跟我说，过年包饺子要留点面，那样叫年年有余。你这不行，一点富余的都没有。”
“你什么时候还迷信上了？”陈江海将剩余的面粉扫进了面碗里。
陈莉据理力争，“这哪是迷信？这叫风俗习惯，是勤俭节约。”
“我这哪个都没剩，不更勤俭节约？那咱等初一的，今天这顿是年前的，初一那顿才是管新一年的。今年就这样了，明年再努力。”
陈莉从抽屉里翻出了一个存折，在陈江海的眼前晃了晃，指着上面的数字给陈江海看。
陈江海定睛一看，不由得发出了感叹，“好家伙。我媳妇太厉害了，攒了这么多钱。”
“那是了，还买了电视。”陈莉一脸傲娇地拿着存折，晃了晃脑袋。
陈江海竖起了大拇指，“厉害厉害。”
陈莉接着说：“这是给咱儿子攒得老婆本。”
“他才多大啊，那他要是不娶老婆呢？”陈江海没心没肺的说。
“怎么会不娶老婆呢？”陈莉顿了顿，“不娶也没关系，我每年都给他攒些钱，他长大了，可以选择去出国深造，也可以选择去环球旅行。”陈莉将存折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放回了抽屉里。
陈江海把包好的饺子放到窗外冻着，然后将厨房的里里外外都收拾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