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捉迷藏

小学二年级结束了，陈尧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二个暑假。自从接了陈尧回家，上官清就开始重新备考公务员了。

上官清刚毕业的时候，先是被分配到了县里，当了副县长的联络员，后来又被调到了暮夕村的化分厂当了挂职的副厂长。

九零年化分厂出了事故，厂长跑了，岑开之作为厂里的技术主任，归国的药学博士，自然是不会被波及了。背锅的责任顺理成章地就落在了上官清的头上。

上官清是个只会读书的老实人，跟厂里的其他人自然也融不到一块儿去。别说抓住其他人的什么把柄了，就是别人的家庭情况，他也仅限于停留在那一张档案纸上。

上官清这种人，习惯了顾全大局，还有一股子清高劲儿，即使遇到天大的委屈，自是不会去闹的。所以他不得不被逼得辞去了副厂长的职务，隐居在暮夕村口的杂货铺里。

昔日的天之骄子，暮夕镇的第一个大学生，成为了人人唾弃的时代弃儿。好在妻子陈玉对他依然不离不弃，这才让上官清能在这世俗的洪流中喘上一口气。

这化工厂说来也奇怪，技术主任竟然是个药物学专家。后来还引进了环境监测专家，这个环境监测专家就是陈尧的妈妈，陈莉。

陈莉是1990年6月进入暮夕化工的，岑开之与陈莉是校友，要比陈莉大上几届。二人本是不认识的，但因为都有在A国留学的经历，通过校友关系也算是牵上线了。

说回上官清，他的学习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加上仪表堂堂，公务员一次就考上了。陈尧还没升二年级的时候，他就去了县里，在环保局当科员。虽然只是基层工作，但是一家人的未来又有了盼头。

陈玉还守在杂货铺里，每天接送陈尧去镇上上下学。

一转眼，就到了1998年，陈尧趁着暑假的工夫在家里的杂货铺帮忙。

上官清给陈尧起了个新名字，叫“上官煜云”。上官清打算等单位的宿舍批下来，就带着陈尧去县里上学。

为了让陈尧尽快熟悉新的名字，以免去新学校无法适应，陈玉在家也总是叫陈尧“云”。

“云，开饭喽。”陈玉把刚炒好的菜端到杂货铺门口的桌子上。

陈尧看着桌上的鸡翅直流口水，刚坐下拿起筷子，“洗手了吗？”陈玉问到。

“洗了，洗了，你看看。”陈尧伸出两只手，在陈玉的眼前晃了晃，正好从指缝间溜出了天边的余晖。

陈尧望望火红的晚霞，指着让陈玉看，“妈，这不就是我的名字吗？火烧云。”

陈玉哈哈一乐，“对啊，我们陈，不，煜云啊就是一朵被火灼烧过的云，早晚是要绽放大的光彩的。”

陈尧叹了口气，“唉，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陈玉看着陈尧，微笑着说：“小小年纪怎么还叹起气来了？凤凰浴火重生，不结束哪有新的开始呢？况且，老话说，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这不就是最好的开始吗？”

陈玉轻轻地搂着陈尧，母子俩一起欣赏着天边的晚霞。

岑开之工作忙，暑假把岑艾圣，还有艾琪和艾婥寄养在了暮夕村的外婆家。

小孩子们一出去玩，都喜欢拉帮结伙的，一大群人玩得热闹。

岑艾圣的外婆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摘着韭菜，见岑艾圣要带着弟弟妹妹出去，说道：“艾圣啊，杂货铺家的儿子跟你差不多大，村里的孩子他也不怎么熟悉，你带着弟弟妹妹们去跟他玩玩。”

岑艾圣应了声“诶”，便跑出了院子。

岑艾圣跟弟弟妹妹跑到了杂货铺，一拉开门，看见货柜里边站着正在看书的陈尧，他直接吓傻了眼，“陈……陈尧？”

这时，陈玉从里边走出来，“云啊，是谁来了？”

岑艾圣见老板娘叫眼前的男孩“云”，他也迷糊了起来。陈尧也装作不认识岑艾圣的样子，回应着陈玉，“妈，来了个小朋友。”

此时，岑艾琪也跑了进来，看着眼前的陈尧他仔细打量了一番，说道：“我就知道你能找个好人家。”

岑艾圣拉了一下艾琪的胳膊，说道：“别乱说话。”转头看向陈玉，“阿姨，我们能叫他跟我们出去玩吗？”

陈玉笑眯眯地说：“可以啊。云，你跟他们去玩吧。”

“那店里……”陈尧有些迟疑。

“妈妈一个人就能行，店里也没个客人，你放心去玩吧。”陈玉把货柜的台子抬了起来，陈尧从里边钻了出来。

“走吧，走吧。”说着艾琪挎上了陈尧的胳膊，就把他拉出了门。

“你就是陈尧吧！”岑艾圣死死地盯着陈尧的眼睛。

陈尧镇定自若地说：“陈尧是谁啊？”

陈尧怕岑艾圣把看到自己的事告诉岑开之，若是岑开之来抓他，别再连累了现在的父母。所以就算打死他，他也不肯承认自己就是陈尧。

“就是你跟我去了我爸爸的实验室，还偷走了我的笔记本！”岑艾圣也有些含糊其辞，毕竟万一眼前的孩子不是陈尧，他说了自己爸爸“杀人”的事，岂不是主动往火坑里跳？

陈尧始终摇头，“我不认识，我不认识你们说的那个什么陈尧。”

艾婥在一旁吃着碎碎冰，她被一棵树挡着，看不见岑艾圣这边的情况。她举着两个半截的碎碎冰，走了出来。

“哥哥，你们还要不要了，都快要化光了。”艾婥竟直接从陈尧的眼前走了过去。

“你看看，他是谁？”岑艾圣一脸期待地望着艾婥，迫切地想让艾婥证明他看得没错。

“谁啊？”艾婥回头看了看，脸上有些许疑惑。

“他啊，陈尧。”艾圣指着陈尧的脸，“你不记得他了？”

“陈尧？”

艾琪也急得简直要跳起来了，“就是咱们在福利院一起玩的那个尧尧哥哥啊。”

岑艾婥使劲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陈尧。端详了半天，“呃……不像。陈尧哥哥没这么黑，而且他……反正跟我印象里长得不一样。”

陈尧看着自己送给艾婥的手表，依然戴在她的右手上，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1995年8月，陈尧重生时，去岑开之家的时候，刚好是艾婥的另一个人格“唐念”占据着她的身体，所以，艾婥可以说是从四五岁以后，就再也没见过陈尧了，记不清陈尧的长相再正常不过了。况且，如果眼前的正是“唐念”这个人格，她保护陈尧还来不及，自然是不会暴露陈尧的。当初还是她把岑开之的录音磁带以及岑艾圣的笔记本交给陈尧，并帮助陈尧逃跑的。

岑艾圣看着艾婥手中化成水的碎碎冰，对陈尧说道：“走，我外婆昨天在你家买了好些冰棒，跟我回去拿。”

还没等陈尧反应过来，岑艾圣就已经拉着陈尧跑出很远了。

岑艾圣带着陈尧回了家，一进门就喊着，“外婆，陈尧来了。”

外婆抬起头，陈尧正笑眯眯地望着她，“云来啦？”

陈尧点点头，外婆转而冲着门外看看，确定没有人再进来，又低头摘起了韭菜。

岑艾圣跑到外婆面前，一只手拉着外婆的胳膊，一只手指着近在眼前的陈尧，非让外婆再看一眼。“他，他是谁？是不是叫陈尧？”

外婆摘着最后几根韭菜喃喃道：“哎哟哟，这是杂货铺家的云啊。”

岑艾圣依然不依不饶，“你再仔细看看。”

外婆又看了一眼陈尧，“就是云，你可不要把姥姥当成个老糊涂啊。”

外婆总是执着于让孩子们叫她“姥姥”，她觉得这样才不会显得生分。可岑艾圣改不过来，他们就只能一个坚持说着“姥姥”，一个坚持叫着“外婆”。

岑艾圣小时候在暮夕生活，确实也是叫“姥姥”的，可在枫知生活，没有这个称呼。岑艾圣怕小朋友们笑话他的方言，从到了那以后，就再也没说过暮夕的话了。

外婆在去年寒假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陈尧，当时还是上官清给她介绍的。上官清从一开始就已经下定决心，把陈尧当成自己的儿子了。所以，上官清与村民们介绍儿子时，都是直接说名字叫“上官煜云”，小名是云。一般的村里人，哪有工夫去记一个不相熟人家的小孩的全名啊，全村人自然都叫他的小名，“云”。

外婆是村里的前妇女主任，也是全村的消息情报站，这村里的事没有她不知道的。岑艾圣见消息如此灵通的外婆，都不知道他叫陈尧，想必这人可能真的是叫“云”吧。

外婆前一天在杂货铺买了些碎碎冰，岑艾圣把冰箱打开，里边赫然只剩下一根了。这才半天的工夫，十几根碎碎冰就被外公和三兄妹消灭得差不多了。

可外婆溺爱，嘴上说着少吃点，但从不真的阻拦。外婆总说着，“没了再买，没了再买。”

岑艾圣心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自食其力。他挨家挨户搜寻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孩子，组成了一个近十人的小队。其中就包括村支书的孙子，小胖。

岑艾圣从每个人那都收了五毛钱，让陈尧去跟陈玉讲价。

陈尧记得艾琪曾说过，岑开之不让岑艾圣多吃凉的，怕他病情发作，便脱口而出，“你爸爸不是不让你吃凉的吗？”

岑艾圣微微翘起嘴角，有种你终于露出马脚了的窃喜，一脸狐疑地问：“你认识我爸爸？你怎么知道他不让我吃凉的？难道说你就是……”

还没等岑艾圣说完，艾琪就在一边拧开了最后一根碎碎冰，“嗐，一般家长都不让吃吧。今年夏天不算热，更不能总吃了。”说着，艾琪便把一半碎碎冰递给了陈尧，自己则拿着另一半吃了起来。

陈尧接过艾琪手中的碎碎冰，直接岔开了话题，“听说你们那儿从上个月就发洪水了，严不严重啊？”

“不严重吧，我都没看到有水啊，只是天天下雨。”艾琪转了转眼珠，天真的说到。

岑艾圣用十分鄙夷的表情看着艾琪，“应该挺严重的吧，我们都提前放假了。学校离江不远，当时都有老师划着船来上课了。”

岑艾圣突然兴奋了起来，“昨晚不也下了雨嘛？听说雨后会有青蛙，不如我们等会去抓青蛙吧？”

陈尧摇摇头，“青蛙啊，其他地方我倒是见过，可从没听说这村里有青蛙，下雨后连呱呱叫的声都没有。再说了，村里的河水也涨了不少，很危险，我们还是别去了。”

岑艾圣见陈尧驳了自己的面子，立马说道：“我们去试试，抓不到再玩别的。”岑艾圣不由分说地走出了屋子。

艾琪跑到门口，还不忘回头告诉外婆一声，“外婆，我们出去玩啦！”

外婆端着刚洗好的满满一大盆韭菜站了起来，“诶，早点回来，路上小心点。”

在岑艾圣的号召下，很快，河边就聚集了一大帮孩子。就如陈尧所说，在河边连个青蛙的影子都没瞅见。一群人忙活了半天，青蛙一只都没抓到，所有孩子都沮丧地坐在河边。

岑艾圣见大家都没了斗志，站起来大声喊道：“起来，起来，玩捉迷藏。”

陈尧心想，岑艾圣还真是一点没变，捉迷藏永远是他最喜欢的游戏。

艾婥突然感觉有些不舒服，“我，我不玩了，你们玩吧。”

岑艾圣见艾婥这么不给面子，气得直跳脚。

艾琪小声跟艾婥说：“就陪他玩会儿吧，别又惹得他发疯了。他吃药了，这么多人，他也不敢怎么样。”

艾婥只得勉强点头答应。

一群小孩围在一起，手心手背，岑艾圣和小胖当鬼，其他人去藏。

艾婥躲进了田里，周围的农作物把她遮得严严实实。突然，她感觉头痛欲裂，整个人蜷缩在了一起。

另一边，在岑艾圣的指挥下，小胖找到了不少人。岑艾圣亲自在村中央的树洞里找到了艾琪。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岑艾圣拉着艾琪就要往家走。

“艾婥呢？还没找到吧。”艾琪担心的问。

岑艾圣一脸淡定地说：“她中途说不玩了，早就回家了。”说完，岑艾圣就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陈尧就躲在艾琪躲得那棵树上面，鉴于岑艾圣睚眦必报的性格，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陈尧见岑艾圣他们已经走远了，赶紧从树上爬下来，沿着乡间小路，四处搜寻艾婥的踪影。

艾琪回到家发现艾婥并不在家里，他焦急地问外婆，“外婆，我妹妹呢？”

外婆正在厨房里包着饺子，心不在焉地回道：“不是跟你们出去玩了吗？没回来啊。”

外婆猛地一抬头，见艾琪的表情有些慌张，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艾圣，“艾圣，妹妹呢？”

艾圣支支吾吾地说：“她跟我说她先回来的。”

外婆一眼就看出艾圣不对劲儿，急得小跑进了卧，外公正拿着遥控器，仰着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电视上正播放着抗洪抢险的新闻。

“老头子，醒醒，别睡了！艾婥丢了。”

“艾……艾婥，哦哦，丢了！”外公迷迷糊糊地嘴里念叨着，突然坐直了身子，他看了眼电视，惊呼，“别是掉河里被洪水卷跑了！”

外公赶忙穿上鞋，外婆拍了拍手上的面，摘下围裙，就要出去找。

这时，就听见外面有动静。外公和外婆，还有艾琪赶忙从屋里跑了出来，发现是陈尧背着艾婥回来了。

艾婥还在陈尧的背上没有醒来。外婆连忙走到陈尧面前，“云啊，谢谢你啊！快进来一起吃饭吧。”

“不了，奶奶，我妈妈还在家等我吃饭呢。我回去晚了她该着急了。”

外公从陈尧的背上接过艾婥，抱进了屋里。陈尧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艾圣正趴在窗户上看着他们呢。陈尧装作没看见岑艾圣一样，转身便离开了。

一个暑假很快就过去了，又迎来了新学期。岑艾圣升到了五年级，陈尧依旧在原来镇上的小学上了三年级。

开学没几天，岑艾圣又偷偷地溜进了岑开之的实验室，这次被岑开之逮个正着。岑开之正想赶他出去，艾圣神秘兮兮地趴在岑开之的耳边说了什么，岑开之则一脸惊愕。

这天晚上，艾琪和艾婥抱着兔子玩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还珠格格》，九点多结束后就上了楼。

岑开之确定孩子们上楼后，便拿起了客厅的电话，“喂，那孩子找到了，在暮夕村的杂货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