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中偷吃!
天际微明,马廊旁破败屋子内开始窸窸窣窣地发出些动静。
有个凄厉的女声在吊着嗓子,呜呜呜地哭泣,“子楚啊,我的子楚,你怎么这么狠心,呜呜呜。”
“你说你回来接我,你说过的,你骗我,为什么要骗我!你好狠的心啊,你好狠的心,呜呜呜,我的子楚...”
柴门被推开,赵政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木着张俊脸,似乎对这周围的一切早已习惯。将门开了流通空气后,他扶着门框抬眼看着外头还沉黑的天幕。
下一瞬间,赵政在院子里扎起马步。
少年挥出军旅拳,拳拳带风。
这拳法还是在战场上伤残退居养马的老骑兵教他的。哪怕一行一动就能牵着伤口,甚至能感受到血腥的粘液流淌下来。可赵政不愿意在床上躺着跟头待宰羔羊一样。
似乎听到除了拳声还有什么异样的动静。
赵政握紧的拳头停滞在半空,警惕地往旁边的土墙上看去。正是白桃,阿兄最近好晚才回来,她昨天刚刚面壁完成,现在见到好朋友门还关着的,带着一肚子火吭哧吭哧的爬。
赵政:“你是谁家小孩,在做什么?”
白桃丝毫不慌:“你没有看见吗,我正在翻你家墙。”可能是人身用得不熟练,白桃一下子直接摔了个头着地,四脚朝天。这会儿直接浑身发热,白桃炸毛:“不准看!不准看听到没有。”
赵政:“这是我家院子。”
“可我已经进来了。”白桃剁剁脚,赵政道,“你不问而进,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白桃:“可是你把门关着了。我看寡妇的门关着,有很多男人就是这样的!”
赵国民风热情,这种事情屡见不鲜。赵政顿时沉默了一瞬间,白桃掂起脚尖,转了个圈圈道,“赵政啊,你还记得我吗?”
赵政:“记得。”
郁闷顿时一扫而光,白桃蹦蹦跳跳,脚上铃铛响起,“好极好极,你能记得我就再好不过了,我还以为你要装作不认识我呢。阿兄还说人狼狈的时候,最怕被人提起,我看不是嘛。”
赵政淡淡:“记得就是记得,这些事情我永远记得。”说完,走过去给她拿半边葫芦瓢打了井水,“脸上很脏,先洗洗。”
井水清凉泛着微漾,白桃伸出两只手浸到葫芦瓢里搓了搓。这瓢是盛水的器皿不是用来清洗的器皿。
可赵政也由着她,末了还给她擦了擦手。
白桃说道:“阿兄告诉我,吃别人吃不了的苦,走别人走不了的路,成别人成不了的人,这个就是命运,而命运是不可改变的。”
赵政道:“你的阿兄是白仙人,他说我是什么命运。”
白桃道:“就是我刚才说的命运。”说完不经意的贴住他,闻到他身上极其令狐狸垂涎欲滴的人皇香味,一个没注意已经扑在他怀里。赵政身体紧绷,小女孩的呼吸带着发毛之感,他退后一步,“我的命运,只能握在我的手里。”
这时从屋里猛冲出一位形容枯槁的女人,女人环顾四周,眼珠深陷,显得空洞,当锁定院子里多出来的白桃时,眼里倏忽一下迸射出光亮,“子楚!你是子楚派来的人对吗?他来接我了,他答应过我要带我回秦国的,是不是?他是不是答应过的!你告诉我!”
边说女人边伸出枯枝般的手,白桃在脑海中想出一百种避开的方式。
骤然赵政竟然单手把她拎起来避开,“娘,她不是秦国的官吏,爹也再也不会来赵国了。”
赵姬不敢相信:“你胡说八道!怎么会呢,怎么会不是?你看她穿得那么富贵...富贵..她是不是子楚在秦国生的种,是不是?!你爹是不是贪图荣华富贵,将我们彻底给忘了。都怪你,要不是生下你这个累赘,我早和子楚回了秦国,没准现在待在她身边的是我,要不是你拖后腿,要不是你拖后腿,若不是你,我哪能带着你逃亡!”
她越来越恨。
恨意化作实质,她用力抓挠赵政的脸,赵政偏头闪躲,可还是被尖锐的指尖划伤一道长长的血痕。
那血涌出来,赵政却疏离淡漠得没有情绪,“娘要怨就怨我吧,这一切都是我害的。”
白桃爪子腾空,脖子被捏,鼓着脸道,“你撒手。”
赵政将她轻轻放下。
放下后,白桃躲他躲得远远的,赵姬在原地抖动和战栗会儿,转而失了魂般走入了漆黑的屋子,她也很瘦,瘦的没有仿佛重量般,足不点地飘的一样就过去了。
赵姬边走边哭,“子楚,呜呜呜,我的子楚,唯盼君,归....”
“她身上都是死气,肯定没几年就要死了。倘若一个人没有阿父阿母定是过得不好的,可他的阿娘没有了,就真的全没有了,在赵国谁都能欺负他。”白桃用爪子将在木桶里舀着水泼得满地就是,这下她又觉得赵政可怜了,“他从小过得不好,吃苦,走路,成人。等成人了再被我和阿兄瓜分,经历这一切苦难又能做什么,还不如我一口下去,给他一个解脱。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定是极好吃的吧。”
白桃甩干手过去问坐在台阶上的赵政,“你能给我吃吗?”
赵政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唯有瘦削的下巴留出空白,上面血线蜿蜒而下,滴落在地上绽出点点红梅,“可以。”
这还是白桃第一次征求猎物的同意。
以前的猎物都是哑巴。
一爪子下去就只会吱吱叫。
她舔了舔嘴巴,悄咪咪地凑在他脖颈处,张开大嘴,露出两根长长的狐狸牙。
就在她要咬下去的时候,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赵政从思绪中抽离,他看向旁边的女孩,女孩用两只手捂住嘴巴,笑的眼睛弯弯,天真毫不设防,甜润仿若百花齐放。
他去开门,白桃气得蹦蹦跳跳:“我倒是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人,敢坏了我狐狸精的好事。”
门开了。
是个长的周正,穿的体面的公子哥。
他怀里抱着张古琴,腰间垂了块白色的玉佩,穿得人模狗样儿。说话总是带着股高高在上的轻慢,“政弟,听闻你在殿上挨了罚,我特意来看看你。”
白桃琢磨了一下心道:“赵王兴师动众,这件事情可谓是在宫廷间传遍了,都已经过了这么久,现在才来看望,看来关系也不怎么好嘛。凡人怎么说来着,事后马后炮。”
赵政将他迎了进来:“姬兄,有劳挂记。”
燕国太子丹——姬丹抱着琴端着气度走进来的时候,注意到院内穿着俏丽的女孩。正待他问询的时候,似乎才看到赵政脸上的血迹,他带着点关切道,“你这是新伤,怎么弄的?是又遇上了什么人了吗?”
赵政用指尖揩拭脸上的血迹,不以为意,“不小心伤到的。”
太子丹:“听说你在大殿顶撞赵王,真是有这么回事?”
赵政:“是。”
太子丹:“常言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就不能伏低做小吗?非要这么倔,赵王把你喊过去,明显就是刁难,你忍一忍就过去了,还非要上去撞这个风口。你别忘了,你是秦国的王孙,今日蒙受的冤屈,何必急着一时去洗刷。”
赵政冷冷道,“我若是退这一寸,别人定欺我一丈。”
“你就这个性子,真是有你吃亏的。”姬丹蹙眉,显然是不赞同。他单手抱着琴,甩了甩袖子,将垫子上面的灰尘扫掉,见到院子里的白桃问道,“她是谁?”
赵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女孩仰起小脸,抱住膝盖坐在石阶上的样子,简直乖的一塌糊涂,“我叫白桃。”
左右是个小娃娃,姬丹也并不放在心上,转而跪坐在上摆弄他的古琴,左右轻轻拨动一下,略略试音。他们俩同为质子,在敌国存活多为不易,他对赵政更有几分惺惺相惜。不过姬丹自认为自己是燕国的太子,是正儿八经的王储,送来做质子也是为了累积声望将来更好的继承王位。
可赵政却不是,是还没有认祖归宗的野王孙,就算是沦落为当质子,他的身份也比他高上一大截。
姬丹弹着弹着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将手按在古琴上长吁短叹几声,说道,“政弟,燕国来接我,以后我回到燕国,必能将整治那群蒙蔽父王,败军误国的庸人,恢复我燕国的国力!”
赵政眼睫垂落,淡淡道:“恭喜姬兄了。”
他继续慷慨激昂地说道,眼中竟然还带了点泪花,“我这个燕国的太子,回去必要站庙堂之上,不然我日后将以何掩面立于天下,将以何颜面面对燕国的臣民?”
他拍着赵政的肩膀又道,“就算身在淤泥,人也应当志存高远,否则就妄活这一世,政弟,记住为兄说的话!你日后能有机会回到秦国万万不可堕落。”
赵政并不动容。
白桃看个热闹。
说罢,太子姬丹激越地弹琴,“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情绪影响了屋内的赵姬,紧接着声声子楚跟着爆发,“子楚啊,我的郎啊!没有你我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