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续文献通考卷四十二
征榷考十四
榷茶
臣谨案:榷茶始于唐德宗初,税茶、漆、竹、木,及出奉天罢之。旋纳盐铁使张滂议,于岀茶州县定三等时估,每十税一,备拯水旱。嗣是税无虚岁。夫茶,为生人日用,需甚于酒,王、刘晏辈置而不征。滂乃假美名以作俑,致堂胡氏所以深斥之也。宋置茶马之官,元立榷茶运司,明赍金牌三卫收马给茶。我朝牧地辽广,孳息繁昌,中马之制久停,往往折价充饷[1]。自寰海棣通,物产竞争,迥非闭关时代可比,续纂如右,资考镜焉。光绪二十四年后参观《实业考·商务》。
乾隆五十二年,题准:陕西省榆林府每年领茶引一千道[2],官商赴湖广买茶,在所属之榆林、怀远各县并蒙古鄂尔多斯等六旗行销[3]。嗣因蒙古各旗与晋省归化城壤地相接,该省民人制茶岀口,蒙古人等就近买茶,榆林官引壅滞[4]。自乾隆五十一年为始,将榆林引张内拨出五百道归甘省甘州司入额行销,照甘纳课,其榆商应征引课即于原额内扣除。
又,议准:四川省灌县增颁腹引一千道[5],于县属配茶,运赴新疆各屯销售,由懋功厅领引纳课。
五十四年,题准:四川省天全州增颁土引二千五百道[6],于州属配茶运打箭炉发卖,由该州领引纳课。
五十五年,题准:天全州额征茶引外仍不敷配销,增颁土引二千道,运往打箭炉发卖。
五十六年,题准:天全州增颁土引三千五百道。
五十七年,题准:四川省荣经县增颁边引二千五百道,卭州增颁三千五百道。
五十八年,题准:卭州增颁边引二千五百道,天全州增颁土引七百道,峨眉县增颁腹引三百八十道。
六十年,题准:增颁四川省荣经县边引八百道,天全州土引八百二十六道。
嘉庆三年,题准:安徽省徽州府属之婺源县、黟县、池州府属之建德县续增颁引一万二千道。
又,题准:四川省天全州增颁土引四千一百道。
五年,题准:陕西省榆林府茶引自改拨五百道归入甘省甘州司行销后,鄂尔多斯等旗并无一人买食官茶,原留额引五百道仍属壅滞。自嘉庆二年为始,再拨出四百道归入甘省行销,仍留一百道在榆林募商承领办课。
六年,咨准:安徽省六安州增余引二千道。
七年,题准:陕西省神木厅官销茶引,久经拨归甘省交商行销,至课银亦照甘省之例完纳。神木既无行销茶引,其羡余名目亦应豁除。
十年,谕:倭什布奏《详议茶商定籍章程》一折。据称“招商承引,总以行销办课为重。近年茶课既无贻误,请仍照旧章办理”等语。商人承领引张,向由地方官出结。嗣因承充乏人,由州县查明出结,再由各衙门核转详报[7],层层滋扰,守候需时,致有停引误课之事。自应仍照旧章,责成总商稽查,该总商等有无顶冒,令其造具确实籍贯、引数清册,取具清供甘结,由兰州道行文该原籍地方官查明详复,移知布政司衙门存案,毋许一人跨占两籍,方足以杜假冒蒙混之弊。此次商人马起凤既经查明无捏报顶充情事,伊见寄籍西宁,即令改入西宁籍贯。其各茶商如有似此迁移跨籍者,均着令一体更正。
十一年,议准:甘州原额茶引不敷行销,自嘉庆十年为始增引八百道,每岁加增三千三百五十一两有奇。
十二年,议准:四川省长宁县地方向食合江茶斤,近年以来,民食不敷,增茶腹引三百张。每张榷课银一钱二分五厘,共银三十七两五钱。每张征税银二钱五分,共银七十五两。自嘉庆十二年为始,于仁怀县配茶运同长宁,并于永宁、庆符、珙县等处行销。
十六年,题准:浙江每年额销茶引十四万道,因销引旺盛,额颁引目不敷配给,每年额颁之外,请添七万道,俟额引销完,接销余引,或有存剩,次年再销。其解支各款,均按向办章程。至起解黄茶及茶果等银,于年内委员起解运京。
十七年,议准:甘肃交纳官茶,从前酌定一成本色,九成折色。今库储茶封盈余,请十七年为始,全征折色,按年造册奏销。
二十一年,奏准:甘肃省茶引每道应交官茶五十斤,征一成本色,其余九成均改为折交银两。
道光元年,谕:蒋攸铦奏《茶息不敷放,请仍循旧例分别改款动支》一折。川省余茶息银,近因滞销亏课,每年支用不敷,收息更复迟滞,兼以历年借垫款项益形。该督所奏自系实在情形,着照所请,准其将川省茶息项下每年应支广法、圣因二寺经费、屯弁俸银、官兵巡阅盘费、修理口外塘房四款,改归盐茶耗羡项下。成都将军公费一款,改归兵马建旷项下动支。所有茶息内应支前款及未经报销各案,即行改款入册开除。此后茶息一项,仍照旧例,专为办理夷务之用,并将历年办理夷务未经开除银两及将来遇有夷务动用,均于此内陆续开支,以清库款。
三年,谕:果勒丰阿等奏《乌里雅苏台地方,请准商民仍循旧规驮载砖茶前赴古城兑换米面》一折。前据那彦成奏定新疆行茶章程,经户部议复,乌里雅苏台科布多砖茶不准侵越新疆各城售卖。兹该将军等查明该处各项商贾及蒙古人等所食口粮,向系商民等驮载茶货前赴古城兑换,其古城商民亦常川贩运米面来营兑换砖茶,赴西路一带售卖。此项砖茶,系由归化城、张家口请领部票,缴纳官税,贩运来营贸易。迄今六十余年,均系以货兑货,向不使用银两。今一旦全行禁止,该处数十万蒙古民人糊口无资,必致失所,均系实在情形。唯是新疆一带既为官茶行引之区,若照旧规尽数运往,究恐充斥官引,自应量为筹划,以裕蒙古民人生计。着照所请,准其令商民等每年驮载砖茶一千余箱,前赴古城兑换米面,如有不敷,令其凑办杂货银两添补采买,以资接济。仍照例给发印票,只准该商等前往古城兑换米面,不准另往他处售卖。严饬军营兵部司员等详细登注号簿,照数给发,不准逾额。仍饬管理街厅员弁时加访察,如有私行夹带情弊,立即查拿,照私茶科罪。并着乌鲁木齐都统就近详察西路各处情形,筹办务期,销售茶封,两无滞碍。
四年,谕:庆祥等议奏《新疆茶运请仍循旧章》一折。前因新疆各城茶运,该将军等请酌添行销引张,经户部奏,令照陕西、甘肃之例,添在新疆地方,令商人承领,照茶输课。当即降旨,交该将军会同陕甘总督各处大臣查明妥议。兹据庆祥等确核情形酌筹具奏,新疆回夷口食,茶、粮最关紧要。自乾隆年间通商以后,历久相安,未便率更成例,且各城并无土着殷实之户,遽令承充官商,必至运、课两误。古城一处所驻官兵仅止二千,居民数亦无几,断不能销售砖茶至七千余箱[8]。茶、粮既不流通,商货因而滞塞,殊于夷民日用有碍。着照所请,准令北路运售杂茶之商民照旧运售。严禁私行夹带附茶,并在北路总口古城地方设立税局,由陕甘总督派员前往抽分税课,查验茶箱,听其售卖。所收税银,责成镇迪道于年终解归甘肃兰州茶商汇报,以税抵课,每箱以一百斤为率,俟试行三年再行定额。其古城纳税若干,着户部核定具奏。北商专行杂茶,至附茶仍由甘省茶商照常运销,以符定制,毋庸另于新疆立商增引,致滋纷扰。
六年,奏准:古城地方设立税局抽收茶税,试行三年后再定税额。
七年,奏准:于打箭炉关税内,将按引应征茶税一项银一万七千三百三十六两七钱划出,自本年为始,另行按年题销。遇闰之年,按引酌添附茶九斤半,核计每引增闰税银一分五厘,应增闰税银一千四百三十一两二钱二分五厘。
八年,奏准:回疆军兴,商贩裹足不前。两年以来,并未试收茶税,见在行销章程已定,八年为始试行,三年再行定额。
九年,奏准:甘肃省茶务责成镇迪道总司稽查,奇台县就近经管,分别茶色粗细、纳税多寡,如白毫、武彝、珠兰、香片、大叶、普洱六种,每百斤纳税银一两;安化斤砖、广盒、千两、百两质色较粗,每百斤纳税银六钱;大砖一种,质色更粗,每百斤纳税银三钱。令商照则缴纳,随时税讫[9],给发税票,立即放行。由奇台县将商贩姓名、茶色、斤重、税银数目,按月按季造具总散清册,申送转咨,年底汇册报部稽核。仍将收获税银按月批解道库,年终拨归甘肃抵充乌鲁木齐经费之用。
咸丰五年,闽浙总督王懿德奏闽省商茶拟请设关征收。下户部速议。寻议奏,闽省崇安等州县为产茶盛旺之区,自开海禁,运道便捷,各商赴闽愈多,所请附省阨要处所及界连粤东、浙江等处,分设关卡征收茶税,应请准其照办,专款存储,三月奏报一次,听候部拨。试办一二年后,奏明定额,永远遵行。从之。
又,福建巡抚吕侄孙奏:闽省商贩茶叶,向不颁给执照,征收课税。自道光二十九年直隶督臣讷尔经额以商人贩运闽茶,官私莫辨,议请由产茶之崇安县给发执照,经过关隘验税放行。嗣因产茶不仅崇安一处,近来茶商多系散赴各县购买,绕道出贩,复经督臣王懿德请自咸丰三年为始,凡出茶之沙县、邵武、建安、瓯宁、建阳、浦城、崇安等县,一概就地征收起运茶税,各该县给照贩运,先后议准在案。前因粤匪窜扰,江楚茶贩不前,深恐借茶糊口之人失业生事,奏准暂弛海禁,各路茶贩遂均运茶至省售买,不从向日输税各关经过,非特本省崇安等处关税日减,并恐浙、粤、江西等省关税无不渐形短绌。臣上年履任,取道崇安,沿途体察,略知大概,到省后,每于接见僚属及绅士时,悉心咨访。佥称自开海禁以来,闽茶之利较前不啻倍蓰,盖自上游运省,由海贩往各处,一水可通,节省运费、税银不少。是以商利愈厚,正赋转亏,若不设法变通,亟加整顿,何以抑逐末而裕国课。况见在粤逆未平,兵饷军需重烦筹划,前奉部议征收房店各租,因闽省情形不同,未能照办。茶乃闽地所产,类于滨海之盐。茶商身拥厚资,什一取盈,初无所损,且征诸贩客,不致扰累贫民;完自华商,无虑纠缠夷税。以天地自然之利,为国家唯正之供,迥非添设科条、加增田赋者比。臣再三审度,计维征收运销茶税一法,为裕课均商善政。唯是闽茶,各府均有种植,不止崇安数县。见在既开海禁,商民趋利若鹜,无不贩运来省。若于各处分征税课,不特漫无稽考,且恐狡狯之徒百计绕越,希图偷漏。必在附省阨要处所设立关口,并添设验卡,拟定科则,颁给印照,严立法制,以凭稽核。即界连江西、浙粤,堪以贩茶出省各处,亦应一体设立关卡,加增税课,俾免趋避。请自咸丰五年为始,凡有贩运茶斤,概行征收运销茶税,所征税银专款解存司库,报部留支本省兵饷。唯创行伊始,多寡未能预料,应俟试征一二年后,再行比较定额。
臣谨案:唐王播任盐铁使,增茶税十之五。李珏上疏,谓茗为人饮,与盐粟同资,若重税之,售必高,其敝先及贫下。方今欧美各邦国货出口,无不减轻税则,我乃反其道以行之。原奏称不累贫民,完自华商,其然岂其然乎!
六年,谕:扎拉芬泰奏《伊犁地方出产茶斤,商民人等采取售卖,拟酌征商税》一折,自系为裨补经费起见。唯此种茶斤恐不自今日始行出产,向来何以并未议及收税。其每年计产茶斤若干,约收税课若干,该将军尚未能知其数。见拟试行收税,务须详加体察,如果舆情称便,并无窒碍,再行妥议章程具奏。伊犁地处边陲,民间贸易多与外夷交涉,倘行之或有流弊,不可规目前之小利而贻患于后日也。
又,奏准:打箭炉关杂税,照见征茶税,改为按年题报,遇闰即照上月银数加征。
又,奏准:伊犁地方出产茶斤,官为设局抽税,委员经理,由伊犁将军督察经理各官认真稽查,以杜偷漏绕越。商民报税毕,填给印票,立即放行,听其各处贩卖,严禁吏胥需索掯留。凡商贩无印票者以私茶论。商民运茶到局,报明斤重数目即抽茶作税,每茶十分,由局抽取一分五厘。所抽茶斤,照搭放茶斤例价每斤合银一钱六分三厘二毫。搭放该处官兵俸饷。每年冬季,该将军将抽取茶斤数目预咨陕甘总督,于次年应解伊犁岁费茶斤内如数扣除,报部查核。内地贩至伊犁各色茶斤,赴局报税,不论粗细,每百斤概征税银一两。每年收税银若干两,存储该将军署库,至次年春季汇咨陕甘总督,于应解伊犁兵饷内照数划扣。其茶税归入伊犁经费项下,分析报部核销。
八年,谕:那彦成等奏《严禁奸商私贩茶叶并设局稽查》一折。甘肃官引额销茶叶,每年例应出关二十余万封,近来行销竟至四五十万封之多,显系以无引私茶从中影射。其行销各城又复递加价值,每副茶一封,售银七八两至十余两不等。此等奸商私贩,沟通外夷,剥削同众,不可不严行禁绝。见据那彦成等酌请每封官为定价,阿克苏价银不得过四两,喀什噶尔、叶尔羌不得过五两,作为永定之价不许增添,并于嘉峪关地方照杀虎口、归化城、张家口等处设立税局,阿克苏照古城设立税局,喀什噶尔、叶尔羌为行销总要之区,均设立税局,稽查奸商私贩,以杜流弊。俱着照所议办理。其详细章程,着那彦成等另行妥议具奏。
十年,谕:户部奏《闽省茶税延不奏报请旨饬催》一折。福建征收茶税,前经户部奏准,令将所缴课银专款存储,每届三月奏报一次,并节次随案奏催,勒限奏报。迄今仍未据该督抚奏报有案,以致无凭查核,实属迟延,难保无侵渔中饱情弊。着庆端、瑞瑸迅即遵照该部前奏速行造报,毋稍徇隐,并先行查取迟延各职名送部核办。该督抚当严饬各税员认真经理[10],将所征税银封存,听候部拨,不得以办理军需为词,任意开销。
同治二年,两江总督曾国藩奏《咸丰十一年,准户部咨广东巡抚耆龄奏抽收茶叶落地税》一案,经该部具奏,请旨饬下湖南、湖北、江苏、安徽、江西、浙江、福建各督抚,详查各本省产茶及设立茶庄处所,妥议章程奏办。奉旨依议,并抄录原奏咨照。臣查江西自咸丰九年详定章程,分别茶厘、茶捐两宗,每茶百斤,除境内抽厘银二钱,出境又抽银一钱五分有零外,向于产茶及设立茶庄处所劝办茶捐,每茶百斤,捐银一两四钱或一两二钱不等,填给收单,准照筹饷事例汇齐请奖,历经分别办理在案。臣于咸丰十年将江西全省厘务奏明,充臣军饷,仍照旧章办理。因捐厘银数既多,如再征收落地税,民力恐有未逮,此迟迟未办之缘由也。本年三月,据九江关署监督蔡锦青详请,遵照户部奏准,饬将盐、茶、竹、木四项统征关税,已于三月二十日启征等情。臣查江西茶叶运至九江,有华商、洋商之分,洋商既完子口半税固不抽厘,华商既纳浔关正税亦未便再令完厘,而茶捐一事,多不请奖,全系移奖戚友,流弊百出。是厘、捐二者均不能不改弦更张,应照户部奏准章程,征收落地税。臣即于六日刊发告示,于义宁州开办落地税新章。唯原奏内称大箱净茶六十七斤,征收税银一两四钱;二五箱净茶二十五斤,征收税银七钱;未经揉细之茶胚,每百斤征收银一两四钱等因。科则稍重。臣复分别核减,参酌茶捐向章,定以每茶百斤,义宁州等处征银一两四钱,河口镇征银一两二钱五分。概充臣营军饷,由臣刊发税单护票,委员经收,或业户自行完纳,或茶庄代为完税领单,及至茶叶发贩时,统由茶庄缴销税单,华商换给护票,洋商即凭运照贩至各处销售。除华商完纳九江关税、洋商完纳子口半税外,经过江西、安徽各厘卡验明放行,概不准需索丝毫资费。如此办理,与户部之原奏、总理衙门之条约一一符合。税单虽系茶庄经手,税银实系业户所出,与商贩绝不相干。洋商不得借口于子口半税而禁中国之业户不完中国之地税,华商既免逢卡抽厘,亦免致纷纷,私买运照,冒充洋商,似不失为持平之道。
钱恂:《各国运销茶数表》。
中国物产之便益西人日用者莫如茶。年来日本、印度、意大利竞相种植,几乎有尽夺我利之意。幸所产不多且弗良,仍珍华茶。又西方嗜此者较十年前数增二倍,所需日多,故华茶出口岁亦加盛。彼藉藉谓西人无俟华茶者,讹也。不然,印度既自有茶矣,何以由中国往者转岁增也。新金山、钮西兰诸岛距印度近,距中国远,何以由中国往者亦岁增也。埃及亚丁、苏伊士等处距意大利近,距印度亦不远,何以由中国往者或多至七千余石也。光绪十三年冬,英国商务衙门报称,印度茶往英国者约七十三万四千石,价约二千四万两;中国茶往英国者约八十九万八千石,价约一千八百六十八万两。印茶少于华茶十六万四千石,价反多于华茶一百三十六万石,故华茶价昂税重,以致洋人好市印茶之说不确。其足以侵夺我利者唯日本,彼所产较盛,售诸美利坚者为多,故华茶赴美者岁减。乙酉,即明治十八年,日本茶赴美利坚者价五百九十四万元。且有运入中国者。唯是质粗味劣,不能不补以华茶。彼亦自揣其丰歉以为盈缩,故运去之茶仍有一二百石、一二千石不等。十三年出口往日本茶一万二千余石为独多。而日茶进口一万六千余石,转多四千余石。其专尚华茶,取用宏多,而裨益我国者唯俄。夫物土所宜,非能独秘,各任其地力之所出,人力之所成,以与天下通有无。能者见优,不能者见绌,亦岂无讲求之术,俾絜长较短者有所去取于其间,以自保利益哉!
钱恂:《俄商运茶另数表》。
俄人之运货回国也,取道凡四:车驼肇载出恰克图而达于东悉毕尔者,为咸丰以前之故道。驾巨舰泛海徂西以达于波罗的海者,为通商以后之孔道。出图们江北以达于东海之滨者,辛酉后新拓地也。此三路运茶数见上表。其自汉口西北行,出嘉峪关以达于西悉毕尔者,自光绪五年始。前此或亦有之,为关册所未载。维时改约未成,而西路通商端倪已著,盖哈萨克、浩罕诸部新归属,隶地加广,人加众,需物加多,而茶尤巨焉。七年定约,允以嘉峪关为通商口岸,而往来益盛。十年而后,开关榷税,岁运十余万石,关册不列此数于江汉关出口之内。不知嘉峪关未开以前,西路货物纳税何所,俟考。贸易不可谓不盛。运去之茶,居全数三分之一。丁亥一岁,并杂货计出口价九百二万两有奇,而进口价仅十一万八千余两,计输于我者八百九十万两。甚矣,英俄商务损益中国之不可同年语也。十二年,茶少价多,十三年,价少茶多。又华商受困之明证。夫西路商务渐盛,茶既如此,他物可知。天山南北各城虽按约暂不纳税,而货物往来,可以验物产之丰啬、财力之厚薄,而风俗之勤惰奢俭、瓯脱之安危向背,亦于是乎系焉。司税者虽阙焉不详,张家口出进数,关册亦不载。而留心时局者所宜访求而体察者也。
臣谨案:海关贸易册,中国出口货向以丝、茶为大宗。自日本勃焉兴起,于栽桑育蚕等法,靡不刻意讲求,华丝销路骎骎衰落矣。唯茶为我国天然名产,其色香味三者均能远胜东西洋,惜采摘不时,焙制亦绌,致利权渐为外人所夺。光绪二十三年,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接和国使臣克罗伯照称,略谓见在爪哇、印度、锡兰三处虽皆精心植茶,然不敌华茶之美远甚,欧人至欲买中国上品佳茶,竟无处寻觅,有亦价值不资,然则吾国诚遍地黄金,俯拾即是,惜乎无奖励、无保护,坐视天然产物为彼族人力之所胜,岂止茶焉已哉!
又,奏准:浙江省净茶以百斤为一引,箱茶每引抽茶捐九钱,厘银一两四钱;篓茶、袋茶每引抽茶捐银四钱,厘银六钱,由头卡总抽,余卡验票。外省已捐、经由浙省者每引抽厘银八钱,不收茶捐。
四年,奏准:福建省另设税厘总局,征收茶叶厘金,所有百货厘金亦归局征收。
又,奏准:将甘肃省咸丰八年欠课分三年带征。其咸丰九年、十一年茶引,仍令照旧行销完课。同治元年后,茶引暂缓发商。
五年,奏准:甘省引滞课悬,议于陕西省城设官茶总店,潼关、商州、汉中分设茶店,商贩无引之茶,到陕开具色样斤数,呈报总店。上色茶百斤,收协济茶课银一两;中色六钱,下色四钱。所收银解甘弥补欠课。
七年,议准:归化城商人贩茶至恰克图,假道俄边,前赴西洋诸国通商,请领部票,比照张家口减半,令交银二十五两,每票不得过一万二千斤之数。
八年,奏准:皖南茶厘仍归江南充饷。大通一卡,专充长江水师额饷,其余划归皖省充饷。
十一年,议准:甘省积欠之旧课仍追旧商,招募之新商试办新课。其杂课捐助、养廉、充公、官礼四项暂准缓征。
十三年,议准:甘省仿淮盐之例以票代引,不分各省商贩,均令先纳正课,始准给票。其杂课归并厘税项下征收,各项名色概予删除。行销内地者照纳正课银三两外,于行销地面仿厘局章程,均各一起一验,完纳厘税,每引以收银一两数钱为度,多不得过二两。出口之茶则另于边境所设卡局加完厘一次,以示区别。又于东、西两柜外添设南柜,以招来商人。
光绪元年,浙江省茶箱每引减为一两,篓茶、袋茶减为六钱,外省经过者减为二钱。
十二年,奏准:晋商在理藩院领票,诡称贩货运销蒙古地方,其实私贩湖茶,行销新疆南北两路,到处洒卖,一票数年,循环转运,漫无限制,逃厘漏税,取巧营私。以后领票,注明不准贩运私茶字样,如欲办官茶,即赴甘肃领票,缴课完厘与甘商一律办理,傥复运销私茶,查出将货充公。
十四年,两江总督曾国荃奏,略称:皖南茶厘,军兴时需饷孔急,税捐为数过重,迭次奏减,茶商尚形竭蹶。近年印茶日旺,售价较轻,西商皆争购洋茶,以致华商连年折阅。据皖南茶厘总局具详,光绪十一、十二两年亏本自三四成至五六成不等,已难支持;十三年亏折尤甚,统计亏银将及百万两。不独商贩受累,即皖南山户、园户亦因之交困。迭据皖商赴局环请转详,酌减税捐,虽经喻以大义,劝以勉力输将,无如商力疲困,营运俱穷,空乏莫补。目今茶业艰窘甚于昔年,皖南茶章每引奏定收银二两八分,内有捐银八钱,拟请援成案暂行减免二钱,每引征银一两八钱八分,借以稍轻成本,恳请具奏。臣查皖南茶厘为长江水师饷源所系,本难轻议减免。唯据各茶商禀,经总局剀切具详,以皖茶受洋茶壅塞,商力难支,新茶业已上市,各号迄未定夺,设竟纷纷歇业,必致饷源立涸。据称每引暂减以轻成本,自系为顾全商业起见,理合陈明。
十七年,陕甘总督杨昌浚奏,略称:陕甘茶务,经前督臣左宗棠招商试办,以票代引,计五十引为一票,每引纳库银三两,销竣缴票完厘。光绪十二年,经前督臣谭钟麟续发第三案茶票,共计四百九张,并声明八年所发之票每岁约销一百余票。此时虽未销罄,而商人是年领票,明春入山采茶,运到泾阳成封已在秋间,运赴关外约在十四年春夏。计自十四年至十八年岁已三周,系应领票之年,特以私茶充斥,官引滞销,至今尚未销售完竣。茶商坐耗成本,苦累不堪,虽屡经示禁,无如地方辽阔,稽查难周,其尽绝根株实觉匪易。前据各商以连年亏累,力益不支,恳将应纳课银仿照淮盐章程先行缴课,向章每票应缴课银一百五十两,此次拟分作三分,先缴二分课银一百两,其余五十两俟运到兰盘验时同厘并缴,当经批饬照准。兹各该商请领第四案茶票,仍照三案发票数目分别填给,并因接奉部咨,整顿茶务在于各商原存六成票根内加发悬票十张,以冀渐图复旧。又添发宁夏茶引一百七十道,填票四张,共发票四百二十三张;计引二万一千一百二十道,先缴到课银四万二千二百一十两,由兰州道批解藩库收存。臣查陕甘地广人稀,茶务骤难复额,目前只能如此办理,俟试办数年再筹推广之法。
又,福建台湾巡抚刘铭传奏,查台湾办理抚垦,辟地日广,经费日繁,不得不厘剔饷源,借资接济。前当清赋之时,内山新辟田园,随时报垦升科。其高巨岭地利宜茶,第土薄力微,民人种辍无定,因就茶收丰歉量抽抚垦经费,包商缴收。光绪十三年,试办之初,收数未畅,十五、十六两年每年可收银六七万两,均随时拨充办理。抚垦之需,除按年截清数目,汇入善后案内列款造报外,据善后税厘两局详请奏咨,理合具陈。
十八年,驻藏办事大臣升泰奏,略称:前将印度拟约各款,藏番逐条遵从,唯续款第二条“五年后再拟改关添口”誓不遵依,已据保尔转呈印度,尚未札复各缘由,具奏在案。兹准赫政函递译出印度后三款办法[11],函内并陈明印度国家应允于末段删去“改关添口”,仍照去岁初递意见各款末条“十年后如有应行变更”之处,于六个月前声明,两国各派员议办。唯十年过久,改作五年,以便就定税章等语。奴才复将各款核对,均无异议。唯查通商条约成案,半系十年后始议改章,此次印度请定五年议改,奴才迭次陈明,请示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核定遵办,一面专派耿绍宗前赴西藏,会同驻藏开导委员传谕商上另备译行[12],饬取全案,遵依图记切结以凭定案。复查商上迭次来禀,请于通商约内注明英商抵关贸易,不得擅入关内;末条“十年议改章程”一节,曾据译行商上禀称,请于约内加入“必须藏印两相情愿”一语,藏番愚顽成性,此番事已定局,不能不预陈,印度可否能于约内增入“庶免疑贰”等语,均由奴才函复赫政,转达保尔。此番取结商上,果无异议,赫政函内复称印度欲向西藏行茶,且引藏番前次夷禀西藏盐茶向行西金,请仍照旧一语,以为藏中之茶可行西金,印度之茶亦自可行西藏方为平允,并请不必列入约章,以期活动。且云禁阻藏番不准贩卖印度之茶,即可不行西藏,当经函复盐茶引地,我国例有限制,不容掺越。至请禁藏茶不准贩卖,殊非开诚布公之道,于中英交谊大有窒碍等语,以期渐少,枝节不生,一俟赫政如何函复,再行奏闻。
二十一年,户部奏上员外郎陈炽《振兴商务条陈》。略称:中国茶务,昔盛今衰,以出口数多寡较之,了然可睹。嘉庆、道光以前,每岁出口之茶约值银五千余万两,其时通商仅广东一口,各省茶务均须贩运粤东,由总商与西人定价,西商亦唯命是从,所谓十三行者是。既而诸行倒闭,五口通商,各省之茶分由各口贩卖。种茶之地,运茶之商,其数日增。出口之茶,所值之数乃日少。至光绪二十年,出口总数仅值二千二百余万金,税厘之项随之顿减。昔则茶少值多,今则茶多值少,其故有三:一、印度、日本仿种太多。英国当日销中国之茶,岁三千余万,恐利源外溢,遂于印度亚山地方以重价雇募中国茶师教土人栽种、制焙之法,绵亘二千里,茶树成林。近复推广于锡兰一岛,参用新机制焙,色香味一律无殊,出口时不征税钞,专以贱值与中国争衡。上年出口之数,较中国多至一半。自俄罗斯外,英、法、德、奥、意、比诸国皆销印度茶,以其价廉物美也。美国销茶尤广。自日本广行仿种,亦减收出口税,以机器制成。佥谓守此不变,再逾十年,中国茶叶必至无一箱出口。一、则中国皆散商,洋商抑勒太甚。小商资本无多,只求速卖,于是掺杂伪质,跌价争售。洋商欺其愚懦,故意挑剔,低盘割磅,每以一人掣动全局。今年茶叶不能留至明年,洋商不买,即无销路,遂相率以至贱之价卖出,而折阅难堪矣。然应缴之捐厘税课如故,倾家败产,卷逃亏闭,无所不有。通十年计之,几无一年获利者,茶市败坏至于此极。一、则山户商人互相嫉妒,初辄抬价居奇。茶自谷雨抽芽采摘制焙,为时不过半月,入山采买勒价,联帮在所不免,山户遂故抬其价,比年遂多以高价买之山户,以贱价卖之洋商者。山户偶然获利,茶商无一不亏,他日必致有货不能售,或皆洋人自行入山采买而后已。此局一定,除一子口半税外,捐厘尽付东流矣。虽然,当无可设法之中有四法焉:一曰参用机器。印茶浓厚,略如普洱茶,然色味虽浓,馨香远逊。西医咸谓华茶和平,印茶燥烈,因此一语,华茶由衰复盛。唯印茶、日茶虽居次等,而机器制焙精洁无伦。中国制茶,人工炒焙,不能无优劣粗细之殊,洋商于百箱中检出一箱劣茶,余均以劣茶定价。唯参用机器,火候均匀,物皆精美,一人可作十人之工,所出之茶亦愈广矣。且西商载茶回国,船行赤道之下,天气蒸郁,时阅二旬,茶之稍次者往往霉变。印茶至泰西,计时减十日,则霉变稍稀。俄商在汉口、九江以机压茶末,制作茶砖,运至英、法各国,群喜购用,因坚实可储数年,由赤道经行,色香味丝毫不变。宜饬各关道酌提款项,购买压砖机器,备一分入山以佳茶试办,仿小龙团旧式精益求精,驯至华茶皆机器所制,则性质之美过于彼,制焙之精同于彼,勒价、抬价诸弊端不禁自绝。二曰准设小轮。华茶之美者,以安徽之婺源、江西之宁州、福建之武彝、湖南北之羊楼峒等处为大宗。茶船均须渡鄱阳湖、洞庭,往往届期阻风,后到之货多受西人抑勒,亦有日久茶味已变者。四省茶商屡请自置小轮在湖拖带,而地方辄横相阻挠,其实捐厘一切已在山内征收,出茶卖茶均有定地,何从偷越。宜准令各商在鄱阳、洞庭两湖置轮拖带,或由官设立,酌收其资。唯四省茶船将及万号,每湖必有小轮十号梭织往来,然后茶市不致后期。由武彝至厦门,水陆程途亦多艰险,如能修一铁路,则运费日省,商务日兴。三曰创立公栈。西商雇轮挟资买茶中国,决无空洞之理,而敢于抑勒者,皆由中国散商太多,跌价抢售,欲合散为总,自非官为联络,增立引票,不为功。上年湘抚吴大澂拟集商股为总行,西商抑勒,即由总行购买,自运外洋,而不知诸多窒碍,众商禀复请抽小费,立公栈,散商各图自便,议亦无成。宜令江汉关道晓谕诸商,设立公栈,务极宽广可容数十万箱,令茶船至埠之时皆存公栈,不准一箱先入洋行,议价时可东可西,由我操纵。散商抢售,公栈得而罚之,则割盘割磅诸弊端皆不去自去。然后九江、上海、厦门等处仿照办理,大局有转移之望。四曰暂减捐厘。西人喜用印茶,贪其价廉。印茶之廉,半由参用机器,半由不征税钞。华茶则税钞不能尽减,捐厘方且议增,是驱之用印茶也。前赫德条陈,请减税厘,无如督抚关道动以款项支绌为言,置诸膜外。今出口税及子口半税关系洋息,未敢轻议减收。至于内地厘金及各项山捐、箱捐、善堂捐、外销款项均请一律暂减三成,俟他日茶务复元,再行规复。要之捐厘减一分,华商多一分之生气,即增一分之利源。洋商买一分之便宜,即广一分之销路。果使日渐振兴,每岁仍销至五千余万两,即不必规复旧额而已多收一半之捐银。奏入,下户部议奏。
臣谨案:条陈精密,亟应采行,乃政府既熟视无睹,众商复漫不经心,华茶日衰,则印茶日盛,岂地利之不如哉!亦人力之未尽耳!闻印度亚山土性既肥,更于去莠、通风二事,竭意经营,茶树高或七八尺,大至合抱,灌溉修剪皆有定候,补新弃旧,排植成行,采时摘嫩留老,仔细选剔,能手日可采十二三磅。匀分数次,烘制悉用机器,不特人工、燃料俱省,且通盘一律,无参差优劣之弊。发茶之香,全系乎烘,未透则湿蕴于内,过候则油渍于外,虽上品细茶亦变劣茶。英造茶机台非特厂最著名,二曰昔洛哥德腊耶,意大利一带时有燥风,西语昔洛哥故以名之。德腊耶即烘机。厥分二种:一为阿泼得拉夫脱,大小不一,小者每点钟烘茶五十磅,大者可至百二十磅,无须机器汽力而风自来,其式较旧;一为大吴恩得拉夫脱,需一风扇吹风,其鼓荡风扇之力,或资急湍,或用汽机等,而次之即用牛车亦可;最精者,机中铺茶之盘皆能自动,毋庸人工,每点钟可烘二百四十斤。此种机器倘置全副,所费不资。宜先购第一号昔洛哥及滚机一具试用,每日做工八点钟,约可出茶三百担。滚机可不用汽机而用人力,或用一牛机驱之,此机宜与滚机同购。华茶如欲改良,首在培养,播子时须用叶制肥料灌之。每行宽隔数寸,俟树高至十二寸或十六寸,移植茶林,林间分行,至少隔三尺。芟除蔓草,不得杂种菜蔬,虑其分肥而出茶少。开沟渠,引积潦,不可任其淤滞。地宜向日通风。移植二年后,只辨一半,以蓄其精。五年后方可辨如常树。辨摘合宜,则生叶能至五月之久。自四月至八月,依次发烘,不致堆积霉烂。大忌老嫩全摘,烘制不及,偶逢阴雨,香味都变,黄霉尤甚。树枝以时修剪,叶稀者即移去,补栽新树,茶树不甚耐久,过九年辄坚枯鲜汁。此皆仗乎人力者。至烘制,则机器远胜土法。汉口偶试之,售价每磅可加英金二便士。台非特厂之敛叶机,每十点钟可敛茶叶二十四五担,价约英金三百三十镑。滚叶机,约一百四十镑。烘叶机,约五百二十镑。大者,日可烘茶二十四五担,此舆滚机同。需汽机一具,约四匹马力,价在五百二十镑以上。阿泼得拉夫脱机每日约出茶八担,价值虽廉,约一百七十镑,零件在外。不如购五百二十镑之大机为合算。余若检茶修叶机,检叶之不齐者齐之,售时易于入选。约七十镑。打包装箱机,用之可少碎叶,零件在外,约英金五十镑。此皆指在上海交货言。虽于烘制无关,而亦不可缺。机器置矣,人力尽矣,而官不恤商,仍无救茶业之衰也。英于印度、锡兰为茶民计,无微不至:租官地者于若干时内免征,薄其就地赋,免其出口税,复为辟康庄以利运输,设巡捕以资保护,立公堂以听讼狱,中国官均不问,独于种茶之区,无尺土不征专税。自内地至口岸,又有厘捐、船钞,任员役之上下其手。最后为出口税,每担捐银二两五钱。此外,尚有所谓长江改运章程者,于国课无益,于商民滋累。凡装茶出口,先纳半税,到申运洋则由关给存票,以半税存关,抵日后应完之税。倘欲改装,另有苛费,成本加重,商力几何。英商华以脱君,熟稔华茶情形,言之娓娓,爰译录以告吾国人。上下合群,力图补救,庶有豸乎!
二十三年,安徽歙县知县何润生茶务条陈。
一、徽属种茶者名曰山户,出茶之盛衰,关乎人工者半,关乎天时者亦半。山户采茶卖于螺司,山中贩户之俗称。聚有成数,然后售诸行号。产以婺源为最,年销洋庄三万数千引,歙、休、黟次之,绩溪又次之。四县年销洋庄共四五万引,均系绿茶。祁门年销洋庄一万余引,专做红茶。各县以婺源北乡所产为上品。红茶只一色。绿茶分三,总名曰珠茶,曰雨前,曰熙春,三种内又各分四、五等。均为洋庄,内用锡罐,外装彩画。板箱,箱分三名:曰二五双箱,连罐计重不过十一斤有奇;曰三七箱,十二斤有奇;曰大方箱,十五斤有奇。每箱可装细茶四十余斤,粗茶三十余斤。徽茶内销不及十分之一二,专用篓袋盛储,茶朴、茶梗、茶子、茶末居多。
一、茶以一百二十斤成引,每引完正课银三钱,公费三分,厘捐银九钱,又公费五分,另捐输银六钱,共一两八钱八分,见名为落地税。上年因日事需饷,每引暂加银三钱六分,悉由皖南茶局统收分解。至公费八分,以三分归各分卡局,用一分归徽府作弹压办公经费[13],余四分悉归总局关支公用。歙、休、黟之茶,均由新安江运浙境之威坪首卡,每引抽厘捐二钱。光绪二十一年加抽八分,又另抽关税银一钱,杭引课银三分四厘,再由威坪运绍兴达宁波,逢卡验票,不复重抽。在宁波新关每百斤预完出口全税银二两五钱,设运至杭州过塘,由嘉兴至上海每引须纳浙江塘工捐银五钱,各商舍捷径而绕宁绍,殆为此耳!婺源绿茶、祁门红茶,均由鄱阳湖运江西之姑塘关,每百斤完常关税银二钱六厘,规费银七分。抵九江新关,仍须预完出口税二两五钱,此洋庄茶完纳厘税之定章也。至内销,如茶朴[14]、茶梗、茶子、茶末等不完落地税,唯逢卡抽厘,屯溪街口每百斤各抽钱百文,浙之威坪抽三百余文,严东馆抽百五十余文,杭属厘卡抽钱三百余文,嘉属抽钱百五十余文。此内销本地茶抽收厘金之定章也。
一、徽属红、绿茶,光绪十七年共销八万五千四百余引,十八年销八万六千三百余引,十九年销八万九千四百余引,二十年销八万七千五百余引,二十一年销十一万引。此近年销洋庄茶之实数也。
一、前三四年,各商稍沾微利,如上品之虾目、珍眉等,每百斤向售银八十余两。近亦售五十余两,去年仅售四十余两。下乘之芝珠芽、雨熙春等,每百斤向售银十五六两及十二三两,去年仅售八九两及六七两。山价不廉,行号开设太多,炮制未纯,争先售卖,因之无润可沾,甚有坐本全亏者。果能同行协办,认真拣选,贩运均有定规,即可获利。此近来茶商盈绌利钝之原委也。
一、徽属绿茶名色不一,机器能否制造,茫无把握,招商购置,力多不及,承办无人闻。汉口见有置机造茶砖者,大都宜于红茶。若能派茶师赴印度,得其制法,果于绿茶相宜,再行试办。至机器专为商号炒焙压制之用,于山户采拣人工两不相关,自无彼此不安之理。
一、设立茶政局,事权归一,明定章程,用得其人,众商自愿,第恐局自局,商自商,仍属无益。若能举熟谙商情、实心任事、扫除官场习气者为局员,庶乎其可。或上海立一分局,必须招致见在开设茶栈四人为司事。查徽茶运申,素投茶栈转售西商,此栈并不储茶,专为代客买卖。东伙人等素识西商,兼晓茶务,又能购付水脚,借济资本,故售得百元抽洋二分以充栈费。上海另有茶业公所,不问茶事,每百斤收洋一分充用。今既立局,公所可裁。各商运茶到沪,责令赴局挂号,由局派司事代售,如需付水脚、借资本,可在售茶价内计利扣还。至素出之栈费二分、所费一分仍照收,以二分充局用,一分奖犒各司事。设局用不敷,可以茶局四分费内匀拨。局员薪水宜丰,功过宜严。司事不可滥用私人,胥役只供驱使,不准稍加事权。
一、颁行茶引,折中定数,不准溢额,以运到先后按批挨销,事固可行,第其中不无窒碍。茶非盐比,盐能定额请引者,因煎有定灶,产有定例,商有定名,销有定岸,约略可概大数。茶则山户之种植,不一其人,年岁之丰歉又难预决。倘茶丰而引少,茶无可销之路,或引多而茶歉,引为废弃之端。况产茶非仅中国,销茶又属外洋,既不能逆料出产之多寡,又不能悬揣行销之畅滞,一经改引,须按年认课,预完厘捐,商力不支。至按批挨销,原防跌价争售,亦多未便。绿茶名目不一,西商嗜好不同,有先到者尚未行销,后到者已可畅售,既不能强令照购,即断难责令挨销。拟一保全之策,莫若仿泰西准商专利章程。查徽属茶商,世守其业固有之,逐年更易亦复不少。如商本重,开号久,尚知认真拣制,冀保声名,西商见有名牌号之茶箱运到,知其货不驳杂,即愿高价受,无名者则不然。故同一花色而价判低昂。每有微本新行,见本牌不利行销,暗盗他人牌号,标判茶箱,减价争售,败坏市面,莫此为甚。亟应饬局查明产茶之地,额定商栈之数,由官发给印照始准开设,只准报歇,不准私添。该商牌号准其专利若干年,在年限内有盗牌者,禀官治罪。如此,则各商知无他人可与争衡,必能各自振作,实心讲究。额定商栈举一总商,或随局办公,或住公所。精查各商制茶优劣,则官与商无隔阂,商与商知竞争。又应仿镇江抽收桐油捐,按桶粘贴印花,若茶已成箱报由总商,向局请发印花贴本号茶箱,抵沪对验印花捐照是否相符,设有冒名,一望便知,立予惩治,未始非补救之一得也。
一、添设小轮拖带茶船,诚为赶帮行运之要策。查徽属六县,婺源、祁门地接江西,必取道鄱阳,余四县毗连浙江,必取道于徽之新安、浙之严陵、富春,再达钱塘。新安至严陵,计程四百余里,不下百余滩,小轮万难创设,幸无更舟起驳之劳。严陵至钱江,计程二百余里,顺风张帆,无风施纤,亦无十分阻滞。唯走绍兴内河抵义桥,搬运过塘,到曹娥过坝,不数里又百官坝,数易其船。由百官至余姚,复有河清、横山、马车、陡门等堰,始抵宁波,上栈、下栈、装载,海轮抵沪,下轮、存栈,种种困难,茶箱每多破损,不独修整需工,且易启西商挑剔。徽茶本重,获利不易,苟准由杭嘉运申,则各累胥免,仍照宁绍卡章验票放行,洵为体恤之根本。其不敢走杭嘉者,实避纳塘工捐。窃思塘捐固正用,然见在大工早竣,所有岁修等费无多,浙省前已议有的款挹注,况有征茶之虚名,久无抽收之实济,咨请停止,应无不可。或谓徽商径由杭嘉运申,宁波新关即少出口洋税,议改归皖局代收,拨解宁关。不知出口税虽归关督经理,实则税务司主之,非通商口岸不设税司,且出口洋税单西语曰拍司。非税司签字不能验放,安得代收。或又谓由杭嘉行运,恐奸商夹带内销之茶,不知外销洋庄,箱罐装潢成本极重,内销装储篓袋炮制异宜,判若天壤。况洋庄由徽起运,即须完落地税,内销各茶逢卡抽厘,断无舍厘轻而就税重。兼之过卡查验,果系洋庄与落地茶引相符,始准放行,设有夹带,仍可令照章完厘。今准徽茶改行杭嘉运申,该商到申,必须在江海关完纳出口洋税,得有拍司方可售卖,毋庸虑其偷漏也。洋税系尽征尽解之款,非比常关各关督有包征赔累之责,且茶之出口税,不完宁海关,即完江海关,有何区别哉?
一、部议饬将茶捐外销款目全裁,俟照条陈试办一二年,如有把握,再将各省茶厘奏请核减。但徽茶向无山捐、箱捐名目,唯婺源书院每年膏火银四百两、屯溪婴堂每月经费六十两由茶局于所收落地税内提拨,莫可议减,应否先将上年每引暂加之捐银三钱六分及浙省威坪卡每引续增之捐银八分或量减,或全裁,使各商得甦喘息,责令精研采制,夺同利权,舒一分商力,即畅一分销路。疏销不外减轻成本,裕课端在体念商艰。更有请者,茶朴本属内销,前经茶局仿洋庄式提捐落地总税,每年计引无多,论者恐奸商偷运,充作洋庄,第装潢迥别,断难混淆。茶朴系茶中渣滓,所值无几,如能拣净,茶即纯品,各商因提完一二成总税,贪利者怠于提拣,茶品未纯,价难增色。亟应减免茶朴提引之税,责令认真挑选,亦整顿之要策。
一、各商赴局报捐,局中必提出一箱令其拆口去茶,秤验箱罐轻重,一箱若干斤,众箱准此为法,名曰去皮。凡过关卡均如斯。在当局以为简便,实则商苦烦苛。须知洋庄茶箱本有定式,遵式颁行关卡,凡三等:曰二五双箱,曰三七箱,曰大方箱。各去皮若干斤,永为定章,即提箱过秤,较更简便。如江西姑塘常关连皮收税,沿途各卡司巡需索,叠经该商控,奉督宪批饬查禁,无如日久玩生,复萌故态。莫若将禁令勒石各关卡,人人得触目惊心,从此百弊悉除,诚体恤下情之一道。果能恪遵部议,实力奉行,局员用当其职,何患弊不去而利不兴。以上各层,未知当否,伏乞辨择施行。
二十八年,外务部奏复减轻茶。略称:据办理商约大臣等奏,《茶税过重,销路日少,恳减轻以纾商困》一折。查原奏内称自中外互市以来,银钱流入外洋,唯赖出口土货借补漏卮。土货向推丝茶为大宗,外洋向不种茶,彼时茶值甚昂,计每担可售五六十两至七八十两不等,是以每担抽税二两五钱,按值百抽五之例相符。迨印度、锡兰、日本产茶以后,华茶销路逐年递减,并闻印茶由云南侵入内地者不下一万余担,若缅甸铁路一成,来源既易,非但出口茶叶渐少,恐中国销用洋茶转畅。唯有减税轻本,免绝生机。接准英使马凯开送商约大纲,第九款即以轻茶税为请,并据商董梁荣翰等呈请,早年茶价甚贵,每担完出口税银二两五钱,商力尚可支持。近年销滞价跌,每担售银不过四五十两,其次低茶售不及二十两,外恳准体恤商艰,当饬随办商约之税务司裴式楷等查明情形,设法补救。臣等再四筹维,当兹时局艰难,赔款无出,何敢轻言减税,只以目击茶销壅滞,商力困疲。若不亟图维持,微独华茶不能行销外洋,转恐洋茶充斥于中土。莫如暂为减税轻本,使销路渐旺,数年之内出口加多,其税自可相抵。恳饬部臣转饬总税务司,即将出口茶税改为按照时价值百抽五,庶几商困得纾。目前暂少茶税,容臣等与税务司设法于别项出口货税酌量加增,借以抵补,并请饬下湖北、湖南、江西、安徽、浙江、福建产茶各省,于茶叶减税后不可再行加厘,俾免滞销而维大局等情。查茶叶为中国土货出口大宗,从前外洋概不产茶,非向中国购食不可,茶值甚高,销路甚广,每年出口不下百余万担。近则逐年递减,每年出口仅有数十万担。原奏体恤茶商,减税轻本,实为畅销起见。其减征之税又复另筹抵补,拟请照该大臣等所奏,以纾商困而维茶务。更有请者,近来茶市减色,或由于焙制未精,或由于掺和射利,致被洋商挑剔,抑价滞销。今茶税已从轻减,拟由臣等咨行产茶各省份,饬令该地方官加意整顿,务使该商等讲求焙制之法,严除掺和诸弊,则成本既轻,货色又高,庶茶务自然畅旺,税项日见丰盈矣。
二十九年,外务部咨南洋大臣,中茶入美免税,应禁华商掺杂劣茶。
臣谨案:比岁茶业一落千丈,由于采制不精,商情作伪,致使外人借口退盘、割价、过磅、破箱,种种刁难,咎实自取。光绪丁酉,美国曾定禁止粗劣各茶进口,条例甚严。当时福州某商躬航印度学制茶之法,归国改良。西人谓其所用机器犹系旧式,茶产北岭,离福建省城三十里。制时距辨时远,仅取三次,所辨者为之然,见其新到样茶,已共赞美,颇获厚利。倘能精益求精,畅销可以操券。今复有免税之举,时哉弗可失矣。
宣统二年,度支部会奏,尊议伊犁将军奏《伊塔茶务有限公司拟改商办,另订章程》。略称:公司票额暂请三百五十票,每票抵引五十道,配正茶五千斤,附茶七百斤,完正课一百五十两,于领票时先交三成之二。又税银一百两,厘金银九十三两六钱,均俟运茶到境时同未交一成正课一并交清。核与调任将军长庚原奏章程相同,应准照办。即令自宣统二年为始,赶紧请票运茶,完纳课厘,就近由该将军督察办理。详载《实业考·商务门》。
又,督办川滇边务大臣赵尔丰奏《请将竹旦直卡渡口添收茶厘,作为边务常年经费》,略称:登科地方及前德格、春科、高日三土司属地交界之所,有大河一道,即金沙江之上游,与西宁接壤,汉、蛮商人由打箭炉贩买川茶运往西宁边地售卖,经过此河,即由登科之竹旦直卡渡口及石渠之夕午渡口两处过渡。该处头人、喇嘛私收过渡厘金已历多年。嗣因春科土司故后,藏中派一堪布驻春科寺,即将厘金又添收一分。查此项川茶,自打箭炉上纳关税之后,运往蛮地销售,向由该头人喇嘛私抽。臣恐有碍川茶销路,本拟禁革。嗣经臣奏明,将土司改土归流,委员管理地方,该茶商人等恳称过渡厘金,土司管辖之时上纳年久,近又被喇嘛横征强取,兹改设汉官,免去喇嘛一分,商人深为感激。请将土司从前所抽者仍愿照旧上纳归官,况每茶一驮,计值银二十两,今只纳银四分,为数不多,且沿途皆赖兵勇保护,纳此微厘,实出情愿等情。臣查所纳厘金,原属甚微,无裨边用,而该商等甘愿上纳者,盖欲遇事官为维持,经行蛮地方可无虞,自应准如所请,即饬登科委员照收。如有险难,由驻防营勇保护。唯该处过渡,向用皮船,每次只能运茶一二驮,且河水洵涌,失事堪虞,见饬委员由内调雇船匠,赴登科修造木船,以利行旅而便商运。
[1] 清初,沿用明代茶法,官茶用于储边易马。至康熙时,马已足用,官茶需用减少,改行茶引收税。
[2] 题准,中央及地方官员上奏言事获准。
[3] 行销,销售。
[4] 壅滞,积压,滞销。
[5] 腹引,四川茶引有腹引、边引、土引之分。腹引,行销于腹地;边引,行销于边境;土引,行销于土司。
[6] 土引,指销于土司地区的茶引。
[7] 核转,审查并转报上级。
[8] 砖茶,指茶叶经发酵后,压缩成砖状,便于携带运输。
[9] 税讫,缴税完毕。
[10] 经理,经营、管理。
[11] 赫政,清朝聘用的总税务司赫德之弟,海关税务司,1889年经其兄推荐,担任中英印藏谈判代表翻译,实际擅自干预谈判,并私自向其兄赫德通报谈判内容。
[12] 商上,指清代西藏地方管理库藏出纳事务及财政收支的机构。主管官称商卓特巴,二至四人,僧、俗官员均可担任,秩四品。此称有时也泛指西藏地方政府各部门。
[13] 弹压,控制,管辖。
[14] 茶朴,朴,指茶树残枝、败叶之类。此处是指茶叶里的渣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