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家国

无聊的赶路行程持续了几天，程鹤声对粟决的思念愈加深重。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程鹤声看着夜景，忽然说道。

“程姑娘果真文思敏捷。”陆九逸又笑呵呵地坐到了程鹤声的身边，和她一同观赏被月光拥抱的江面。

“殿下。”程鹤声想要站起来行礼。

“不必多礼，这种时候，礼法反而是种束缚。”陆九逸拽住程鹤声，不让她站起来。

“如此美好的月色，文人墨客心中所想多为‘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姑娘为何开始睹物思人了？”陆九逸问。

程鹤声看着平静的江面，说：“北瀛边疆战事频繁，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将士们舍命沙场，又有几人能如愿回家？”

陆九逸赞成地点了点头，说：“世人皆知靖湮王军所向披靡，源昼王军不负万民，可军营不是铁打的，躲避参军，再强的王军总会有烟消云散的那一日，我和皇兄时常在想，我们如何能够与多年未见甚是思念之人团聚。外人看来，我们这二位王高高在上，似乎与家人感情十分不和，但我们心中始终盼着，有朝一日我们能够消去隔阂，回到小时候的样子。为了不被奸臣抓住把柄不给皇室抹黑，我们变得不像自己，就连娶妻这件事，为了皇族利益，为了所爱之人的安全，我们所娶之人大多都不是自己的心上人，皇兄甚至立下誓言。”

程鹤声静静地听着，不予置评。

“但是我能看出来，皇兄心里有你，他对你很好。”陆九逸说。

程鹤声下意识地看向陆九野，陆九野正看着他们，她又转移目光。

陆九逸说：“就算我现在不回头，也能知道皇兄现在在看你，对不对？”

程鹤声小声说：“请殿下慎言，被有心之人听到，对我们都不好。”

陆九逸满不在乎，说：“程姑娘放心吧，我用性命跟你担保，王军中绝不会有叛徒。”

程鹤声“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我已经告诉你了皇兄对你有感情，你为何不开心？我知道你也喜欢他。”陆九逸有点纳闷儿。

“两情相悦，就能修成正果吗？”程鹤声反问。

陆九逸一下子就不说话了。

“师父立誓，不娶妻妾，不留子嗣，若是反悔，就会被冠上反叛之名，丢了性命。”程鹤声接着说。

陆九逸同情地回头看了一眼陆九野，说：“皇兄太可怜了。”

程鹤声被他这一句噎得说不出话来。

“也难怪，在皇兄心中，北瀛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怎么会轻易地反悔呢。”陆九逸说。

“我知师父心意，也明白北瀛对师父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会做有违纲常伦理的事，叫师父左右为难。”程鹤声说。

“你曲解了我的意思，我是说……”陆九逸摇摇头，正想要解释，却被陆九野打断了。

“源昼王与本王的徒弟聊得挺开心啊。”陆九野说。

“皇兄。”陆九逸站起身来，还不忘把程鹤声拉起来。

“师父。”程鹤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说。

“我倒是不知，源昼王竟是如此得女子之喜爱吗？”陆九野问，“早些年在东凌，我便听闻源昼王在南岭深得姑娘芳心，若非皇族这一身份，说亲的人怕是要踏破了门槛。”

“皇兄莫要打趣我了，只是程姑娘有感而发吟了一句诗，我们便聊了几句。”陆九逸解释道。

“天冷，我在那处生了火，你去歇息一会儿，天亮我们就动身。”陆九野并没有搭理陆九逸，而是对程鹤声说。

“是。”程鹤声行礼告退。

“鹤声刚刚吟了哪句诗？”陆九野招手让陆九逸坐下，问。

“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陆九逸回答。

“你可知她为何独独说了这句？”陆九野问。

“不知。”陆九逸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陆九野指了指江对岸，那里有一座墓碑，说：“那座坟墓，是鹤声的贴身婢女葬身之处。我们去赞城的途中遇险，婢女遇难，无法继续跟随鹤声，我们将她葬到了江对岸，因为鹤声说，粟决不爱她哭哭啼啼的，将她葬得远些，不至于让她听到自己的哭声。”

陆九逸叹息：“幸好思念无声，否则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