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君子本非真君子
女尼原本是一面和善如春风的模样,动起手来却变得冷若冰霜。出剑的力度简直做到了狠、辣、绝。
张文宝心道:“女人大概都是这般,对待朋友或亲人那么地好,对待敌人比男人还要仇恨百倍”。
女尼虽剑法武功高强,但如今的张文宝也不是平庸之辈了。他受到高人传授功力,自身功力已经达绝顶,身法自然变得快捷如鬼魅了。他现在美中不足的是施不出一套像样的武术。他的拳法只是入门类,剑法更从未习练过。以至于他只善于躲避,而不善于攻击。以至于二人平分秋色,不分高低。
张文宝原本想在红衣女子面前大大表现一番,不想竟落到这般尴尬之地,脸有些发烫。
女尼因不能迟迟打败张文宝,愈发变得攻势凌厉,剑光如网,盛气逼人,一时间空气似乎已经凝滞,旁人也早已屏住呼吸。
高金莲看罢有些失望,怀疑起自己的眼光了,觉得高估张文宝的能耐了。他连一个小女尼都收拾不了,何况是四尊呢。她嘴上没说,心里已经叹气一万次了。
高金莲不看好张文宝,台上四尊却投来赞许的目光。他们赞许的是张文宝绝顶深厚的内功。这样的内功,连他们也望尘不及。
一眨眼一个时辰过去了,锣声响起。锣声响表示暂停比试。因为长时间的动手体力消耗太大,所以四尊商定比试时长达到一个时辰时要暂止比试,给双方少时休息。
女尼听见锣声响,便立刻停手了。她眼神显得有些恋战,其实也早已累得汗流浃背,气喘不止了。一顿之后转身大步返回队位。
张文宝一边擦汗,一边走。走到高金莲身边,就坐在地上。
高金莲瞅了一眼张文宝的熊样,不冷不热问道:“你还行不行啊?我们全指望你了。”
“我尽力吧。”张文宝也随口回了一句。
没一会儿,锣声又响,这是第二场开始的信号。张文宝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他瞅了一眼远处的红衣女子,那红衣女子始终不变地面若冰霜,好似从不食人间烟火一般。他觉得那红衣女子一刻不停地瞅着他,瞅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次可得表现好了!”张文宝心里给自己打气。他感觉身上有着用不完地力气,感觉眼前众人都如此的渺小。
那女尼待张文宝走近了,并没有忙于拔剑,而是开口说道:“这局你让我行不行?”
“让你?”张文宝想了想道,“这不是弄虚作假吗?这也行?”
女尼笑了笑了,笑里透出一种嘲讽的味道,又道:“这不是很正常吗?只要你情我愿就行。我看你是初出江湖,阅历太过浅薄了。”
张文宝承认自己阅历浅薄,但是在他骨子里向来对弄虚作假表示鄙夷,再说他还要搏那红衣女子好感,这件事万万不能答应,于是回道:“咱们还是比吧”。
女尼见说神情立刻变得近似乎恼羞成怒,咬牙切齿犹如恶魔一般的模样。张文宝对她这种过分的表情心里十分生气,对她曾有的因为身份和美貌而生的那点好感顷刻间没有了。
女尼缓缓拔出了剑。剑如冰,泛着银白色的光辉,透着一股杀意。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你可知道在这里比试不论生死。你既然这么不识趣,我只有动用大招了。你是生是死全看你的造化了。”
“流星花雨!”
女尼随着这四个字喊出,身形已经高高跃起,一剑直刺张文宝的咽喉。
剑来的快如流星,张文宝下意识地闪身躲避,只见他飞腾起身,犹似狡兔向一旁疾跃。
剑如影随行,顷刻间万道剑光又将张文宝团团裹住。黑夜里只见一团白光来去滚动,却不见人影在何处了。
过了一会儿,只听一声尖叫,剑网收起,人影分离。那女尼捂着左臂,脸上带着些痛苦,眉目间神情复杂,其中有无奈,也有气愤,更多是怨恨。
张文宝看懵了,想不通没拿剑的没受伤,拿剑的反而受了伤。他想:“难道有人打她暗器,暗中助我?
胜负一分,女尼带着些羞愧地离场了。
张文宝向那红衣女子望去。他以为自己胜了,那红衣女子会投以赞赏的目光,不想她犹如冰雕一般,还是始终不变地冷若冰霜。
张文宝有些扫兴。
女尼回到她师父霞青师太面前施了一礼,头也不敢抬,浑身发抖。霞青师太怒形于色,眼神可怕,冷冷道:“误伤己身,真乃武者大耻,下不为例。”说完霍然起身,大步走上场。
霞青师太打量了张文宝一番,见他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惊讶不已,随之又感叹道:“大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武学造诣真乃让贫尼望尘不及。”
“你叫什么名字?”
“我…”
张文宝心想,他若说出真名,身份就败露了,邱三等人能放过他?真名说不得,只有慌个名了。心道:“前辈,并非晚辈有意,实属无奈,还望您原谅”。已毕,答道:“晚辈文玉。”
“哪条道上的?”
“家师乃是桃园四义。”
霞青听闻面露疑色,半晌才道:“桃园四义真是收了个好徒弟!不扯闲言,说正事。念你是个小辈,贫尼不想跟你动手,你认输退场吧。”
“不行。”
张文宝断然拒绝。他为了追求心仪的女孩,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那么一会儿你会输的很惨,也许还会丢了性命。你可要想好了。”
“师太一向是靠威胁于人获胜吗?”张文宝鄙夷道。
霞青面露缊色,解释道:“贫尼惜你是个练武奇才,有意保护,你竟不知好歹!你可知贫尼手下非残即陨,从无全身而退者。”
“你不要吓我。晚辈就算不是仙尼对手,切磋一下也是可以的,一手不交就认输,太没面子了。”
“想要面子,好——贫尼给足你!”
霞青师太口气里带着浓浓的怒火,可见她这一出手就不会轻。
张文宝见霞青师太拔出了剑,也做好了躲避反击的准备。
霎那间,霞青师太一人变三影,一影在张文宝正前方,另外二影分别在张文宝西南角和东南角。
张文宝不知这就是霞青师太习练多年而成的神功三影剑。
犹似三打一,张文宝才知道了厉害之处。当下想全身而退已经不可能了,后悔莫及,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他也怕死,以至于他的双腿不自觉地抖动起来。
三柄寒剑一起刺来,又端的快如流星,张文宝下意识地直直跃起。剑在脚下刺过,差一丝,他就要挂彩了。
剑如影随形,又刺向张文宝飞落的身形。张文宝惊出一头汗,他实不知如何避开这一招。
“爹—”
“娘—”
张文宝吓得闭上眼睛,心里直喊爹叫娘。
只听“铛”的一声响,张文宝浑身一颤,气血翻涌,一口液体就要喷出。他强忍着落地,等待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眼。
霞青师太呆站在那儿,一脸肃然,扫过眼前人群,半晌才道:“哪位高人出手救这小辈狗命还不现身!”
红衣女子漫步飘逸走来,道:“师太胜他也就是了,何必非要致人于死命!”
霞青师太冷笑一声道:“贫尼先前已经说过,跟贫尼动手非残即殒,是他不知死活,怎怪起贫尼手下无情了。再说你问问旁人,贫尼素来如此,比试亦有言在先,一直以来哪个怪得半分。实是天经地义。你又是哪一位?贫尼素来是不知者不怪,不过切勿重来,否则一样不客气!我问你,刚才那暗器是你所发?”
“不是。”红衣女子又道:“仙师虽不认识晚辈,但晚辈早已是这里的常客了。晚辈很早就看不惯仙师的做法了。仙师即是出家人,就该慈悲为怀,一切行为都离不开一个善字。仙师太让晚辈失望了。”
“小施主你是个什么人啊,竟敢对教训起贫尼。你家长在场么?如果在场赶快让出来说话。真不知你家家长是如何把你调教出来。目无尊长,大言不惭,胡说八道!贫尼要好好理论理论。”
“霞青师太,小儿无知,还望担待。”言毕,从主持席上飘下一人。这人便是四尊之一排名老三的红衣楼楼主东方鸿杰。
“原来是东方楼主。”
霞青师太见罢脸上立刻泛起笑容,道:“你看这…”
“师太不用多言,都是老夫教女无方,老夫在此当着众豪杰的面向师太赔礼了。还请师太胸怀四海,不拘小节。”
“看在东方楼主的面子上,这件事就当从未发生。请东方楼主回席。”
东方鸿杰嗯了一声,又对红衣女子厉声喝道:“还不退下!下次再敢妄为,就再不要来了。还不走!”
红衣女似窝了一肚子气,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张文宝望着红衣女子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冷不丁被人往嘴里塞了一颗糖,感受了甜甜的味道。他想,这红衣女子竟为他说话,这说明什么呢?难道说明她对他也极有好感。他想到这,心里那个开心甜蜜。
“你还不下去!”
一言惊醒沉醉的张文宝,他“哦”了一声,赶紧回到高金莲身旁。
高金莲瞅着张文宝一脸乐,问道:“高兴什么呢?都打输了,还挺高兴。”
“高高前辈,你说红衣姑娘对我是不是也有点那个什么。”张文宝脸皮薄,有些话还真说不出口。
“什么那个什么?”
“就是那个什么。”
“到底是什么,直说。”
“就是…”
“你不说,别问我。”
“就是她她也也…”
“说个话真费劲,都急死我了。快说—”
张文宝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她对我是不是有点意思。”
声音小的犹似蚊蝇,但高金莲还是听清了,笑问道:“你说她对你有点意思?”
张文宝羞涩地低下头。
“哈……”高金莲笑了起来,
带着嘲讽的意味,道,“她对你有意思,哈…”
“你笑什么?我想问问是不是?”张文宝抬起头。
“屁!她对你有意思?她连正眼都没瞧你一下,你别自作多情了。她认识你吗?你相貌一般,还有点胖,高头还不太高,像你这样的男人,这样一个如仙女般的女孩儿会对你青睐?你明摆着白日做梦吗。切!”
“那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要想和她鸾凤和鸣,首先你得认识她,然后在一起交往,你要追求她,在你真心真诚的追求下,她被你感动了,她才有可能接受你。你俩才能结成连理。婚姻从来不是天上掉馅饼儿的事儿。你呢,希望是有的,不过你除了要有很多银子,身份地位也要有点。这样获得美人芳心的几率才大。你明白不明白?”
张文宝点了点头。
高金莲低声问道:“你有多少钱?”
“我……”
“别说了,我也能猜出来,你看你这副打扮就知你是个穷光蛋。”
“将来,我会有很多钱。”
“说话怎么没有一点底气。将来有钱,将来再跟人家谈情说爱。”
“那白天的约会,我……”
“照常赴约。不谈婚论嫁,认识一下,见个面,交个朋友,谈不谈钱,无所谓了。你可要好好表现,一定要听我的话。我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我保证让你不久将来就能和她同住在一个院子。我不说,你明白的。”
“多谢前辈。此事若成,您就是我的在生父母。”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你就等着吧。先不谈这个了,看场上看场上。”
真像霞青师太所言,此后上场的几人无不伤残或殒命。
大概是因为霞青师太武功高而出手太狠辣,场面极为血腥,一时间竟无人再敢上场。
主持席上,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站起身,一个流星步眨眼到了霞青师太近前。
这位正是四尊之一排名第四的双龙庄首领龙镇江。
霞青师太一见此人喜上眉梢,接下来她就能与四尊交上手。胜了这一场,她的身份地位就是一次质的飞跃。她想到获胜,岂不大喜?三年前那次比武,她折戟沉沙,只落个位列第五。三年苦修等的就是这一刻。
“霞青师太,三年前是老夫下手重了,你不会记恨吧。”
龙镇江本为表达歉意,霞青师太却以为是揭她三年前的那道伤疤,是想让她知难而退,莫要重蹈覆辙。
霞青师太气恨交加,三年前的那一幕不禁又出现在她眼前。她中了一掌,深受重伤,这其实不算什么。要恨的是他对她的羞辱。她是个出家人,他的手竟然在她脸颊抚过。她从此再也忘不了这一抚,这一次羞辱,从那一刻起,她就发誓一定要把失去的尊严夺回来,并且让羞辱她的人得到百倍奉还的下场。
霞青师太失去了笑意,眼神变得冷酷可怕,缓缓地拔出宝剑。这一举动已向对手表明态度:死战。
龙镇江三年前不怕霞青,因为他们之间无冤无仇。三年后,他怕了,因为霞青恨他。他不知道三年里,这个出家人付出了多少努力。他觉得一定要比他多,多很多;他也相信,他可以不杀霞青,但霞青一定会杀他。今日一战,实是他们之间的一场生死之战;他更相信老天不会庇护他,因为他是个恶人,大恶人。
一声锣响,天空竟也随着落下雨滴来。小小雨滴落在人的脸颊上,感觉凉凉的。
离天亮还有约一个时辰,也就是说离毕场还有约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他们完全可以打完。所以说今夜他们中有一人必死。
霞青师太已经出了剑。
龙镇江感觉这剑出比三年前快了不止二三倍,剑气也不止强了二三倍。难道…他不敢往那里想,他的小女儿还盼着他早点回家。
也许心里有了怯意,那一招招一式式来得比平常慢了,更是少了些霸气和凌厉。但毕竟是对战老手,经验丰富,功力非比寻常,实力依然不可小觑。
随着时间的推移,霞青师太的进攻越来越迟缓了,想要快攻取胜已不可能。
一个年过四十的女人的体力一般情况下怎么能及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的体力呢?
相对而言,龙镇江依然保持着稳如泰山,坚守如铁壁。此刻,旁人可以看出,霞青师太胜之不易,龙镇江败之也难。
霞青师太极想立刻取胜,一雪前耻;龙镇江也想及早结束比试,不求取胜,只求平安。
霞青师太的攻势变缓,招式也变得有点燥乱了,龙镇江看在眼里。他抓住这个时机,故意暴露出一个破绽。平庸者看来是滴水不漏,奥妙无穷地攻击,顶级高手者才看出其中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用意。
霞青师太是武学一流高手,顶级高手暴露的一丝一毫地破绽也难逃她的法眼。更何况只是一流高手的龙镇江暴露地。霞青师太大喜,自认为是天助也,是龙镇江学艺不精,技弱一筹,她胜之勇武。万一难逢的机会,她自然要紧紧抓住。给以致命一击,胜券在握,无需再论了。她只想着扬名立万,从未想过这是对手故意而为,因为她绝不相信龙镇江会甘愿败倒在她的手下。
这一剑狠狠刺进龙镇江的身体。随着剑体入体,霞青师太心中久淤的怨恨也随之消散了。
龙镇江忍着剧痛,用中食二指将剑慢慢拔出体外。剑一离身,一股鲜血喷涌而出,他用手紧紧捂住伤口。而后转身一步一步返回主持席位。
没有人上前扶一把。在他们这群人心中没有道义,只有自私自利。没有人同情和担忧,也没有问候和帮助,更多的是讥笑和落井下石。
张文宝自然是这群人中的另类,他担心龙镇江会死,赶上前递上一包上好的金疮药。
龙镇江怒色地瞅了他一眼,而后一掌击出。张文宝退了好几步,胸口隐隐发痛。他不解,他气怒,想评评理想骂几句,最后良心作用还是隐忍了,只是仍将上好的金疮药硬塞进龙镇江的怀里。
“小子,你想打爷爷的主意还嫩点。想害爷爷,爷爷可不给你机会。快滚—”龙镇江满嘴鲜血地吼道。
“害你?我为什么要害你?我……”
龙镇江哪听他啰嗦,扭过头,又一步一步往前走。
张文宝跟在后面:“我不害你,我真的不害你…这可是上好的金疮药…你不上药,流血太多,会死的…”
龙镇江只管往前走,不说一句话。
场上已经开始了新的比试,先前的比武已成尘埃,众人似乎早已经将龙镇江这个人遗忘殆尽了。
张文宝跟着出了场子。天快亮了,一个小院落里静悄悄的。血流了一道,好像生命的尽头近在咫尺了。
龙镇江停下脚步,用疑惑的眼神瞅着张文宝。张文宝我行我素,一伸手又从龙镇江怀里把那包上好的金疮药拿到手,然后去强扒龙镇江的衣服。
龙镇江真怒了,又一掌推过去,“啪”的一声,声音震耳,如击铜钟,张文宝只是退了几步。
龙镇江惊诧道:“小子,真没想到你内力如此深厚,龙某佩服。”说完走到张文宝跟前一伸手,金疮药就到手了。继续道,“你的好意我领了,有缘他日再见。”说完身形一跃,消失不见了。
见此情景,张文宝才发现他并没有受太重的伤。他刚才痛苦地样子和举步维艰的行走都是假装出来。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张文宝想不明白。
回到场上。高金莲笑道:“你没少挨打吧?”
张文宝惊诧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高金莲笑道:“我告诉你,这里只有好心便是驴肝肺,从无侠士显真情。你以后别瞎操心了。你的侠名没有,恶名倒有大大提升了。你落井下石,乘火打劫,真是奸诈无耻。”
“你别瞎说,我是真心救他。”
“你是真心,但这场上谁会相信。你自从到了这里,你就站在恶人的队伍里了。你是个恶人,一切的所做所为都是在做恶事。就比如说你做好事,就算你真做好事,但在大家看来,你是表面上做好事,其实在做恶事。这回知道龙三爷为何要打你?”
“明白了。他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这回聪明了。我还会让你变得更聪明。”
“怎怎么变?”
张文宝显出极大的兴趣。
“到时你就知道了。天亮了,咱们回去吧。”
“前前辈,那那件事别忘了。”
张文宝说这话时显得有点羞涩。
“那件事,忘不了。一会儿,我就去见红衣姑娘。我保证,今天你们一定说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