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些忧虑因为没有周记,童彤把倾诉对象换成靳骁诚,我并不惊讶,按照靳骁诚滔滔不绝的性格,应该平日里给她打了不少气。
靳骁诚平复她的心情,鼓励她在家里自律学习,并且适当运动,焦虑是有的,不止她一个人,包括我们家的孩子也是一样的。
也不知道她隔着冰冷的手机屏幕是否感受到了靳骁诚炽热的心,我觉得她感受到了。她回复:会尽最大努力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那个迷茫的小女孩瞬间充满了能量,我笑称靳骁诚充电五分钟,通话两小时的本领在童彤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我也挺好奇,靳骁诚这口才对自家儿子一点用都没有,儿子特别排斥他爸爸唠叨。靳骁诚不知道吃了多少次闭门羹,不过儿子不愿意接受的,童彤却是敞开大门迎接,甚至还请他。这师生俩还真是缘分。
我们都在大雾里迷茫了很久,也不知道何时能守得云开见月明,迎接我们的曙光。那段日子我无法想象那些十四五岁的孩子如何自律,连我这个成年人都没做到,日夜颠倒,三餐都不能按时吃的。
高三、初三终于迎来了复学,T校里那几棵香樟树长了新枝嫩叶,读书亭旁的那株樱花树也是似锦如云,风起,树叶沙沙,樱花舞落,绿廊枯树处更有紫藤萝绕蔓,芳香沁人心脾。二十多年了,头一次觉得学校的春天如此美丽。
偌大的学校只有我们初三两个班,有几分冷清,却让我们更珍贵这即将结束的师生情。因疫情防控,我们班获得三层教学楼独栋,一楼三楼用来中午吃饭,二楼上课。
第一天吃饭,我便去检查一下,担心有人不够吃,也怕有人浪费粮食。桌子上都贴的有每个人的名字,吃完的餐盒会有阿姨来收拾,为了环保我们让他们自己带筷子,吃完洗洗就好。
我成功逮着一个没吃完的,一份饭顶多吃了三分之一,我低头一看名字——童彤。怎么吃那么少?是不好吃吗?我带着问题去问问她。
“不是不好吃,是我吃不下,我一直以来都吃的少。”
她个子不高,身材中等,按理来说怎么都不应该只吃那么点饭,在长身体的阶段该多吃点。我当时真的什么都没多想,我也想不到那个层面上去。
我把这件事告诉靳骁诚,他觉得是女孩子注意身材,怕胖。我觉得也有道理,像童彤那样事事追求完美的人,很可能这样做。我们还是建议她多吃一点,她也笑着应下了,后来听说她就提前把吃不完饭菜给几个男生,保证她的餐盒最后干干净净,我也只能叹气。
清明节后,我觉得班里的气氛十分怪异,他们一个个都拧着眉头,也不笑,心思不在课堂上,好像是有什么事,一直在期盼下课铃声敲响,旁人也就罢了,童彤也是如此,甚至我感觉她有点想哭。
我也没问,中考越来越近,也许是压力大,我要是开口了,恐怕得哭出来。
那几天我去上课,总碰见童彤、班长、语文课代表还有几个男生匆匆忙忙地从楼上跑下来,还有几个另外一个班的学生,神色凝重,鬼鬼祟祟的,也不给我问话的机会。
星期五下午,我是第一节课。我允许他们带手机,但上第一节课之前必须全部上交,锁在教室的柜子里。这件事由两位班长负责,而那天我看见收手机的人是江朝铭,一个成绩靠后的男生,前一段时间还因为喝酒被我批评,今天怎么那么积极居然会帮忙做事?只不过我进去的一瞬间,童彤有些神色慌张,连忙接过江朝铭手中装手机的篮子。
没过几天,我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一场对话,听墙角不是什么好习惯,可这内容吸引了我,做一次这样的事也无妨。
“陈老师,我知道错了,您就算要请家长我也认了,我求求您,千万别告诉明老师和靳老师。”
是童彤,我听她的声音都哽咽了,估计眼圈都红了。是什么事宁愿请家长都不能告诉我和靳骁诚,我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他们的对话还在继续。
陈老师:“为什么别告诉明老师和靳老师。”
“我怕他们对我失望……”她明显是心虚了,说话的声音都比刚才小了。
陈老师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你干这样的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会对你失望?我那么信任你,没想到你却辜负了我的信任!快中考了,你居然谈恋爱?还是和江朝铭?你一个年级第一,他一个倒数,你就不怕影响学习,与你心仪的学校失之交臂?”
我忍住了要进去的冲动,听见童彤开始抽泣,连连说着对不起,还有陈老师的叹气声。我陷入了思考,回想着前些日子那些不同寻常的事,处处都是蛛丝马迹。忽然想起了那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后面的内容我就没听进去了,再后来我就与童彤碰了个对面,我看着她刚刚哭过的模样,总不能一句话都不问。
所以我装作刚刚才到的样子,开口问:“这怎么哭了?”
童彤看见我立马抓紧了裤边,甚至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我……我卷子没做好,陈老师批评我。”
陈老师听见我的声音,立马走了出来。“这孩子,我说她两句就哭起来了。”
童彤给陈老师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他们以为自己伪装的天衣无缝,不知道隔墙有耳,也不知道我捕捉到了他们的眼神。
我笑着摸了摸童彤的头,以表安慰,按正常反应,她一个一直以来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学生,偶尔一次犯错,我本应该如此。她离开后,我拉着陈老师进了办公室,并关上门。
我理解孩子们的青春期,有些事情不是责骂就能够解决问题的,所以我并没有表现的很生气。“我来听八卦了。”
“什么八卦?”陈老师竟然不打算告诉我!她可是我在这个学校的闺蜜之一啊。我真后悔没有听见后面的内容。
我无奈地撇了撇嘴。“我都听见了,说吧。”
事已至此,并非陈老师不仁,而且我也答应会装作不知道这一切。
童彤和江朝铭两人应该是在网课那段时间就开始谈恋爱了,江朝铭前不久在班里和一个男生起了冲突,是为了童彤,就是我常看见他们从楼上鬼鬼祟祟下来的那段时间,江朝铭要打架,这件事不止是我们班,还有另外一个班也参与了进来。陈老师本来就是要抓早恋的,就拿着我们班的名单去另一个班套话,于是他们信任的兄弟姐妹在威逼利诱下成功出卖了他们。
童彤说,她会处理好这件事,并且保证不耽误学习,唯独请求陈老师别告诉我和靳骁诚。这孩子,我们在她心里就那么重要吗?
看着她仍在努力学习,我也没有再提这件事。
时光如白驹过隙,我与这群孩子的三年之交要结束了,我亲自送他们走进了中考考场,接下来的仗要他们自己去打了,我这个指挥官也要退位了。
在填志愿的前夕,我接到了童彤妈妈的电话。童彤对完答案后,估计是考砸了,如果填报Y中可能命悬一线。那年Y中我们只有两个配额生名额,我们的惯例,保险起见填报学校名额在配额生名额上下浮动。
我当时没有去怪童彤,她本来就白白丢了百分之十五的体育分,更何况木已成舟,多说无益。我还是让她填报Y中,如果真的落榜,退一步去读普高,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几位校领导是不太同意的,他们在乎的是升学率,我在乎的是,她以后上学能不能离家近一点,能不能让她与梦想更近一步。最后,批了三个填报名额,剩下的就看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