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博野望——田承嗣兼并相卫
大历八年(773年)刚刚过完新年,河朔地区就发生了一件事——死了一个人。死了一个人倒不奇怪,但那个人刚好是河朔四巨头之一的薛嵩。
薛嵩是绛州万泉人,虽然也是安史叛将出身,但家世远不是田承嗣、李宝臣等人能比的。薛嵩出身于河东薛氏,祖上是南北朝著名猛将薛安都,祖父则是曾以“三箭定天山”闻名天下的名将薛仁贵,伯父薛讷也镇守并州、幽州很多年,并曾在武街之战大破吐蕃军队。比起祖父和伯父,薛嵩的父亲薛楚玉就差了些,虽然在开元年间担任过卢龙、平卢两镇节度使,但在都山之战让唐军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惨败,因此很快就被免职了。
因为父亲的关系,薛嵩从小在幽州一带长大,这让他与当时很多世家子弟不一样,他不喜欢读书,但臂力过人,非常擅长骑射。薛嵩的运气非常不错,他因父亲的恩荫加入卢龙军时,正好赶上了安禄山叛乱,他就顺势投靠了燕军。靠着一身骑射功夫,薛嵩在安史之乱末期已经官至伪燕邺郡节度使,奉命守卫河北重镇相州。昭觉寺之战惨败之后,史朝义被迫丢弃洛阳北逃,薛嵩见形势不对,立刻转身归降了仆固怀恩。在仆固怀恩的扶持下,薛嵩被唐代宗任命为相卫节度使(也即昭义节度使),下辖相、卫、邢、洺、贝、磁六州之地。当时河北地区久经战乱,在薛嵩的治理下,相卫等州逐渐安定了下来。
遗憾的是,天不假年,才短短几年时间,薛嵩竟然病死了。薛嵩一死,按照当时河朔各镇的惯例,应该由薛嵩的子嗣继承节度使的位置,但他们面临的问题是,薛嵩的儿子、时任磁州刺史的薛平当时才十二岁,在虎狼横行的河朔地区,他只怕连生存都难以保证。薛平自己当然知道这一点,他也不愿意担任昭义军节度使,但昭义众将士哪肯答应,坚持要让薛平接替父亲的位置。薛平没办法,只好假装答应下来,然后召集众人说道:“你们让我担任昭义军的留后,这是河朔的惯例,我接受。但现在我父亲刚死,我需要送他的灵柩前往长安,而昭义也不可一日无主,所以还是先让我叔叔薛崿担任留后,等我服丧回来后再由我担任吧。”薛平都这么说了,众人也不好反驳,便同意了他的请求。结果薛平这一走便再也没回来,昭义军将士只得推举薛崿为留后。
昭义军的这一系列变故可让一个人喜不自胜,这个人就是隔壁的魏博节度使田承嗣。在河朔四巨头中,田承嗣可以说是最惨的,其他三人归降后都是节度使,只有他是防御使,一直到几年后唐代宗才设置魏博军,让他做了节度使。虽然田承嗣担任节度使最晚,但他无疑是河朔四巨头中最老奸巨猾的,归降时便戏耍过仆固瑒。
田承嗣也是河朔地区第一个疯狂扩军之人,他在魏博地区普查人口登记户数,然后将百姓中年轻力壮的男子全部编入军中,只留下老弱病残在田野间耕种。为了扩军备战,田承嗣又在魏博横征暴敛,加重赋税盘剥百姓,所得收入全部用来修缮兵器盔甲。就这样,短短几年时间,魏博竟然拥有了十万大军,田承嗣又从中挑选出最精锐的一万人作为自己的亲兵,号称“牙兵”,这就是未来横行河朔多年的魏博牙兵。当然,此时的牙兵还没到后世号称“长安天子,魏府牙军”的猖狂地步,但也算得上是河朔地区的一支精锐了。
手里军队多了以后,田承嗣当然也不服朝廷管辖了,他辖区内的所有官员都由自己任命,根本不听朝廷的命令。唐代宗对此也是无可奈何,他不愿在河朔轻启战端,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知田承嗣却不是什么省事的主,他竟然得寸进尺地要求唐代宗封自己为宰相。这样无礼的要求自然被唐代宗拒绝了。
气愤之下的田承嗣竟然干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他在魏州(治今河北邯郸市大名县城东北)建了一座四圣祠,里面供奉的竟然是朝廷钦定的叛贼安禄山、安庆绪、史思明、史朝义四个人,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在田承嗣这种赤裸裸的威胁下,唐代宗只得再次妥协,下令加封田承嗣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雁门郡王,又改称魏博军为天雄军,然后派太监孙知古前往魏州,委婉劝说田承嗣拆掉四圣祠。田承嗣得了好处后自然乐得答应,立刻就把四圣祠拆掉了。
为了笼络田承嗣,唐代宗又将魏州破格提升了大都督府,并让田承嗣担任大都督府长史。要知道,在此之前,大都督府只有在对唐朝非常重要的并州等少数地方会设置,地位、权力远在一般都督府之上,所以大都督职位一般都是宗室遥领,具体事务则是由长史负责。唐代宗的这一举措,足见其对田承嗣的恩宠。不但如此,唐代宗还将女儿永乐公主嫁给了田承嗣的第三子田华,希望能以此笼络田承嗣。遗憾的是,唐代宗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助长了田承嗣的嚣张气焰,使得他越来越横行不法。田承嗣的目光可不仅仅局限在魏博,而是扩大到了整个河朔,希望能够将河朔全部纳入自己旗下,而河朔地区最好对付的,自然是刚死了节度使的昭义。如果薛嵩还在,田承嗣可能还有几分忌惮,薛崿实在是不足以让他放在眼里。
事实证明,薛崿的才能果然比哥哥薛嵩差太远了,甚至连部属都管理不好。在田承嗣的运作之下,不少昭义军将领都暗中倒向了魏博。大历十年(775年)正月,刚刚担任留后两年的薛崿便被昭义军兵马使裴志清带人赶出了相州,裴志清转身就带着手下人归降了田承嗣。随后田承嗣便打着救援薛崿的旗号,率领大军堂而皇之地进入了相州城。原本此时薛崿已经跑到了洺州,但一看田承嗣的大军已经进了相州,他连洺州也不敢留了,赶紧上书唐代宗,请求前往长安入朝。唐代宗自然知道所谓入朝不过是在河朔混不下去了,要来长安讨生活,他也知道以薛崿的本事实在是不足以坐镇一方,便同意了薛崿的请求。随后唐代宗让李承昭前往相州代替薛崿担任昭义军节度使,并让薛嵩的族人、昭义军的将领薛择担任相州刺史,薛雄担任卫州刺史,薛坚担任洺州刺史,再次派孙知古前往魏州,要求田承嗣从相州退兵。
自己好不容易刚拿下相州,唐代宗就派人摘果子来了,田承嗣哪里肯听什么皇命退兵。不但如此,趁李承昭还没有到任,田承嗣抢先派大将卢子期和杨朝光分别攻打洺州和卫州。洺州很快就被卢子期攻下了,但卫州却被薛雄坚守着。见强攻不行,田承嗣便想诱降薛雄一起作乱。薛雄本就是朝廷任命的,哪会听从田承嗣的话在根基不稳时反叛朝廷,于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田承嗣恼羞成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派刺客偷偷潜入卫州将薛雄杀了。
薛雄一死,卫州很快就被田承嗣攻下了,为了报复薛雄,田承嗣更是将薛雄全家杀得一干二净。这时候唐代宗派来劝田承嗣退兵的孙知古也到了,但田承嗣哪里肯退兵,他干脆拉着孙知古一起到相州、磁州(治今河北磁县)等地巡视。等孙知古进城以后,一群兵将一拥而上,纷纷割面削耳,请求上奏朝廷任命田承嗣担任昭义节度使,否则他们只好自杀。孙知古被这个血腥场面镇住了,劝说退兵的话哪还能说得出口。实际上孙知古是让田承嗣给骗了,这些人都是他暗中指使侄子田悦事先安排好的,目的就是糊弄孙知古。随后田承嗣洗劫了一番几个州的钱财府库,这才返回魏州,临走之前,他还顺便分别给各州任命了一个刺史。田承嗣的行为彻底激怒了唐代宗,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还没等唐代宗采取行动,察觉到风声主动来揽活的人就来了,成德节度使李宝臣和淄青节度使李正己两人上奏,请求朝廷允许让他们率领本镇军队攻打魏博。这两人之所以主动要求带兵讨伐田承嗣,当然不是因为想为朝廷效忠,而是因为厌憎田承嗣已经很久了。大约田承嗣这些年顺风顺水顺过了头,不免有些目中无人,对谁也瞧不上眼,这些邻居都因此对他渐渐不满。成德节度使李宝臣与田承嗣还是亲戚,两人闹翻实在是因为田承嗣做得太过火了。
原本李宝臣的弟弟李宝正娶了田承嗣的女儿,两家在河朔地区一直是盟友,但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却在李宝臣心里扎下了刺。李宝正在魏州与田承嗣的儿子田维玩马球时,马一不小心受了惊,竟然将田维给撞下了马,田维当天就死了。气愤之下的田承嗣立刻就绑了李宝正,然后送到恒州向李宝臣讨说法。李宝臣知道这件事是自家理亏,便将李宝正送回魏州让田承嗣处置,并附赠了一根棍子,表示是自己管教不严,希望田承嗣能打李宝正一顿出气。可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李宝臣的想象,田承嗣一怒之下竟然直接将李宝正打死了。李宝臣肠子都快悔青了,他实在没想到田承嗣竟然真的会因为这点事杀死弟弟,从此以后他就恨上了田承嗣。
如果说李宝臣厌恶田承嗣是因为杀弟之仇,那李正己讨厌田承嗣的理由就真的可以说不值一提了。田承嗣一贯目中无人,非常瞧不起李正己,因此李正己也非常想给田承嗣一点颜色看看。现在看田承嗣得罪了朝廷,两人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他们历数田承嗣犯下的罪行,并坚决表示要为唐代宗清理门户。
唐代宗本来就对田承嗣非常不满,现在有人主动揽活,他自然乐得答应。于是唐代宗下诏将田承嗣贬为永州刺史,只允许带一个儿子跟随上任,至于侄子田悦和其他儿子则全部流放到边境。唐代宗当然知道田承嗣不可能轻易接受朝廷贬职,于是又下令让河东节度使薛兼训、成德节度使李宝臣、幽州留后朱滔、昭义留后李承昭、淄青节度使李正己、淮西节度使李忠臣、永平节度使李勉、汴宋节度使田神玉以及河阳三城节度使马燧共计九路人马一起发兵,如果田承嗣不愿意接受贬谪,就动用武力帮田承嗣搬家。为了从内部分化魏博,唐代宗还特意下诏,此次进兵只针对田承嗣和侄子田悦,其他田姓族人和魏博将士,只要肯归降,朝廷既往不咎。
接到唐代宗的诏命后,最先响应的就是幽州的朱滔,他抢先出兵除了因为幽州这些年一直恭顺朝廷外,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刚刚取代哥哥朱泚担任幽州留后,急需朝廷赐给旌节转正为节度使,当然得替朝廷立点功劳。很快朱滔就和李宝臣、薛兼训率领军队从北面对魏博发起了进攻,李正己、李忠臣、田神玉等人也从南面发起了进攻。
还没等田承嗣有所行动,他手下就已经有人在唐军的强大压力下动摇了,魏博大将、时任磁州刺史的霍荣国直接带着磁州城投降了北路唐军。田承嗣还来不及对霍荣国的行为表示愤怒,南面也撑不住了,一心要给他颜色看看的李正己一马当先攻下了德州,这下可当真算是要了田承嗣的老命了。魏博原本就六个州,德州正好在中间,德州一丢就等于北面的瀛州、沧州完全被孤立了。随后李忠臣也带着淮西、永平、河阳各镇的联军共计四万多名步骑兵进攻卫州,并在黄河边修筑偃月城防备魏博军队增援。
这下田承嗣傻眼了,他没想到唐代宗竟然真的出兵了,而且还这么大阵势。正面抵挡肯定是不用想了,魏博虽然有十万军队,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抵挡九路唐军,并且这其中还有实力不逊于魏博的淄青、成德、卢龙等节镇。光看这阵势,魏博就已经有不少兵将想倒戈朝廷,田承嗣连续斩杀了几十人才遏制住这个势头,但这么下去肯定不是办法,必须找到方法击破敌军才行。田承嗣左思右想,倒还真想出了个主意,他打算玩一招“围魏救赵”,即先除掉实力相对较弱的北路军,这个计划里的“魏国”自然就是老亲家李宝臣所辖的冀州(治今河北衡水市)。
这一年六月,田承嗣派遣此前归附自己的裴志清率军进攻冀州,可惜裴志清也是个墙头草,这时候看到朝廷大军来势汹汹,当然不可能为他卖命。裴志清率军到达冀州城下后,立刻投降了李宝臣。要论罪,裴志清就是那个罪魁祸首,一切都是他赶跑薛崿投降魏博引起的,结果他一转身又投入了朝廷的怀抱,只苦了田承嗣还得接着挨打。
虽然没了裴志清,但计划还是得继续执行,气愤之下的田承嗣只得亲自率领大军进攻冀州。遗憾的是,裴志清已经投降了,进攻冀州的计划自然也已经被李宝臣知悉了,所谓奇袭也就成了一张明面上的牌。田承嗣又何尝不知道这种情况,只是眼下魏州已经和北面的沧州、瀛州断绝了联系,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进军李正己大军驻扎的德州,要么进军李宝臣的冀州,相对来说还是冀州更可能得手。可惜结果还是让田承嗣失望了,等他赶到冀州城下时,已经有一位老朋友等着他了,这位老朋友就是当年与田承嗣一起作为燕军先锋横行河洛的张孝忠。
张孝忠是奚族人,本是安禄山手下部将,曾经率军击破过九姓突厥。安禄山起兵后,张孝忠作为先锋攻下了很多地方,立下了无数战功。不过张孝忠投降朝廷比较晚,一直等到史朝义死后才归降,最终只是到老战友李宝臣手下做了个高阳军使。李宝臣深知张孝忠的能力,对他格外信任,甚至还将小姨子昧谷氏嫁给了他。两人成为连襟之后,李宝臣对张孝忠自然更加亲近了,最后干脆将易州的兵马全部交给了他。在整个成德,也只有王武俊才能和张孝忠相提并论,所以在知道田承嗣可能进攻冀州后,李宝臣断然派出了张孝忠。
张孝忠接到命令后,立刻率领四千精锐骑兵从上谷(今河北怀来县一带)赶到了冀州,正好拦在了田承嗣面前。作为昔日的老朋友,田承嗣自然也非常了解张孝忠的才能,他不由得对身边人感叹道:“有张阿劳(张阿劳就是张孝忠)在这里,冀州只怕是拿不下了。”最终也果然如田承嗣所料,在张孝忠的阻挡下,魏博军队一连苦战了几天也没能攻下冀州。李宝臣当然不会对冀州的危局坐视不理,他很快就亲率大军赶到了冀州。田承嗣自然不敢与李宝臣交手,同时,他更担心其他各路唐军也赶来,到那时候想跑都没有机会,于是干脆连夜烧营逃回了魏州。
眼看局势越来越危险,田承嗣也开始害怕了,在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他只好向朝廷服软,派出部下郝光朝前往长安表示自己想入朝,请求唐代宗赦免自己。唐代宗接到郝光朝带来的奏疏后大为得意,以为田承嗣终于屈服了,于是下令让各路唐军停止进攻。实际上田承嗣服软也只是缓兵之计,他压根儿没有入朝的打算,一看唐军停止进军,就立刻装聋作哑,再也不提入朝之事。不但如此,田承嗣还趁着各路唐军停止进攻的机会,派侄子田悦和大将卢子期两人率领一万多军队突袭磁州。幸好,在宣慰使韩朝彩等人的坚守下,唐军抵挡住了魏博军队的进攻。此时唐代宗终于明白,自己又被田承嗣耍了,于是赶紧再次下令让各镇军队继续进攻。
这一次响应朝廷最积极的依然是最想教训田承嗣的李宝臣、李正己两人,他们分别率领成德、淄青两路大军在枣强会师,然后一起围攻贝州。对于田承嗣而言,贝州自然不容有失,于是立刻派出大军前往救援,结果却被李宝臣等人打得落花流水。关键时刻,上天再次帮了田承嗣一把,李宝臣和李正己两人竟然因为一点小事退兵了。为了尽快攻下贝州,李宝臣和李正己两人都在贝州城下犒赏士卒,以激励士气,这本来是好事,结果却在这犒赏上出了问题。
李宝臣是安史叛将出身,长期在河北作战,家底比较丰厚,犒赏士卒自然比较大方;李正己的淄青军实际上就是以前的平卢军,他们从平卢一路南逃迁徙到淄青,所以被称为平卢淄青节度使,相比起成德来,家底自然是薄了些,犒赏也就低了点。这样一来李正己的部下就不高兴了,他们觉得待遇不如成德军,暗地里都对李正己非常不满。李正己很快也听到了风声,他怕自己的部下哗变,于是干脆就连夜撤围逃走了。李正己一走,李宝臣便成了孤军,他也不敢继续进攻,只好跟着撤退了,转而和朱滔一起进攻沧州,但在田承嗣的堂弟田庭玠的坚守下迟迟没有进展。南面的李忠臣本来已经在打卫州了,一看到李正己跑了,也赶紧渡过黄河退回到阳武。
李正己等人这一撤,便苦了坚守磁州的韩朝彩、霍荣国等人。他们在魏博军队的攻势中越来越危险,城里的守军越来越少,魏博增援的军队却越来越多,眼看连城都快守不住了。田承嗣觉得攻下磁州不在话下。幸好,在关键时刻,河东节度使薛兼训率领一万河东骑兵赶到磁州附近的西山,魏博军队的攻势才暂时遏制住。不久后昭义节度使李承昭带着神策军射生手赶来,成德、幽州也派出军队前来增援,唐军和魏博军队决战的底气高涨起来。卢子期见唐军主力到达,亲自率领着从围城军队中分出的一万多人,前往西山进攻唐军,其余人马则在田悦的率领下继续攻打磁州。
看到卢子期行动后,唐军这边也开始了行动。为了一举击破魏博军队,李承昭想了个办法,他派成德、幽州的军队沿着东山偷偷绕到卢子期后方,自己则率领河东军队留在营垒中坚守不出。
卢子期到达西山后,一看唐军不敢出战,一下就起了轻敌之心,下令让手下军队疯狂进攻唐军营垒,唐军在河东将领刘文英、辛忠臣的率领下拼死抵抗才挡住了魏博军队的进攻。随着时间的推移,卢子期眼看久攻不下,只好先行撤退。然而进攻容易后退难,李承昭一看卢子期撤退,立刻率领河东军队前往追击,结果在清水附近追上了卢子期。就在双方交手后不久,成德、幽州两路人马也完成了绕行,他们从魏博军队后方发起了突袭。唐军前后夹击,魏博军队溃不成军,四散而逃,在唐军的追击下,魏博军队总共有九千人战死,陈尸数十里,以卢子期为首的两千三百人都做了俘虏。随后李承昭乘胜率领各军前进,一路行进到距离磁州只有十里的地方驻扎下来。当天夜里,李承昭命人在城外高处点起烽火,告知城内援兵已到。韩朝彩在城内接到消息后大喜过望,连夜就派人出城夜袭魏博军营,成功斩杀了五百多人。城外的田悦也不敢留了,赶紧率军连夜逃回魏州,将粮草辎重全部留给了唐军。
就在清水之战打得水深火热之时,李宝臣已经转头在攻打洺州了。在他进攻前,部将王武俊送来了一个礼物,那就是被俘的卢子期。卢子期在魏博军队颇有名望,李宝臣绑着他到洺州城下巡视了一圈,还没开打,洺州就开城投降了。就这样李宝臣白白得了一万军队和二十万石粮食,已经失去价值的卢子期则被他送到长安献给唐代宗。唐代宗对这个最先进攻昭义军的魏博将领自然是没有一丝好感,立刻下令将卢子期斩杀。卢子期死了,田悦在陈留也吃了亏,他被南线各路大军打得丢盔弃甲,只好再次退回魏州。与此同时,一直在北面挨打的瀛州也撑不住了,刺史吴希光开城投降了朱滔,转眼间魏博又丢一州。
田承嗣虽然屡战屡败,但他这时候却并不慌张,也没有想着再次向朝廷求和,因为他已经发现了唐军的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各路唐军互不统属,互相之间也并非像铁板一样牢不可破,只要想出办法就很容易让他们分崩离析。田承嗣很快就将自己的第一个目标定在了李正己身上。
此前李正己派到魏州的使者被田承嗣囚禁了起来,这时田承嗣就将这个使者放出来,然后将魏博境内的户口、军队、粮食、钱财全部登记造册,然后交给使者带给李正己,并让他转告李正己:“我现在已经八十六岁了,离死也不远了,我的儿子们又都非常无能,根本不足以继承我的家业,我侄子田悦虽然统兵,但也是一个懦弱无能之辈,成不了大事。李公却不一样,我一直觉得李公是能够成就大事的人,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为李公经营而已,等我死后,这些自然都会交到李公手上,又何必劳烦你亲自率军前来收取呢?”其实田承嗣当时并没有八十六岁,这不过是他故意说错骗李正己罢了,想让李正己相信自己没几天活头了。随后田承嗣又让这个使者站在庭中,自己朝着南面拜了几拜后才将东西交给使者,以示对李正己的恭敬,而后又在使者面前挂出一幅李正己的画像,然后亲自焚香供奉,一边祷告一边感叹:“这真是圣人啊。”等一切结束后田承嗣才让使者回去。
李正己收到使者传回来的消息后简直又惊又喜,他做梦也没想到田承嗣心里竟然这么尊敬自己。原本他与田承嗣也没有什么仇怨,只是觉得田承嗣看不起自己罢了,现在既然证明一切都是假的,那还卖命进攻做什么?于是李正己便按兵不动,再也不往前一步了。李正己一直是南路军的得力干将,他停了下来,南路军的其他混编部队便都不敢向前了。田承嗣一通忽悠就解决了南路军,他接下来的目标就转向了北面,而北面最容易突破的自然就是他最熟悉的亲家李宝臣了。
还没等田承嗣开始对付李宝臣,朝廷就先狠狠伤了李宝臣一把。在李宝臣派人将卢子期押送到长安后,唐代宗派太监马承倩携带诏书前往慰劳,以激励李宝臣再接再厉拿下田承嗣,没想到这一慰劳反而出了事,事情就坏在马承倩这个人身上。原本慰劳工作一切顺利,在马承倩即将返回的时候,李宝臣亲自来到驿站,送了他一百多匹绸缎作为答谢。令人瞠目结舌的是,马承倩非但不领情,反而觉得李宝臣给的赏赐太少,还非常愤怒地将李宝臣大骂了一顿,然后将绸缎全部扔在大街上便不辞而别。
马承倩的做法等于是当面给了李宝臣一耳光,他怎么也没想到朝廷派来的使者竟然会是这种货色。不光李宝臣自己觉得丢人,成德其他人也都很愤怒。成德兵马使王武俊趁机劝道:“您现在刚刚为朝廷立下大功,朝廷派来的一个太监竟然敢如此对待您,等您平定了田承嗣,如果朝廷再用一纸诏书将你征召入朝,到那时您在长安的生活简直不敢想象。依我之见,我们不如停止对田承嗣的进攻,只要田承嗣还在,朝廷便不敢拿我们怎么样,这就是我们自保的资本。”李宝臣觉得王武俊说得有道理,从此以后再也不积极进攻了。
就在李宝臣被朝廷伤到了的时候,田承嗣也开始行动了。他知道李宝臣是幽州人,从小在幽州一带长大,心里也一直希望能够得到幽州,便找了一块石头,在上面刻上谶语,然后派人偷偷送到成德境内埋起来。接着田承嗣又派了一个人冒充术士去成德境内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番风水,然后告诉李宝臣说某地有帝王之气,里面将有神物现世。李宝臣闻言大喜,立刻派人挖掘,果然挖出了田承嗣之前埋下的石头,只见上面刻着两句话:“二帝同功势万全,将田作伴入幽燕。”这里的“二帝”自然是指李宝臣和李正己两人,这句话是说他们俩将要得成大功,并且还有一个姓田的跟随他们进入幽燕地区,一番话正好说在了李宝臣心坎上。
田承嗣看李宝臣挖到石头后又趁热打铁,派了一个说客告诉李宝臣:“您现在与朱滔一起围攻沧州,就算攻下来了,那也是朝廷的地方,并不是您自己的。但是如果您能够停止攻打田承嗣,并以此为条件,让他将沧州让给您,他也会同意的。到那时您有恩于他,就可以要求他跟随您一起攻打范阳,他也必然不敢拒绝,您率领精锐骑兵在前面开路,田承嗣则率领步兵在后面增援您,如此一来,攻下幽燕地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李宝臣听后果然动心了,自己不但能白白得到一个沧州,还能够在田承嗣的帮助下拿下家乡幽州,何乐而不为呢?再对比之前石头上的谶语,李宝臣惊喜地发现竟然全部吻合,心里便有了跟田承嗣合谋的想法。不过李宝臣还是有所迟疑,毕竟他和田承嗣之间有深仇大恨,心里一时半会儿还是有些过不去。李宝臣便将王武俊找来询问:“我现在有心借助田承嗣的力量夺取幽州,但之前我们俩之间又有那么深的矛盾,这该怎么办呢?”王武俊回答道:“现在成德和魏博实力差不多,如果目标一致的话,就算变仇人为父子也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朱滔现在就驻扎在沧州附近,我们可以先把朱滔拿下,然后将他送给田承嗣,这样他肯定会相信我们是有心与他结盟的。”李宝臣听后总算放下心来,他暗中派人向田承嗣表示想联手,田承嗣为了表示自己信任李宝臣,也派出军队驻扎到边境附近,像是要和成德一起攻打幽州一样,还把沧州让给了李宝臣。
虽然李宝臣想夺取幽州,但他知道卢龙军实力强劲,朱滔本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就算成德、魏博两军合作,想正面夺下幽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其他各路讨伐魏博的唐军也不可能坐视不理。李宝臣左思右想,终于想出了一个对付朱滔的办法。当时朱滔正驻扎在瓦桥关附近(故址在今河北省雄县城西南),李宝臣派了一个使者前去告诉朱滔:“我听说朱公的仪容如同神仙一样,只可惜我从来没有见过,希望朱公能赐给我一幅画像以供观瞻。” 朱滔听后非常高兴,立刻仔细挑选了一幅画像交给李宝臣的使者带了回去。李宝臣得到画像后,马上将画像挂在了练习射箭的射堂上,然后召集众将士前来观看,一边看还一边说:“这真是个神人啊!”
等众将士都熟悉了画像之后,李宝臣亲自挑选了两千名精锐骑兵,连夜急行三百里到达瓦桥,准备杀朱滔一个措手不及。在发起进攻之前,李宝臣还特意告诉手下将士:“此行的目的就是杀死那个相貌与射堂画像一样的人。”这时候幽州与成德两军正在一起为朝廷讨伐田承嗣,朱滔做梦也没想到李宝臣会在这时候攻打自己,因此完全没有防备,被李宝臣打得大败。不过也亏得朱滔运气好,成德军突袭时他刚好穿了一件不同的衣服,成德士兵们竟然也没有认出来,他这才得以安全逃脱。最终成德军只勉强抓到了一个和朱滔长得很像的卢龙将领,然后派人绑了送给田承嗣。
原本李宝臣打算乘胜攻取幽州,但朱滔这时已经派了雄武军使刘怦率军镇守范阳。等李宝臣跑到范阳城下时,城里早就有了防范,李宝臣见捞不着便宜只好撤退,也正是这时候他才惊觉,田承嗣并没有按计划率军跟自己一起行动。田承嗣早已经回了魏州,在他得知李宝臣与朱滔交战时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走还留着干什么?等李宝臣派人前来质问时,田承嗣才说出实话:“现在河内有突发事件,我必须马上返回,没有时间跟随你去攻打范阳了。之前石头上的谶语你也不要放在心上,那只是我和你开的一个玩笑罢了。”
这个玩笑可不好笑!李宝臣知道自己上了田承嗣的当,只气得浑身发抖,但也无可奈何。眼下既然已经和朱滔交恶了,李宝臣也只好任命张孝忠为易州刺史,让他带着七千名精锐骑兵防备朱滔的报复。至于田承嗣,李宝臣现在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只能闷头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总体来看,田承嗣虽然表面上白白丢了个沧州,但实际上沧州本来就是一座孤城,就算不让给李宝臣早晚也会丢掉,但用它换得成德、卢龙交恶,明显是赚到了;而李宝臣虽然看似得到了沧州,但这却让他和朱滔彻底撕破了脸,以后再想对付魏博,还得看卢龙的脸色。失去朱滔和李宝臣两路人马后,北面就剩下了薛兼训的河东军以及李承昭所带的部分神策军,光靠他们,想打下魏博也根本不切实际,北路军也就这么“散”了。
随着南北两路讨伐军的先后瘫痪,唐代宗此生对河朔地区最大的讨伐行动就这么无疾而终了。在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下,还是淄青节度使李正己站出来当了说客,多次上奏替田承嗣说话,希望唐代宗能允许他改过自新,田承嗣自己也上奏,表示希望唐代宗能够允许自己入朝。唐代宗虽然明知道田承嗣所谓的入朝不过是假话而已,但他就算想讨伐也力有未逮,因此最终只是派谏议大夫杜亚前往魏州抚慰田承嗣,恢复田承嗣、田悦等人的官职,并允许他和家人入朝拜见,此前抵抗过唐军的魏博将士也都不问罪。
田承嗣阳奉阴违的本事真是有一套,事实证明连半年时间都没有,他所谓的改过自新就不作数了。大历十一年(776年)七月,田承嗣派遣军队前往攻击滑州,击败了永平军节度使李勉。这次其实一开始和田承嗣没有关系,是汴宋都虞侯李灵曜惹的祸。
就在这一年五月,曾经讨伐过田承嗣的汴宋留后田神玉因病去世了,唐代宗便任命永平节度使李勉兼任汴宋留后。汴宋都虞侯李灵曜野心勃勃,趁着李勉还没到任,他抓住汴宋地区无人管辖的空当,率军袭杀了濮州刺史、汴宋兵马使孟鉴。李灵曜当然知道此举肯定会得罪朝廷,他深知自己力量弱小不足以与朝廷大军抗衡,于是派人前往魏州找老前辈田承嗣寻求支援。田承嗣倒也真是不客气,完全不顾及他才刚与朝廷和解,就立刻派兵南下支援李灵曜,最终在滑州将李勉挡了下来。滑州之战后,李勉上任一事就此成了泡影,唐代宗无奈之下只得让李灵曜担任濮州刺史,希望能和平解决。谁知道李灵曜却不愿意接受,因为他觉得濮州刺史太小,于是依然整天闹着要和田承嗣一起打朝廷。最终还是唐代宗退让了一步,让李灵曜担任了汴宋留后。
当上留后的李灵曜越发狂妄,他认为朝廷不敢对自己动兵,便把汴宋军范围内的朝廷官员全部赶走,转而让自己的心腹党羽接管了八州刺史和各县县令,打算效法田承嗣玩割据。这下唐代宗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汴宋要是自立了,那就相当于在东都洛阳门口埋了一颗地雷,李灵曜出门左转就能到洛阳逛上一圈。不久后,唐代宗就下令让淮西节度使李忠臣、永平节度使李勉、河阳三城节度使马燧、淮南节度使陈少游和淄青节度使李正己共五路大军一起进攻李灵曜。
李灵曜这时候相当狂妄,根本没把这五路唐军放在眼里,他立刻亲率大军前去迎战。不过虽然李灵曜自己狂妄,但他手下很多人还是觉得与朝廷交战等于自寻死路,都不愿意跟李灵曜一起送死,宋州牙门将刘昌便是其中之一。他觉得跟着李灵曜前途渺茫,于是动了投靠朝廷的心思。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无关大局,不足以号令汴宋辖区里的有识之士,便找了另一个人出来带头,这个人就是李灵曜的谋士——此时正担任汴宋兵马使和代理节度副使的李僧惠。刘昌自然不敢亲自前去,他托了一个叫神表的和尚以看相为名偷偷去告诉李僧惠:“您虽然现在已经富贵,但从面相来看,您近日似有刀兵之祸,稍有不慎恐怕会万劫不复。”李僧惠是信命的,一听神表这么说便担忧不已,他自然知道最近的刀兵之祸是指李灵曜想单挑朝廷,但他没法劝阻李灵曜,最后只得把刘昌找来,向他询问对策。
这正中刘昌下怀,他赶紧劝李僧惠:“李灵曜现在自大妄为,想凭着八州之地对抗整个朝廷,简直就是痴人说梦。魏博的田承嗣比他强很多,最终不也被打得被迫上表谢罪?李灵曜现在等于是自寻死路,只可惜他这一死我们恐怕也会受牵连。”
李僧惠听刘昌也这么说,心不由得沉了下去,连忙询问刘昌有什么办法可以避祸。刘昌赶紧献上自己思考已久的想法:“我们不如抢先向朝廷上书说明情况,让陛下知道我们不想造反,事情全是李灵曜一个人干的,希望朝廷能派兵讨伐李灵曜,解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李僧惠自己现在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在自己的性命和李灵曜的性命面前,他果断选择了前者,决定就此卖了李灵曜。再与汴宋牙将高凭、石隐金一商量,决定派人前往长安向唐代宗请求朝廷出兵讨伐李灵曜,至于人选就一事不烦二主,还是让和尚神表去长安。
唐代宗也非常够意思,他在接到神表的报告后,不但没有追究李僧惠之前给李灵曜乱出主意,反而分别任命李僧惠、高凭、石隐金为宋州刺史、曹州刺史和郓州刺史,三人平白得了朝廷封的刺史,更加坚定了向着朝廷的心,很快就主动出兵讨伐李灵曜,以向朝廷表示忠心。
就在李僧惠等人倒向朝廷时,李灵曜却已经先胜了一阵。当时李忠臣、马燧两军刚到达郑州(今河南郑州市),还没来得及安营扎寨,李灵曜就带着人攻到家门前了。李忠臣和马燧做梦也想不到李灵曜竟然胆大到敢带着人来偷袭两镇精兵,所以根本没有做任何准备,现在也只能先撤退到荥泽(故址在今郑州市古荥镇)。结果这一撤李忠臣手下的部队就乱了套,淮西兵一通狂奔,很多人脱离了队伍,最后一点算竟然少了五六成的人,郑州的官员百姓在惊慌之下也纷纷逃入洛阳避难。
出师不利,这还怎么打下去?于是李忠臣想先把剩下的军队撤回淮西。关键时刻,马燧站出来反对道:“我们奉了朝廷的命令来讨伐叛逆,这是正义之师啊,哪还需要担心不能战胜敌人。唾手可得的功劳,你竟然想放弃,这实在是让人不解。”李忠臣觉得马燧的话有道理,于是留了下来,然后四处聚拢之前逃散的淮西兵,两人开始商量下一步对付李灵曜叛军的计划。
还没等李忠臣和马燧二人商量出结果,李灵曜的后院先起了火。他得知李僧惠等人归降朝廷后,吓得赶紧带兵往回撤。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他想回去都成了一大难题,刚走到雍丘一带,就遇到了等候已久的李僧惠等人。李僧惠等人一心想立功求赏,作战自然格外卖力,他们也不给老上司面子,一番交战之后竟然打得李灵曜狼狈地逃回了汴州。
接下来的局面就对李灵曜更加不利了,东面的李正己趁机一连攻下了郓州、濮州,转眼间李灵曜就只剩下了汴州(今河南开封市)一座孤城,很快李忠臣和马燧就赶到了汴州城下,一个驻城南,一个驻城北,李灵曜多次率军出战也无法突围。不久后,陈少游也率军赶到了汴州西面,李灵曜再次带人杀出,企图趁陈少游立足未稳的时候先从西面突破。没想到的是,陈少游竟然硬生生顶住了李灵曜的攻势。马燧和李忠臣很快也率军赶到,三面夹击,李灵曜再次被打得丢盔弃甲,最后只得率领残部退回城中全力防守,多次战败,兵力折损严重的他已经无力再度出击了。随着东面李正己等人的赶到,唐军终于把李灵曜围困在了汴州城内。
眼看李灵曜的情况越来越糟,此前与他结盟的老前辈田承嗣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田老前辈巴不得天下越乱越好,自己好趁机多捞地盘,于是派侄子田悦带着军队前来增援李灵曜,想趁机捡点便宜。田悦率军一路南下,很快就赶到了匡城,驻扎在这里的是永平、淄青两路人马。李正己此前多次上书为田承嗣辩护,可魏博却一点也不给这位恩人面子,一战就打得永平军将领杜如江、淄青军将领尹伯良两人狼狈逃跑,两路大军死伤过半。魏博大军随即到离汴州城北面只有几里远的地方驻扎下来,准备第二天与李灵曜一起夹击唐军,可惜唐军已经不给他等到第二天的机会了。
当天夜里,李忠臣和马燧二人带着手下人马偷偷溜到了魏博军营附近,然后派淮西将领李重倩带着几百个骑兵趁着天黑突然杀入魏博营中。魏博军队此时根本没有防备,不少人甚至都已经睡下了,田悦只能眼看着李重倩带着骑兵在大营中来回冲杀。等魏博军队终于乱哄哄地爬起来之后,李重倩已经砍了几十个人的首级扬长而去了。见李重倩走了,田悦松了一口气,赶紧下令让士兵们回去休整,然而噩梦很快就来了,李忠臣、马燧趁着魏博军混乱的机会带着军队又杀了进来。魏博将士在来回的折腾下早已经疲惫不堪,这时哪还抵挡得了,只得在田悦的带领下仓皇逃走。在李忠臣等人的追击下,魏博军队慌不择路,最后更是因为自相践踏而死伤无数。
田悦兵败而逃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李灵曜耳朵里,他知道光靠自己根本不可能抵挡外围的几路军队,于是连夜打开城门逃走,想去投奔自己的盟友田老前辈。结果,刚跑到韦城就被永平军将领杜如江生擒,同时被擒的还有魏博将领常准,两人都被送到长安斩首。李灵曜就这么完蛋了,至于出兵帮过李灵曜的田承嗣,还是一点事都没有,他假惺惺地向朝廷谢罪,实际上则依旧我行我素。唐代宗拿他没办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赐了免死铁券给他。
三年后,在河朔地区纵横一时的田承嗣终于因病去世了,享年七十五岁。尽管田承嗣离称霸河朔还差得很远,但在他的经营下,魏博组建起了一支雄视天下的大军,还占据了贝、博、魏、卫、相、澶、洺七州的地盘。他一生到最后实际上也没有去长安朝见过天子,却依然安稳地做着七州节度使,唐代宗也不能对他怎么样。正因为有了田承嗣的表率,越来越多的节度使开始效法,朝廷也越来越控制不住各地节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