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的帝国——拜占庭的三分天下

几乎所有的世界通史书都记载着这样一句话：1453年5月29日，拜占庭帝国首都君士坦丁堡被奥斯曼帝国的大军攻破，千年帝国拜占庭就此灭亡。

一些说得比较详细的历史书会说这样三件事：第一件事是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在攻破城门后，大摇大摆地进入君士坦丁堡，他将该城改称伊斯坦布尔，作为奥斯曼的新首都；第二件事是拜占庭原来的居民们携带可以携带的所有东西，纷纷逃到西欧，他们带去的书籍和文化遗产开启了欧洲文艺复兴的大门；第三件事是俄罗斯沙皇与一个拜占庭公主结婚，自称接过了拜占庭的衣钵，并把莫斯科封为第三罗马，莫斯科牧首也成为事实上的整个东正教领袖。

但在这三件事之外，那些通史书上是不是还遗漏了些什么东西没提？比如，拜占庭的其他剩余部分在哪里呢？他们灭亡之前的最后时光又是怎样战战兢兢地度过的呢？

也许会有读者奇怪：什么，拜占庭还有其他部分？没错，笔者要告诉您的是，有，而且不止一个其他部分。其实君士坦丁堡被攻破后，拜占庭还存留有3个其他部分，而且这3个部分全都建国有200年的时光了！

那这3个部分是如何而来的呢？要想回答这个问题，恐怕还要将时间回调到250年前，即第四次十字军东征之时。当时统治帝国的安格鲁斯王朝是拜占庭历史上一个极其混乱的王朝。在这个王朝统治期间，发生了第四次十字军攻陷拜占庭都城君士坦丁堡的严重事件。1204年，十字军由威尼斯人打下了拜占庭的防御塔，法兰克人拿下了大门。拜占庭末代皇帝阿莱克修斯五世·杜卡斯虽然组织了积极的抵抗，但却未起任何作用。最后，阿莱克修斯五世被十字军抓住并于1205年被他们杀害，而前任皇帝阿莱克修斯三世则携带家眷远逃他地。这是君士坦丁堡第一次被十字军攻破。这件事的具体情况在《战争事典014》的《1204年君士坦丁堡的第一次陷落》一文中已经有详尽介绍，笔者在此就不再多说了。

总之，当君士坦丁堡第一次陷落后，在拜占庭原来的废墟之上涌现出了诸多国家。其中比较著名的有属于十字军的拉丁帝国、塞萨洛尼基王国、亚该亚侯国、雅典公国、安条克公国、阿西佩拉格公国、克法里尼亚伯爵领地等；属于拜占庭的尼西亚帝国、伊庇鲁斯君主国、特拉布宗帝国、塞萨洛尼基王国等；另外还有威尼斯王国和西西里王国占据了一些爱琴海中的海岛。

在这些国家中，领土最大的，当属东部的尼西亚帝国。当1204年君士坦丁堡陷落后，拜占庭流亡政府迁移到的第一个国家就是尼西亚帝国。该国是拜占庭三个流亡政府中最强大，也是最富庶的国家。就是它，颇具大国风范地与拉丁帝国进行了旷日持久的战争，并最终光复了君士坦丁堡。君士坦丁堡被重新作为拜占庭帝国的首都，尼西亚帝国也成了新的拜占庭帝国的代名词。而剩下的两个部分——伊庇鲁斯君主国与特拉布宗帝国则继续“扮演”着他们山大王似的“角色”，成为名副其实的拜占庭割据政权。

尼西亚帝国的建立者名叫塞奥多利一世·拉斯卡利斯。拉斯卡利斯家族是一个拜占庭贵族家族，后来因与阿莱克修斯三世的女儿联姻，塞奥多利成为其女婿。塞奥多利和其兄弟君士坦丁也因此都拥有继承拜占庭皇位的资格。在塞奥多利看来，国家首都已经被占领了，有皇位继承权又有什么用？所以在君士坦丁堡被攻破之日，他便东逃到安纳托利亚，建立了一个独立的尼西亚帝国。

他的兄弟君士坦丁可不这么想。1204年4月12日，他在十字军的监督下，与名字也叫君士坦丁的阿莱克修斯五世之子，争夺皇帝宝座。虽然最后君士坦丁·拉斯卡利斯胜出，但他却未受到任何百姓的支持。因此第二天一早，他便出逃，去投奔他的兄弟塞奥多利。1205年，拉丁皇帝鲍德温一世的弟弟——弗兰德斯的亨利连下尼西亚帝国多座城市，君士坦丁受命领军与亨利作战，可是全军覆没；他本人不知所踪，据推测很可能在战斗中阵亡。

不过，老天还是偏向尼西亚的。战争发生没多久，鲍德温一世便突然去世，弗兰德斯的亨利只好马上回到君士坦丁堡继任为新皇帝。塞奥多利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他立刻率兵反攻，将安纳托利亚的大多数领土夺回，暂时减缓了拉丁帝国“接收”拜占庭领土的速度。而尼西亚帝国也因为获得了当年拜占庭最富庶的地区，成为最可能光复君士坦丁堡的国家。

在尼西亚，塞奥多利着手重新组建了拜占庭帝国的机构。即使是对外政策的细节上，他也全面模仿拜占庭帝国。他选举了米哈伊尔·奥托利亚努斯成为大教长，并于1208年由大教长加冕他成为拜占庭皇帝。他和他选择的大教长与还在君士坦丁堡的拉丁皇帝和大教长，形成了针锋相对之势，只看最后谁能获得别人的认可了。

实际上，这时的尼西亚帝国不仅要与拉丁人对抗，还要与东方的突厥人对抗。而早在塞尔柱人到来之后的100年间，富庶的小亚细亚就已经成为突厥人的主要目标。所以，尼西亚帝国也展开了与罗姆苏丹国的对抗。

因为尼西亚帝国和罗姆苏丹国国力相当，所以从一开始两国就进入了长时间的拉锯战。直到1209年，尼西亚帝国的军队击败了前拜占庭皇帝阿莱克修斯三世率领的罗姆苏丹国士兵，并俘虏了阿莱克修斯三世，这一战令罗姆苏丹国开始处于下风。几年后，塞尔柱人向西侵攻，罗姆苏丹国一蹶不振。而尼西亚帝国却顽强地抵挡住了塞尔柱人，继续向前蓬勃发展。此后，塞奥多利一世·拉斯卡利斯又娶了拉丁帝国弗兰德斯女王的女儿为妻，从而成为地中海东部最为强大的力量。1222年，塞奥多利一世去世，其养子约翰三世·杜卡斯继位。

约翰三世·杜卡斯在位时期，尼西亚帝国进一步发展。当时，另一个拜占庭流亡政府伊庇鲁斯君主国正在巴尔干如日中天。它蚕食拉丁诸国的领土，占据了今天希腊的所有土地，甚至差一点就光复君士坦丁堡。而不幸的是，北方强邻保加利亚第二帝国突然崛起，多次断其后路，使该国只能转进攻为防守。约翰三世·杜卡斯见状，立即与保加利亚的沙皇伊凡·阿森二世联合，将塞萨洛尼基的领土悉数收入囊中。从1235年开始，尼西亚与保加利亚开始从东西两面合力夹击拉丁帝国。在保加利亚人的协助下，1246年色雷斯和马其顿光复。

从1260年开始，被热那亚人扶上皇位的尼西亚新皇帝米歇尔八世·帕列奥列格开始进攻君士坦丁堡。1261年，君士坦丁堡被攻下，米歇尔八世建立了拜占庭历史上最后一个王朝——帕列奥列格王朝。

下面再说说第二个拜占庭的流亡政府伊庇鲁斯君主国。

这个国家建立于1205年，主体位于今希腊西部，极盛期曾占有伯罗奔尼撒以北的全部希腊领土以及整个阿尔巴尼亚。说起来，该国首任统治者米哈伊尔一世·安格鲁斯，其实是当时在拜占庭当政的安格鲁斯王朝的后裔，也是前任拜占庭皇帝依沙克二世和阿莱克修斯三世的表弟。

之前，阿莱克修斯三世在敌人面前放弃抵抗，携带自己的家眷逃到了别处。米哈伊尔一世对他的行径非常不齿，因此他在君士坦丁堡即将陷落之时，出现在君士坦丁堡的城墙边，用法语和德语大声呼喊让十字军改变意图。但这是徒劳无功的，他很快便成了十字军领袖之一蒙特弗拉特伯爵博尼法斯的俘虏。因为米哈伊尔有皇室血统、能力非凡，可以做十字军与拜占庭人的中间人，故博尼法斯对他予以了重任，希望他能到西部的伊庇鲁斯协助他规劝当地人臣服。

米哈伊尔嘴上答应，心里却不这么想。他一逃出博尼法斯的手掌，就立刻逃到了亚得里亚海岸边的山地地区。在那里，他娶了一位富商的女儿，借伊庇鲁斯这块宝地建起了属于自己的国家，并定都阿尔塔。和远在东边的尼西亚帝国一样，伊庇鲁斯君主国保存了最为正统的拜占庭文化，成为后来拜占庭复兴的另一块基地。

1205年初，作为对米哈伊尔一世反叛的惩罚，已是塞萨洛尼基王国国王的博尼法斯一世亲自带兵到了伊庇鲁斯，发动了橄榄丛战役。很显然，法国骑兵根本不适应在巴尔干西部的山地作战，很快便败下阵来。博尼法斯一世也不得不承认了米哈伊尔在当地的割据。

经过两年的稳定，米哈伊尔开始对外扩张。很快，他将原本狭小的领土扩张到原来的数倍大。到1207年，伊庇鲁斯君主国北邻塞尔维亚和保加利亚，东临塞萨洛尼基王国，南临拉丁王国，西临威尼斯。与此同时，他也向博尼法斯一世称臣，自称是塞萨洛尼基王国的附庸臣属国。

实际上，在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完成后，伊庇鲁斯本来是要分给威尼斯做战利品的。但因为米哈伊尔，该地出现了一个拜占庭的希腊政权，这是十字军国家所不能允许的。可是，伊庇鲁斯正处于拉丁帝国与其他巴尔干国家之间，是一个缓冲国家，再加上地理优势，它并没像其他国家那样迅速被十字军消灭。当然，地理优势并不能保证国家的安全，于是米哈伊尔想到了强悍的教皇英诺森三世。在给教皇的信中，米哈伊尔暗示可以将东正教会与天主教会合并，但前提条件是保证伊庇鲁斯的安全。1209年8月的信中，他已经自称是教皇的仆人，求教皇庇护他。1210年6月，教皇作为中间人，确定了伊庇鲁斯对威尼斯的臣属关系，伊庇鲁斯要对威尼斯效忠。米哈伊尔一世给了威尼斯特殊贸易权，威尼斯则保证将各种商品首先供应伊庇鲁斯。

可即使米哈伊尔这般低调行事，南方的十字军国家——亚该亚公国还是在他签订协议的时候，将军队开到了伊庇鲁斯。在几次激战中，伊庇鲁斯都失败了，最后只能割让南部的肥沃土地，剩下那些山地地区保命。

不过，事情总是有转机的。就在伊庇鲁斯君主国领土日益缩小的时候，它的东方邻国——塞萨洛尼基王国出了一件大事。3年前的1207年6月，博尼法斯一世在与保加利亚第一帝国的沙皇卡洛扬激战时落入陷阱，被卡洛扬杀掉。塞萨洛尼基王国的君主之位便落入了博尼法斯一世之子、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手中，但王国政令却是由伦巴第男爵所出。见有利可图，拉丁帝国皇帝弗兰德斯的亨利立即派遣兵将。1209年，他杀掉伦巴第男爵，将塞萨洛尼基王国收入囊中。不过，他保留了塞萨洛尼基王国的名称，自称摄政王。就这样，伊庇鲁斯便与强大的拉丁帝国接壤。米哈伊尔一世立刻亲自到拉丁帝国请求臣服。他自称会撮合自己的女儿与弗兰德斯的亨利的儿子结婚，同时还会将伊庇鲁斯三分之一的领土作为嫁妆送给拉丁帝国。相应地，弗兰德斯的亨利也对米哈伊尔一世表示了诚意，将他们俘虏的前拜占庭皇帝阿莱克修斯三世及其家眷交给米哈伊尔一世。

在伊庇鲁斯君主国的首都阿尔塔，阿莱克修斯三世及其妻子重新见到拜占庭的居民们，感激涕零。阿莱克修斯三世当即宣布，将未来的拜占庭皇位传给米哈伊尔一世，并承诺将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复国。在伊庇鲁斯待了一年后，阿莱克修斯三世发现这边的领土和军队不足以令他复国，便留下家眷，自己去了尼西亚帝国。在尼西亚帝国，阿莱克修斯三世几乎没得到任何好的待遇。他只得又转头去找罗姆苏丹国协助。可是，如前文所说，在与尼西亚帝国争夺霸权的安卡拉战役中，罗姆苏丹国败绩。阿莱克修斯三世再次被抓到尼西亚帝国，作为敌对分子关在监狱中直到去世。

回过头再看看西边。之前恭顺的米哈伊尔一世从1210年开始，一直在向拉丁帝国发难。这一年，米哈伊尔占领了拉丁帝国最南端和亚该亚公国北部的部分土地，将两国从陆地上分离开来。弗兰德斯的亨利见状，仅用了12天就将军队开赴伯罗奔尼撒。米哈伊尔虽与保加利亚第二帝国联盟，但仍被拉丁帝国大军大败。不久，保加利亚人再次攻打塞萨洛尼基，也以失败告终。可就是如此，米哈伊尔一世还是继续向拉丁帝国用兵。果然，拉丁帝国因为主力要与尼西亚帝国作战，无法顶住伊庇鲁斯的频繁进攻，到1214年，拉丁帝国已经几乎失去了吞并的塞萨洛尼基王国南部的所有领土。这一年，米哈伊尔一世已经将领土北沿推进到马其顿和阿尔巴尼亚。就在米哈伊尔即将进攻塞萨洛尼基城时，他却被自己的一个仆人所杀，一代雄主就此走到终点。

不过，伊庇鲁斯第二代君主塞奥多尔比米哈伊尔一世走得更远。他不仅占领了整个塞萨洛尼基王国的领土，而且还将领土继续北扩到与保加利亚第二帝国接壤，俨然成为巴尔干半岛上的第二大国。1227年，在塞萨洛尼基，他被加冕为“拜占庭皇帝”。不过，尼西亚帝国并不承认他的权威。

1230年，塞奥多尔发兵进攻君士坦丁堡，就在快要成功之时，他却被保加利亚沙皇伊凡·阿森二世端了老窝。也许是天不助伊庇鲁斯君主国，本来应该最早恢复拜占庭帝国的他们，因为保加利亚的这次反水，再加上塞尔维亚的崛起，国家情势每况愈下。1315年，伊庇鲁斯君主国失去了占领的塞萨洛尼基王国的领土。1358年，君主国缩小到刚建国时候的大小。1337年，君主国向拜占庭帝国称臣，名义上接受拜占庭帝国的统治。1348年，伊庇鲁斯君主国被塞尔维亚王国兼并，从此作为塞尔维亚的属国存在。在这里还要补充一点，实际上伊庇鲁斯君主国从第二任开始的接连四任君主都自称拜占庭皇帝与塞萨洛尼基王国君主，但从1237年起，塞萨洛尼基就已不归其管理而归尼西亚帝国了。

原本接下来应该叙述特拉布宗帝国，不过因为后面连续几章都在叙述该国，这里就先略过不表了。下面，先来说说一个名叫莫利亚君主国的地方。

这个君主国也是拜占庭的一部分。该国存在于今天欧洲大陆的最南部——伯罗奔尼撒半岛，存续时间为1349—1460年。其实严格来说，它是拜占庭帕列奥列格王朝的一个省，并不能算作一个独立的国家；但是它在历史上的作为又极像一个国家，所以还是把它认为是国家的好。

实际上，莫利亚君主国的领土就是前文所说的亚该亚公国的领土。亚该亚公国也叫莫利亚公国，是法兰克人建立的十字军国家，也是十字军国家中力量最强大的，它向法国称臣。1259年，亚该亚公国君主威廉二世（1246—1278在位）在与尼西亚帝国的大战中失败，将当时的国都米斯特拉斯附近的领土交给尼西亚帝国换回自由。自此以后，尼西亚帝国以及后来复国的拜占庭帝国一步步侵夺其领土，最后将其灭亡。

莫利亚君主国就是在亚该亚公国被侵夺的土地上建立起来的。1337年，伊庇鲁斯君主国名义上向拜占庭称臣，之后整个希腊地区全部重新成为拜占庭帝国的领土。但是，亚该亚公国的女王凯萨琳却在此时密谋了一场起义。尽管起义轻易就被镇压了下去，但这里的动乱却愈演愈烈，最终于1341年酿成一场席卷整个拜占庭巴尔干部分的动乱，史称第二次帕列奥列格王朝内战。实际上这场战争的余波一直影响到1371年，故事足以写一本书了，但它不是本文的重点，就略过不提了。为镇压动乱，拜占庭帝国的军队到处救火，而拜占庭西北方新崛起的塞尔维亚人则在其君主斯蒂芬·杜珊的领导下趁火打劫，将拜占庭西部的领土吃掉了一大半，结果造成莫利亚、塞萨洛尼基等地区与拜占庭本土分离，成为只能从海上联络的飞地。

1346年，斯蒂芬·杜珊自称沙皇，显然是想步保加利亚人的后尘，成为与拜占庭帝国平起平坐的新势力。与之同时，拜占庭的经济濒于崩溃，严重入不敷出，这也促成了拜占庭地方势力的崛起。莫利亚地区由当时如日中天的大贵族、拜占庭军队总司令约翰·坎塔库震努斯之子曼努埃尔·坎塔库震努斯管理。1348年，该地被皇帝约翰五世正式封给曼努埃尔，从此曼努埃尔建立了一个新的独立王国。1356年，其兄马修觊觎拜占庭皇位被发现，于是撤退到莫利亚，寻求弟弟曼努埃尔的帮助。曼努埃尔帮助了他，并使其成为莫利亚君主国的君主继任者。

1383年，马修·坎塔库震努斯愧于与拜占庭皇帝约翰五世争位，自动退出莫利亚君主之位，要求由帕列奥列格王朝管理莫利亚。不久，拜占庭安德罗尼库斯四世的弟弟塞奥多利·帕列奥列格成为莫利亚的新君主，称塞奥多利一世。之后，在帕列奥列格王朝的统治下，该国一直存续到146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