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被困

一个上身穿着脏兮兮的黑色马甲，下身棕色灯笼裤，登着一双粗糙皮靴的壮汉躺在李碁宇的脚下。

李碁宇抬起激光枪，瞄准壮汉，看到他胸口上的两个食指粗细的黑洞，还闻到一股淡淡的烤肉气味。

我……干的？我……杀了他？李碁宇的额头沁出几滴汗珠。他不是故意的，但无意杀人也是杀人。法制观念深入每个细胞，他深吸一口气，做好承担责任的心理准备。

“呜呜……呀呀……啊啊……”阿大张开嘴巴，发出一串爆豆子似的音节。

可惜，李碁宇一个字也听不明白。“慢——点——说——，”他一字一顿地说，同时做了一个手势。

“监——工——坏——蛋——”

监工？坏蛋？李碁宇的脑子有点乱，他皱起眉头，看看躺在地上的尸体，看看阿大，又看看跪在地上的其他人。他想到一种可能，但不是很确定。

“你——们——是——什——么——人——”他夸张地张开嘴，生蛋似的吐出一个个字眼。

阿大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奴——隶——”

真的被我猜中了！奴隶主不是好人！李碁宇武断地想。不，大部分奴隶主不是好人！杀人的负罪感多多少少减轻了一点点，但他还要搞清楚很多事情。

“他杀人吗？”他发现只要放缓语速，这些比手镣脚镣束缚，失去自由的奴隶能够听懂他的话。

“很多，很多。”阿大是个聪明的奴隶，明白学习的重要性——他也放缓了语速。

李碁宇的心里又舒坦了一些。他们是奴隶，监工拥有杀害奴隶的权力，而且不会承受法律的制裁，意味着这里是蒙昧、野蛮和残暴的奴隶社会。我无意中竟做了一件好事！

“如何从这里出去？”法律不会制裁杀害奴隶的监工，奴隶主却不会放过杀死监工的李碁宇。这种情况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阿大仰头望天。

李碁宇顺着他的动作看去，一个直径大概两米的洞位于他们头顶20多米的地方，再往上是瓦蓝瓦蓝的天空。心情一阵激荡后，他马上与阿大沟通。经过反复询问和确认后，他得知再过一个半小时，上面的监工将放下一个大篮子，两人一组，被拉到上面。

他不仅得到想要的消息，还有额外的收获。他与阿大的对话越来越流利，越来越顺滑。正如他在“鲲鹏号”中听到的那些音节，阿大说的话与他的母语十分相像，仿佛出自同源似的，除了腔调稍有不同。最重要的是，那些发音所表达的含义和他的理解基本吻合。

谢天谢地！他暗暗庆幸语言这一关算是过了。

但阿大接下来的话却让李碁宇欣然跳跃的心脏颓丧地落下去。死了的监工又高又胖，篮子只能容下他一个人。再者，为了彰显独特优越的身份和地位，他也不允许卑贱的奴隶与他同乘。

上面的监工发觉大篮子里的是个死人，不仅自己，这些奴隶恐怕也要陪葬。我为什么不带上背负型飞行器？他看了一眼被乱石封死的洞口。依靠他们手中这些原始的工具，绝不可能在一个半小时内挖通隧道，返回“鲲鹏号”。

李碁宇抿着嘴唇，大脑飞速旋转，急切间，却想不出有效的办法。眼角的余光瞥见阿大好像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李碁宇扭头看去。激光枪？他在看激光枪？一道灵光有如激光划过他的脑海。他跨前一步，一把捉住阿大的肩膀。

“他是第几个升上去？”他在阿大的眼睛里看到浓郁的惊慌和畏惧，却管不了那么多了。

“最后一个。”阿大的嗓音被恐惧搅得乱颤。

“最后一个？”李碁宇又问了一遍。阿大赶紧点头。“太好了！”他松开双手，攥起拳头，在虚空中狠狠地挥了一下，兴奋地差点跳起来。

他突然嗅到不寻常的气息。阿大和其他奴隶的视线全都聚焦在他的身上，脸上写满困惑，眼神闪烁着崇拜和敬仰。联想到他们疯狂地叩拜自己，加上沉淀在大脑皮层的历史文化知识，他恍然大悟，明白他们这么做的原因了。

我成神了！

“神”这个集愚昧、幻想、愿望和欲望于一身的复杂概念和无数学说、假设、哲学观点一样，在几百年前就彻底地失去影响力，一个信徒都没有，只是一个纯粹的概念。若不是本着保留文化遗产的目的，这个词只是一个词而已。

李碁宇决定好好利用这一点。尽管这么做让他有一种负疚感，但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也为了拯救这些人，善意的谎言是允许的。

他板起脸——事实上，面罩式头盔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他们只能看见被高分子透明防护罩保护的眼睛——微微昂起下巴，摆出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姿态。他用威仪的腔调告诉他们自己是来解救他们脱离苦海的，命令他们必须按照他的吩咐行事。

不受束缚，追求自由是一切生物的天性之一。

阿大等人脸上洋溢着兴奋和神往的光泽，看向李碁宇的眼神充满感激、顺从和膜拜。

实际上，李碁宇的话里存在不少漏洞和疑点。但阿大等的大脑和内心被狂热的念头和强烈的欲望填充得满满当当，不可能察觉到。

“喂，王老四，怎么回事，怎么停下来了？”一道粗鲁暴躁的声音从洞口飘进来，在大茶壶似的坑洞中回荡。

不等李碁宇编织谎言，阿大开口道：“回监工大人，我们发掘到一条隧道，但发生了坍塌。王大人睡着了，我们不知道怎么处置。”

“里面有什么？”监工的声音怪怪的，声波中裹挟着浓厚的期待。

“没有！”

李碁宇深深地望了阿大一眼，愈发确信他的计划和决定是正确的。

上面的人压低嗓音咕哝一声，接着破口大骂：“你们这群蠢货，想偷懒是吗？还不赶紧上来，去下一个地方找！今天找不到，看老子不扒了你们的皮！”

阿大看向李碁宇，李碁宇点点头。“遵命，监工大人！”

一个大篮子晃晃悠悠地降下来，阿大和一个奴隶爬进去，摇了摇绳索。篮子晃晃悠悠地升上去。篮子往返五次后，坑底只剩下死了的监工和李碁宇。第六次的时候，李碁宇将尸体拖进篮子中，将它摆成坐着的姿势。

等到篮子升到1米的时候，他举起双臂抓住篮子，双脚跃起，脚尖抠住篮子的网格，整个人隐藏在死尸的阴影中。

“王老四，你早上吃什么了？绳子断了，摔死你这头蠢猪算了！”那道声音恶毒地诅咒死人，同时响起一道清脆的鞭子声。“再来几个人，赶快把他拉上来。要是他摔死了，你们统统给我跳下去陪他！”

当看到那根两指粗细的绳索时，李碁宇已经担心它不够结实。听到监工的话，更加担心了。他的担心好像是多余的，篮子上升的速度越来越快，再有个十秒钟就能抵达洞口。

突然，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砰”，篮子向下坠了半公分。

“快快快，绳子真要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