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出丑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镇静下来之后，李碁宇不禁想起这句具有超现实主义的古典诗词。不过，现在不是欣赏体味美景的时候。

他抬起戴着腕式激光枪的右臂，左手触碰手腕下面的凸起，警惕地望着远处的光亮，谨慎地前行。

隧道勉强容下一个人通行。李碁宇一边小心翼翼地前进，时不时瞥一眼防护服上的指示仪。由高分子材料编织的防护物不仅能够探测核辐射，还能探测有害气体。

柱状指示仪一直是浅绿色，说明隧道中不存在有害气体。至于，核辐射，呵呵。

巧合的是，隧道越来越宽敞。李碁宇走了十几步，仅容一人的隧道成为足以容纳四五人的岩洞。曲径通幽？他站住喘息，缓解紧绷的神经。

那抹光亮越来明显，越来越大。吸引李碁宇离开“鲲鹏号”的言语也越来清晰，越来越响亮。他凝神细听，捕捉到几个音节。令他倍感惊喜的是，那几个音节和他的母语十分相似。

他的心底荡起一丝幻想，一丝奢望。一切只是一场梦，一场噩梦。行星被“鲲鹏号”主炮粉碎，巨大的反弹力让“鲲鹏号”沉入地下，被掩埋。救援部队正在全力挖掘碎石，尽快让“鲲鹏号”重见天日。

他宁愿自己是荒唐的，荒诞的，也不愿意那些记忆碎片是真实的。

心中被希望填满，却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

李碁宇摆出和先前一样的姿势，前进的步伐明显大了几分。

啪——，一块碎石从顶部掉下来，落在他身后的地上。他稍稍顿了一下，继续前行。

啪—啪—啪——，几块石头接二连三地落下来，空荡的岩洞中格外响亮，也刺激着李碁宇的神经细胞。

不会要塌了吧？他抬头望了一眼黑黢黢的洞顶。呸！乌鸦嘴！我可不能被咋成肉酱。

当下风险的优先级高于前方的未知风险。李碁宇没得选，不得不增加步幅，加快步频，全力冲向希望之光。

果决的性格救了他一命。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落在他走过的地方，摔得四分五裂。他倒抽一口凉气，甚至顾不上维持手臂的动作，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双腿上，撒丫子狂奔。

岩洞中掀起一阵由岩石汇聚而成的光风暴雨，在逼仄的空间中里兴风作浪。

李碁宇闪转腾挪，左跳右蹦，狼狈不堪。不过，狼狈总胜过丢掉小命。洞口近在咫尺，只需两步，他就能逃出生天。他的唇角已勾勒出微笑的弧线，一大块石头偏偏与他过不去，存心捣乱，从天而降。

生死存亡之际，军事训练的烙印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他连着按下手腕下的凸起按钮，一道道激光呼啸着没入石块中，将大石头击碎为小石子。

但他毕竟已经多年没有接受系统的训练，不免反应过激。小石子已不能伤害到他，他又多按了几次凸起。几道激光或射在岩壁上，或射在洞顶，却有两道激光不偏不倚地穿过洞口。

岩石雨愈发狂暴，李碁宇哪有时间在乎激光射向何处。他团起身子，双手护住脑袋，不管不顾地扑向洞口。

外面可能是怪石嶙峋的悬崖，也可能是深不见底的汪洋大海，横竖都是一个死，但能多活一秒便是一秒。正是出于这种心态，李碁宇才做出这样的选择。

嗯，软绵绵的，不会是个胖美人儿吧？察觉到自己没死，嬉戏之心又探头探脑地冒出来。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但只有真正亲身体会的人才明白时间的可怕！

周围怎么静悄悄的？李碁宇一骨碌离开“温柔乡”，半蹲着身体，平伸右臂，严阵以待，蓄势待发。他们是……

咔—咔—咔嚓——，他听见希望碎裂的声音。

他们确是与他一模一样的直立行走生物，却不是穿着衣服，装配设备和仪器的同胞。他们是出现在他最后一个梦中的原始人！

不，他们不是原始人，他们是犯人！

这些仅用一块破布勉强包裹住下体的人，手腕和脚踝上带着铁链，手里握着鹤嘴镐、锤子和铲子等工具，还有的抱着石头。他们全都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李碁宇，疲倦黯淡的眼睛透着茫然、惶恐和畏惧。

离李碁宇最近的犯人突然扔下手中的工具，跪伏在地，捣蒜似的冲他磕头，嘴中含混不清地咕哝着什么。其他犯人也跪伏在地，冲他行膜拜大礼。

一时间，他竟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不过，他断定自己已没有生命危险。

大概因为便于劳作，他们全都被剃成光头。但理发师显然不是负责任，有耐心的人，他们的脑袋好像被狗啃过似的。

除了在他眼前晃个不停的“花岗石”，他还注意到一件事，他们的肤色。

他们并非单一肤色。这一点没在李碁宇的心中掀起多大的波浪，真正让他惊讶的是颜色，皮肤的颜色。

黄皮肤，白皮肤，黑皮肤，红皮肤！

难道“鲲鹏号”砸穿地壳、地幔和地核，到达地球的另一端，恰好陷在某个秘密监狱的劳改场中？李碁宇马上否定了这个明显带有幻想色彩的想法。

理由很简单，地球上已没有人再行叩拜之礼，99%的人认为“跪拜”是愚昧和愚蠢的。没有人喜欢这样的标签。

“你……呃——，”迟钝的不仅他的躯体，他的声带有如许多年未通过的烟囱，干涩，不顺畅。他干咳一声，清清嗓子。“你们……狱警在哪里？”

领头跪拜的人——李碁宇给他起了个不怎么样的外号“阿大”——停止叩头，迷惘地望着李碁宇。

“我是说……”李碁宇有点发窘，舔了舔嘴唇。他记起小时候是如何学习拼读的，决定付诸实践。“y—u—yu—j—ing—jing，在哪里？”

阿大眨了眨眼睛，然后摇了摇头。

我他娘的真是个天才！这个方法奏效了，李碁宇露出笑容。得意之余，他趁热打铁。“不在这里？在哪里？”

阿大又眨了眨眼睛，又摇了摇头。

李碁宇感觉到事情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他似乎不懂我的话。“z—ai—zai—n—a—na—l—i—li？”他眼巴巴地盯着阿大，满怀期待。

眨眼，摇头。

再一再二不再三，凡事不过三……全TM是骗人的！他从一开始就听不懂的话，我却像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李碁宇感到脸颊越来越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嗯，他在指什么，什么意思？这次轮到李碁宇眨眼睛了。他细细打量阿大，希望从他的面部表情和眼神中捕捉到有用的信息。惊悸、恐惧、敬畏……他怕我，但为什么？他顺着阿大的手指望去。

“啊！”

李碁宇发出一声尖叫，从地上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