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尽夜歌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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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十九. 恩科 3

贺兰明捂着脖子躲开,却见韩子冲已骑马至她们面前,身后还跟着定远侯府的车架,此时已有家婢拿着草绳上前想要将韩容儿捆绑起来。

怎料韩容儿受了惊吓,歇斯底里的叫喊着,口中不停胡言乱语。

贺兰明见情形本想上前劝阻,韩子冲却又挥鞭怒吼,“贺兰明,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贺兰明仰头望着马背上的韩子冲,道:“你姐姐病成这样,为何不找大夫替她医治。”

韩子冲怒道:“与你有何干系!”

贺兰明无奈从袖中取出绢帕擦拭了一下脖子上的伤口,到底是受了伤中过毒的身体,如今竟然连韩子冲的鞭子躲起来都费劲,她不由上前一步,“韩大人,我有句话要与你说,还请下马一叙。”

韩子冲冷哼一声并不下马。贺兰明便又靠近一步摸了摸韩子冲胯下的马头和马鬃,用只有韩子冲能听到的声音道:“还真与我有关,当日定远侯府的绑架案,是夜君洺授意,我一手策划,你可知你的母亲和姐姐受过我师父邱林多少道刑罚吗?你下来,我一一说给你听啊。”

韩子冲双瞳震惊,再也经受不住贺兰明的言语刺激,抬手挥鞭吼道:“我要杀了你!”

贺兰明却先一步抓紧了马鞭猛地一扯,韩子冲顺势跌落在地,贺兰明迅速上前用力一脚踩在韩子冲胸膛之上,无比嚣张小声恨道:“当日楚王府较量,我不是打不过你,只是念及当年韩夫人和韩小姐之事觉得有愧于你定远侯府罢了。你真当我杀不了你!韩子冲我劝你还是乖乖回去给张云做个好外孙,他还能保着你平步青云,否则我第一个便杀了你替段钟鸣和我那些死去的同袍偿命!”

说罢,贺兰明还不忘用力碾了碾韩子冲的胸口,直让对方觉得一口气喘不上来,用一种恨不得将她撕的粉碎的目光瞪着她时,她才松了脚,大摇大摆的向着日月学堂的方向走去。

事到如今,隔着那层纸于自己而言犹如口鼻处捂着一层纱,呼吸不畅,倒不如捅破了它,让风都吹进来,让自己呼吸畅快。

她知道韩子冲定然不会放过自己,她要的就是一根一根拔掉张云的爪牙,犹如当年韩子冲在天牢中一根一根撬掉自己的指甲。让韩子冲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了襄国公府。

她倒要看看老头子究竟是会护着自己这个好外孙,还是会弃车保帅。

春夜,李芸依听着坐在浴桶里的贺兰明,绘声绘色的说着白日里她如何对付韩子冲,不由担心,“将军,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贺兰明嘴角微扬,用手捧起一舀水,“韩子冲不过是张云放在台面上的爪牙,但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我就不信襄国公府真的是铁桶一块。更何况,你真以为韩子冲什么都听张云的?”

话音落,却听屋外人声响起,“你就不怕他饿虎扑食,先下手为强!”李芸依一惊,连忙出门,只见夜君泽披着黑色斗篷立于廊下,若不是门外灯笼她险些看不到夜君泽究竟在哪里说话。

贺兰明慢悠悠的从浴桶中出来穿戴好,赤脚来到门前,行礼道:“见过陛下。”随后望了望天色,“这么晚了,陛下来我这里不知有何要紧事。”

夜君泽定定望着贺兰明,一旁李芸依见二人情绪不对,忙适时的退了下去。

“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嚣张了,惹怒子冲对你有什么好,你可知今日傍晚光是参你的折子就有五道!子冲更是长跪在式乾殿外,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劝回去。”

贺兰明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意看着面前的夜君泽,“你不介意吗?我曾经替夜君洺做过那么多伤害你的事?你的姨母表姐,甚至……”

夜君泽盯着贺兰明,厉声道:“够了!你知道我不是不介意,明儿,我知道你心里不爽快,段钟鸣的死,我确实没有预料到。可你这样当街殴打朝廷官员,你不怕对方再将你抓去大理寺!”

“我是不爽快,该我承担的我从未推脱过,可钟鸣有什么错?毓秀又有什么错!军中那些跟着我多年的弟兄何错之有!为什么他们不直接来杀我,岂不是更痛快!他要抓我进大理寺,好啊,来啊,我倒要看看他韩子冲是不是会像曾经一样用竹签剔掉我所有的指甲,还会用烙铁烫我的皮***我屈打成招!”贺兰明愠怒道。

夜君泽叹了口气,脑海中反复萦绕都是她腹部那块可怖的疤痕,他终是不忍走近一步,柔声道:“我来不是想跟你吵架,只是想要让你从这场纷乱里抽离出来。”

贺兰明诧异退后一步盯着夜君泽,目光审视,“让我来猜猜陛下如今这般温柔待人是为了什么?”随后“哦”了一声,继而道:“我知道了,陛下初登大宝,帝位并不稳,需要我三哥的兵力和曹家的兵力做后盾,但这个过程中张云却一直想要分他们手中的兵权。张云权势熏天早已触及了夜氏底线,所以你想让我们自己内斗,好坐收渔翁之利?我分析的对吗?是吗?你是这样打算的,是吗!”

夜君泽无奈,她怎么会这样想他,他分明是为了她不再受牵连,“贺兰明,你够了!朝堂之上,若是有你说的那么简单,我便不会来找你!”

贺兰明目光闪烁看着夜君泽,方才激动的情绪稍缓,道:“是啊,我对你的用处不就只剩这些了吗?还是说陛下是想来留宿?”

夜君泽语滞,凝望着贺兰明,不忍道:“你真的以为你今日打了韩子冲他表面上过去了,私底下就不会有所行动?”

贺兰明故意道:“难不成他还真有胆子派人来杀我,那样更好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夜君泽望着她抿唇不言,贺兰明恍然望向四周,惊觉周围连一丝声音都无,心中犹疑不由看向夜君泽。韩子冲看来是真的气急,竟然敢今夜派杀手来杀她。若不是夜君泽的暗卫察觉异样给他递了消息,他匆忙赶来她府上,也不知韩子冲手底下的人会不会真的不管不顾的冲进来。

“自你苏醒到现在,我见你不过三次,每一次你都要用这种方式来对我。明儿,我真的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让这天下人都开心!”夜君泽无奈叹息。

贺兰明望着他疲惫的眼眸心有不忍,她这是怎么了,明明清楚这一切与他无关,可就是忍不住想要在他面前发火,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他的底线,明明知道这一切都出自于他对她的情意,可她偏偏要利用这番情意,故意刺激他。

不是说好,要理智,要克制,为什么见到他之后一切都变了。

许久她长吁一口气,理清思绪,“我不想让你为难,张云是你的外公,若真到了刀剑相向的地步,你置身事外最好。”

夜君泽不住摇头,“你太傻了。你真以为仅凭一次恩科就能让外公失去理智吗?”

贺兰明苦笑,“我只想替钟鸣和毓秀,还有那些冤死的兄弟报仇。”

夜君泽后退一步,道:“与其在这里想着怎么找证据替死去的人伸冤,倒不如想想你最近都忽略了什么。”

“什么?”

夜君泽无奈,“裴三多久没给你传消息了?”

贺兰明心中一凛,恒觉确实有一个月没有消息传来,她还问过李子豪,李子豪给出的解释是恒觉带兵巡边手头事忙,可如今看来只不过是借口罢了。

她最近是怎么了,只顾着出了自己心头的一口恶气,却忽略了自己留在鄞州最初的目的。

夜君泽见她沉默不言,看了看天边的月色,拉着她回了屋带到床边坐下,“裴衡十日前递上奏折,说发现了夜君洺和纳兰鸿残余势力的老巢,但他告知纳兰允后对方却无任何表示,他只好自己带兵围剿说要一举歼灭。我派人多方打听,才知他带着近十万兵力出了云川消失在了无忧荒原中,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如果连你也猜不透这位的心思,只怕他所要做的事于大启和西罗都是凶险。”

贺兰明坐在床边凝望着夜君泽抓着自己的手,“我相信三哥。”

夜君泽无奈,“我也希望能相信你所相信的,但我要你一句话,若是裴三真的反了,你当如何?”

夜君泽望着贺兰明闪烁的目光,知她心里定然备受煎熬,可他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让他死心也罢,让他安心也罢,他只希望她能做出一个选择。

“三哥不会反,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苦难,他不会不珍惜,除非有人逼他。”贺兰明抬头望着夜君泽,期盼他能像她一样,可是他的眼神里终究还是没有那份笃定,充满的只是一个天子的迟疑,对世间一切情意的怀疑。

夜君泽抿唇不言,许久才道:“明儿,中秋之前我希望裴三能回鄞州述职,若他真无反意便罢,若他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我也不会手软。至于襄国公,只要你有办法,你想怎么做我都由着你。除此之外,我还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一件事,毓秀的死另有他人。”

“你知道毓秀是谁害死的?!”贺兰明握紧了夜君泽的手问道。

夜君泽蹙眉摇头,“我只能说毓秀之死与我外祖无关。”

贺兰明看着夜君泽如此笃定的神情,不由问道:“为何你这般肯定。”

夜君泽抬手轻抚贺兰明白皙的脸颊,心中叹息,“毓秀的父亲是我外公的门客也是张家远亲,只不过后来因母亲再嫁跟随继父姓了林,充作了林氏子孙,这件事也是我在毓秀死后才查到的。外公虽心狠但有一点,及其护短,若不是真的触及到家族利益,他不会轻易对自己人下杀手,更何况他一直都知道毓秀是张家人。东境丰州张氏乃是大启开国功臣,一门功勋,顶着这样的头衔外公只会更加爱惜自己的羽翼不会轻易出手,更不会在神机营这么敏感的地方杀人。毓秀于他而言没有任何用处,可能毓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父亲的身世。更何况外公早知毓秀是我的人,又怎会杀她来激怒我?”

贺兰明沉默下来,定定的看着夜君泽的眉目流光,“若不是他,这大启谁有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在神机营外杀人。”

夜君泽蹙眉摇头,“我查了这么久却什么都查不到,你不如让影宗查一查。”

“影宗查过了,与你所查的结果一样。”贺兰明蹙眉,她不明白为何连影宗都查不到真相。

夜君泽不由长叹,“若是连影宗都查不到,这件事就更难办了。”随后一想,“毓秀的事不如咱们先放一放,既然对方做的如此隐秘不想让我们发现,我们也就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说不定他们放松了警惕反而会露出马脚。”

贺兰明点点头不再说话。

二人沉默间房内的气氛顿显尴尬,却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旖旎暧昧,让二人都想起了那一夜的经过。贺兰明的手心浮上一丝灼热不敢再看夜君泽,转而低着头缓缓将手从夜君泽的手中抽了出来。

夜君泽默默咽了口唾沫坐正看了看前方,许久像是缓和了那股强烈的占据自己理智的情感,替她将衣服理好,“你好好休息,万事不要着急,切记还有我。”

贺兰明望着夜君泽的目光,终是再也无法逃离那折磨自己已久的思念,上前拥紧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里默默感受他怀中传来的那丝温存。他们有多久没有这般拥抱过,她总是想念他怀中的味道,淡淡的栀子花香里夹杂着一丝好闻的却不知名的药香。

他一直在吃药吗?他本就中过毒,之后又受了那么重的伤,居然可以在短时间内恢复成现在这样,每日又为了朝中之事忙碌,还要为了她而奔波。

她不禁默默将手攒成拳头,心中有恨却不知该恨谁,也许她该恨的是她自己。若不是曾经自己推波助澜的一切,如今也不过让他承受所有结果带来的桎梏。

夜君泽无奈拍着她的背,许久才觉得怀中之人平定了情绪,不由轻声道:“好好睡一觉,明日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子冲的怒气,我会替你平息。”说罢他缓缓松开贺兰明,淡淡一笑,帮她擦去眼角的泪,起身回了宫。

那一夜之后他们似乎回到了曾经,他偶尔会来她这里坐一坐说一说朝政,但从不过夜也从不碰她。她也从日月学堂搬回了贺兰府,称病不出。既然夜君泽有意维护她,那她便当一个听话的人质。至于学堂,交出去反倒对她有益。反正,该做的事她已交代清楚,日月学堂自有人会去推动一切。

二月十八,天子恩科,殿试开考。考了三日,十日阅卷。三月初,放榜,日月学堂的学子占据近三分之一。前三甲中,日月学堂的人就有三人,分别为榜眼两人,探花一人。这样的结果终是让那些每日参奏贺兰明的人闭上了嘴。也让夜君泽有了理由勒令户部和翰林以及太学对目前的教育方式进行新一轮的革新,确保每一位学子都能学有所长因材施教,有同等的机会入学读书,而不是单单为了士族门楣而设立太学。

三月初八,恒觉失踪近一个月余的西境传来捷报。恒觉带兵深入无忧荒原以北狐领一带,剿杀夜君洺与纳兰鸿剩余势力十万人。因为纳兰允在这件事的态度暧昧不清,更是在一些决断中反复无常,恒觉一气之下带军直逼西罗皇城,近乎所向披靡。若不是夜君泽千里加急五道圣旨下令撤军,只怕以恒觉的个性早已拿下裕州,杀了纳兰允。

纳兰允见势不妙,自己又亲政不久不懂国政军事,如今恒觉举兵而来,他早已是六神无主不顾众臣反对,给夜君泽写了一封愿意臣服于大启成为属国的求和信,更将自己的胞姐西罗五公主纳兰文送至大启联姻,望大启皇帝能从皇室之中觅得良人,缔结两国姻亲永结为好。

自此,西罗彻底成为了大启的附属国。

在此期间,恒觉更是按照当年贺兰明给他的书信所写,吩咐人将云川以北狐岭至西罗莫关外的大片荒原收入大启,命人造长城,兴农田,抵风沙。

一时间朝中对这位寒门出身的将军,都有了不一样的态度。而恒觉手中的兵力已隐隐胜于夜君泽手中所能握有的所有兵力之和,这更是让朝中偏向张云的一派人如坐针毡。

却说这和亲之事,如今夜琮留下的皇子除了夜君泽外,只剩一个十岁的靖王夜君瀚,族中血缘稍近的成年郡王世子大多都有了良配,若拆散其姻缘夜君泽也于心不忍。

因此朝中便有人提议让恒觉迎娶,但恒觉毕竟不姓夜,而且如果恒觉去了西罗公主,就等于有了西罗的兵力支持,届时若是他自立为王占据西境,只怕谁都抵挡不了。就在夜君泽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答复时,久在鄞州的胡赛突然上书,愿携洛图部全族改姓夜氏,迎娶纳兰文为夜君泽解燃眉之急。

但胡赛提出的条件却让他顿感头疼。

胡赛上书,自己久居鄞州十分思念母亲,但格萨夺权之仇不能不报,还望在他迎娶西罗公主之前能让他回乡一趟,了结多年恩怨之后携全族来大启定居。

这个提议,张云一派多数朝臣都是赞同,一方面可以让恒觉有一个正当理由回鄞州,一方面又可以让洛图直接成为大启的版图,比之之前夜君泽的怀柔政策不知快了多少倍。

可也有人持反对态度,认为胡赛如今已对大启了解颇深,如果就此回了鞑部,只怕是放虎归山,让边境再度沦为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