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关于我子女的梦

我曾经由我自己的子女收集了不少这样的梦。

那是1896年夏天，我们全家到荷尔斯塔特旅游，我那八岁半的女儿和五岁三个月的男孩各做了一个梦。我必须先说明一下，那时我们是住在靠近奥斯湖的小山上，天气晴朗时，我们可以看到达赫山，如果用望远镜，就能清晰地看到在山上的西蒙尼小屋。

不知为什么，孩子们就是天天喜欢用望远镜。在出发前，我向孩子们说，我们的目的地荷尔斯塔特就在达赫山的山脚下。他们听了都十分高兴。由荷尔斯塔特再入耶斯千山谷时，孩子因那变幻的景色而更欢喜。后来，五岁的儿子渐渐不耐烦了，只要看到一座山，便问：“那就是达赫山吗?”

我的回答：“不是，那还是达赫山下的小丘。”

他就这样问了几次，不再说话了，也不愿跟我们爬到石阶上去观看瀑布。当时，我想他可能是累了。没有想到，第二天早上，他神采飞扬地跑过来告诉我：“昨晚我梦见我们走到了西蒙尼小屋。”

这时我才明白，当时我说要去达赫山时，他就满怀信心地想：他一定会由荷尔斯塔特翻山越岭走到他天天用望远镜憧憬的西蒙尼小屋去。而一旦获知他只能以山脚下的瀑布为终点时，他却失望了，他不满足，但是，梦却使他得到了补偿。

当时，我曾试图询问这个梦中的细节情况，他却只有一句：“你只要再爬到石阶上去六小时就可以到达了。”其他内容却是一片空白，无可奉告。

这次旅游，我那八岁多的女儿，也有一些可爱的愿望是靠梦来满足的。我们这次去荷尔斯塔特时，曾带着邻居一个12岁的小男孩爱弥儿同伴，这个小孩文质彬彬，很有一个小绅士的派头，很赢得小女的欢心。第二天早晨，她告诉我：“爸爸!我梦见爱弥儿是我们家庭的一员，他称呼你们‘爸爸’‘妈妈’，而且与我们家男孩子一起睡在大卧铺上。后来，妈妈进来，把手中用蓝色、绿色纸包的巧克力棒棒糖，放到我们床底下。”

对这个男孩，我从没有传给他一点解梦的方法，因此，他就像我曾提过的一般的作家一样，大骂他姐姐的梦是荒谬绝伦。我的女儿却为了她那梦中的某一部分而奋力争辩。

如果以心理症理论的观点来看这一段，她所力争的部分究竟是什么呢?她说：“说爱弥儿是我家的一员，确实是荒谬，但那巧克力棒棒糖却是有道理的。”

这后一句话也让我不解，还是后来夫人为我作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原来在由车站回家的途中，孩子们停在自动售货机前，吵着要买就像女儿梦见的那种用金属光泽纸包的巧克力棒棒糖。但我的夫人认为，这一天已够让他们玩得开心遂愿了，不妨把这愿望留到梦中去满足吧!这一段我没注意到的插曲，经夫人一说，女儿梦中的一切，我就不难了解了。

那一天，我自己曾听到走在前头的那小绅士在招呼着小女：慢点，等爸爸、妈妈上来再赶路。而我女儿在梦中就把这暂时的关系变成永久的亲情。

事实上，女儿的感情也只是梦中的亲近而已，决不是她弟弟所谴责她的永远与那小男孩作朋友的意思。为什么把巧克力棒棒糖丢在床下呢?不问小孩子是无法了解其意义的。

我的朋友也曾告诉过我一个像我儿子做过的这样的梦，那是一个八岁的女孩做的梦。她爸爸带了几个小孩一起徒步旅行到隆巴赫，再从此到洛雷尔小屋，但因时间太晚，只能半途折，答应孩子下次再来，在归途中，他们看到了去往哈密欧的路标，小孩们便吵着要去哈密欧，同样，她爸爸也只答应他们改天再带他们去。第二天早晨，这小女孩却兴冲冲地告诉她爸爸：“爸爸，我昨晚梦见你带着我去了洛雷尔小屋，然而又去了哈密欧。”

所以，在梦中，她的不耐烦促成了她父亲的承诺的早日实现。

记得我女儿三岁多一点时，对奥斯湖的迷人风光做的梦也很好。我们第一次带她游湖时，也许是因为逛得太快就登岸而不开心，她吵着不上岸而大哭大闹。第二天清晨，她告诉我昨晚梦见在湖上玩。愿这梦中的游湖会使她更满足吧!

我的儿子八岁时，曾做过实现幻想的梦。就在他兴致勃勃地看完他姐姐送给他的希腊神话的当天晚上，梦见与阿基利斯一起坐在达欧密地斯所驾的战车上驰骋疆场。

如果我能把儿子的梦呓算在梦的领域内，我就把底下这段当作我最早的收集材料。当我最小的女儿，只有19个月时，有一天早上，她吐得很厉害，以致整天都不给她进食。当天晚上，我就听到她口齿不清的梦呓：“安娜•弗(洛)伊德，草梅……，野(草)梅，(火)腿煎(蛋)卷、面包粥……”

她这样用她自己的名字一一引出她所要的东西，这些都是她最喜欢吃的东西，这些都是目前健康上所不容许吃的，护士也曾再三叮咛不准吃这些含有过多养分的食物。因此，她就在梦中发泄了她的不满。

当我们说小孩因为没有性欲而快乐时，千万不要忽略小孩也有很多失望，弃绝以及梦的刺激是由其他的生命冲动引起的。

在这里我再讲一个例子。我的侄儿2岁多时，在我生日那天，人家叫他向我祝福生日快乐并送给我一小篮子樱桃(当时樱桃产量极少，相当珍贵)，他不太情愿，口中一直重复说：“这里头放着樱桃”，一直不愿将那小篮子脱手。可是，他仍懂得如何不使自己吃亏，其中妙法是这样的：他本来每天早上都习惯地告诉她妈妈，他梦见他一度在街上羡慕的一个穿白色军袍的军官，又来找他，但在不情愿地给我那篮樱桃后的第二天，他醒来后高兴地宣称：“那个军官把所有的樱桃都吃光了。”

动物究竟做什么梦，我不清楚。但我却记得一个学生告诉过我一个谚语：“鹅梦见什么?”回答：“玉蜀黍。”(费连奇曾记载过匈牙利谚语“猪梦见什么?”回答是“粟。”)梦是愿望的达成，几乎可以概括在两句话中。

现在我们仅仅利用很浅显的话，就可以简单地看出梦里隐藏的真意了。当然，格言智笺中对梦不乏讽刺轻蔑之语，就像科学家们“梦就像气泡一样”的说法一样，但就口语来说，梦实在是很美妙的愿望的达成。

当我们发现事实出乎意料而兴奋时，我们往往会情不自禁地叹说：“就是在我最荒唐的梦中，我也敢去这样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