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戏曲序跋纂笺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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汨羅沙(胡盍朋)

《汨羅沙》傳奇,一題《汨羅沙還魂記》,《古典戲曲存目彙考》著錄,現存民國五年上海國光書局排印《古僮文獻攟遺》第二種本,《傅惜華藏古典戲曲珍本叢刊》第一〇三冊據以影印。

汨羅沙傳奇自序

胡盍朋

余幼喜讀《騷》,初得《楚詞集注》八十四家評點,繼得林西仲《楚詞燈》[1]。風晨月夕,每一展過,如見瘦細美髥之狀,如聞呼號太息之聲。竊欲傳之歌場,俾庸夫俗子,勃然生忠孝心。聞尤悔庵著有《讀離騷》[2],惄然愧止。旋從友人處,借得《西堂全集》,獨削去傳奇數種,心嘗怏怏。後館親串之玉茗堂,於諸子破書簏中,翻得古板《西堂全集》,不禁狂喜。及檢閱至末,傳奇數本,又俱缺矣。而每涉冥想,心口間輒汩汩將有所吐。

辛亥秋試[3],遊金陵之妙香庵,得拜三閭大夫畫像[4]。歸後,決意作《汨羅沙還魂記》以弔之。值秋風颯颯,無聊侘傺,爰按拍成二十折。稿甫脫,會嚴君宇樊購得金陵張漱石所著《懷沙記》[5],知余有此作,亟爲郵示。閱之,洋洋灑灑三十二折,未免自慚形穢,怵他人之我先矣。因寄書宇樊,欲將舊稿焚棄。宇樊爭之曰:“君無然。豈賈長沙寓書湘水,便不許杜少陵投詩贈汨羅耶?”余感其言,乃序其顛末而存之。至三閭志行,廿五文章,前人議論甚詳,茲不復贅。

沭陽胡盍朋子壽氏書於勿疑軒。

汨羅沙傳奇後序

胡盍朋

《汨羅沙院本》稿始脫,置諸座右,每於酒酣耳熱時,呼三閭大夫,髙歌一折,勝臨江續《大招》矣。歲癸丑[6],寓居如來庵,與周君蔭喬爲鄰[7],知余有此稿,强爲攜去。是歲大祲,盜賊蜂起,瘟疫流行,邑人以饑死、疾死、盜死者,十居其五。余每夕坐長明燈前,望荒郊磷火,燦若繁星,恍如屈大夫賦《山鬼》篇。四山啼嘯,兼之蒿目時艱,潸然下淚,又如屈大夫倚耒呼號時也。且粵匪初陷金陵,妙香庵罹於兵火,屈大夫畫像不可復識。想顧誤周郎,倚聲按拍,當亦有感於斯。

孰知曲本在蔭喬處,一夕爲羣鼠穿蝕殆盡。君慍甚,貽書相告。並寄絕句四章[8],屬作檄討之,以洩其忿。余意不然。夫鼠晝伏夜動,畏人故也。今南中流賊橫行,非徒鼠竊。我輩不能草檄飛書,聲罪致討,徒操戈於穴隙中,不亦餒乎!況斯鼠咬文嚼字,正恐生死書叢者,無此清楚。且君家經籍鱗次,劘其齒者,惟余此曲,安知非有味於痂嗜耶?或曰:“楚子蘭、上官靳尚,麞頭鼠目人也。此鼠當是佞臣後身,忌君此詞而齧之。”則余曲中已討之矣。因恐日久遂忘,存者錄之,亡者補之,越十五日而草稿復成。

勿疑軒主人再筆。

附 汨羅沙附詩

金陵妙香庵謁三閭大夫畫像

胡盍朋

生戴南冠作楚人,美髥依舊想丰神。釁開六里商於地,魂斷三湘杜若春。漁父也知身察察,女嬃何事詈申申!不堪門外聲嗚咽,淮水環流尚姓秦。

武關西望亂雲屯,夔府山中舊有村。人盡傷心重五日,公難瞑目兩東門。汨羅潮落無沙影,玉米田荒失淚痕。知否年年寒食節,月明飛入楚王魂。

也栽修竹歲寒柯,十客祠堂比若何。半偈心持靈氣合,一庵身後妙香多。春風秋草遺三戶,暮鼓晨鐘續《九歌》。可是當年蕭尺木,芙蓉裳色寫委紽。

手著《離騷》廿七篇,南音都作土風傳。燈前擲筆呼山鬼,江上揚旂祀水仙。千載誰司難了夢,再生休問奈何天。微詞更有悲秋賦,一瓣香分宋子淵。

爲公添仿後身圓,但寫亭亭橘一株。南國同心惟憶爾,西山髙行本猶吾。何勞司命星垂象,豈有招魂帝告巫?不識后皇嘉樹好,遺民愛比召棠無。

周蔭喬索汨羅沙傳奇夜爲羣鼠竊食殆盡蔭喬有詩詠之戲和

胡盍朋

偶從書社暗憑來,鼠竊如斯果黠哉。縱使函中工射覆,也應錯把蠹魚猜。

翻盆窺壁夜來欺,惟有芝香味不知。新授南宮書佐職,故應咀嚼到文詞。

炯炯雙眸說寸光,不隨雞犬到仙鄉。自從偷飲靈均淚,一日三番要吐腸。

擬向當筵吊汨羅,新詞四首半差訛。被他偷入胷中去,料比紅紅記曲多。

附 蔭喬寄詩

名士風流敢自豪,不辭痛飲誠《離騷》。怪儂醉臥髙歌後,忘借東坡卻鼠刀。

鎮日書牀懶拂座,每留行迹鼠天眞。誰知慣汝剛三歲,竟學西窗嚼字人!

手著新詞記得無?烏闌小字費工夫。若將舊曲從頭寫,還向先生覓鼠須。

漢家初定法三章,盜竊由來比殺傷。此事要援肱篋例,爰書早與付張湯。

汨羅沙傳奇例言

闕名[9]

一、嚴滄浪云:“《風》、《雅》、《頌》旣亡,一變而爲《離騷》,再變而爲西漢五言,三變而爲歌行,四變而爲沈、宋律詩。”余謂五變而爲宋人小詞,六變而爲元人雜劇。然則南北曲亦源流於楚詞者也。今以郢中之曲,投贈汨羅,雖謂之《續離騷》也可。

一、屈子《橘頌》篇,以橘自比,林西仲云:“句句是頌橘,句句不是頌橘。但見原與橘分不得是一是二。”此篇中所謂屈子化身也。至屈子還魂,原係補天之石。而以橘爲反魂樹,亦有所本。《橘頌》云:“蘇世獨立。”注謂:“死而復生曰蘇。”文章天成,如是如是。

一、原以頃襄二年二月,被遷江南。十一年四月,由遷所往汨羅,《涉江》、《懷沙》等篇可證。五月五日赴清泠之水,見沈亞之所著《外傳》。今將還魂寫作九月九日,賜環寫作三月三日,原屬子虛。然《遠遊》篇云:“集重陽入帝宮。”附會其詞,亦無不可。至《招魂》篇云:“目極千里傷春心,魂兮歸來哀江南。”則亦反其詞曰:“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一、《招魂》爲宋玉作,《大招》爲景差作,相傳已久。自林西仲定爲屈原自作,謂一自招其魂,一招懷王之魂。細玩語意,確當不移。但二子同爲靈均髙足,鹿溪子之《九辯》,旣爲閔惜其師而作,則《懷沙》之後,自應別有哀詞。或古有二子《招魂》,今逸不傳,後人遂以屈之二招當之與?今用林說而仍不沒二子《招魂》之名。

一、女嬃爲屈原賢姊,見《水經注》。林西仲泥“申甲詈予”句,謂“被女嬃當面搶白,絮絮叨叨。原旣不得於君,不諧於俗,甚至不見諒於家。”實皆焚琴煮鶴之談。今用金氏、洪氏之論,以貞烈褒之,亦就姊歸村所由得名,女嬃砧所由不朽,稱量而出之者也。不然,女嬃有弟,靈均獨無姊哉?

一、漁父是楚狂、沮溺一流人。而“太卜用君之心,行君之意”數語,足使靈均首肯。且非慧眼人看破世情,亦道不出。今寫二人偕隱,固求文字整飭,亦以類相從也。

一、賜環歸功宋玉,文勢應爾,而亦略表昭睢者。蓋商於之詐,大夫皆賀得地,陳軫獨弔。奈軫又往仕秦,楚廷中惟昭睢議雪藍田之恥,諫阻武關之行,差强人意。《離騷》所謂蘭椒,將指此公,故特拔出之於黨人之外。

一、傳奇貴雅俗共賞。近人張漱石著《懷沙記》,頗極五花八門之奇。然《著騷》等篇,點竄原文,雖因難見巧,奈當場扮演,不獨歌者聱牙,卽聽者倦而思臥,只聞工尺字樣耳。余詞全以意寫,卽間有鋪敍原文,要必采其菁華,無苦澀艱深之語。

一、《懷沙記》作者自云:“但爲屈子寫怨,非爲秦楚編年。”與余意同。然其敍秦楚事蹟,終涉繁冗。且楚懷出場,自稱“楚國懷王”;秦惠出場,自稱“秦國惠王”,令人失笑。又按《史記》本傳,上官大夫與用事臣靳尚,明係二人。伊但寫作一人,未免放他一箇漏網。余於《還朝》折,並令當場出醜,以快人心。至於輕放子蘭,則以屈子愛君之意,體懷王愛子之心。若鄭袖在襄王時,不過一白髮宮人耳。

一、漱石作《天問》折,謂靈均呵壁於楚先王廟中,似不近情。夫先王之廟,有司修除之,其祧則守祧黝堊之,何容妄爲塗抹?屈子不應狂悖如斯。今以屬之夔府,謂有故宮禾黍之感,正與夏丘、門蕪二語,隱相激射。

一、《懷沙記》寫女嬃致命時,似嫌太早。始遷漢北,白髮來歸;初放江南,已先碎首,反非諭令寬全之意。今寫作汨羅信至,乃畢命於砧前,方見得烈性柔腸,各不相背。

一、神仙鬼怪,似涉荒唐。然所援引,究不出《離騷》二十五。且出場入場,布局總取整飭,不似《懷沙記》以散行見奇。及至挂一漏萬,倘令漱石見之,得毋以板重譏我。

一、此編寫屈子還魂,至《還朝》已完,末寫《巡江》一折,仍以水仙作收。蓋橘樹還魂,本效莊生寓言,認眞不得。優孟衣冠,聲容酷肖。《懷沙》、《碎石》,莫不觀場太息,泣下數行。忽而《還魂》,忽而《還朝》,以無聊不平之感,爲得未曾有之談。向之搔首呼天者,不禁解衣起舞矣。殆至《巡江》一折,復化筆墨爲雲烟,正如虎頸上鈴,惟繫者解之耳。

一、下場詩,卽用本宮韻,作絕句一章,別具無窮感喟,不習集唐套語。以爲詠史也可,以爲題詞也亦可。

一、詞中引用故實,不拘時代先後。如《碎石》折用蘭亭眞本,《卜居》折用韓非、松雪之類,亦猶《琵琶記》用“小秦王三跳澗”也。如以讀史不熟,謂與今人對策,有稱唐之王阮亭、宋之白樂天者同譏,則余亦不復置辨。

汨羅沙傳奇序

王詡[10]

予前後館朐浦者三,咸豐甲、乙、丙之交[11],其始也。維時紅羊運厄,礪大不合之際。避風鶢鶋,與都人士文采互映。曾一攜子壽所演傳奇炫耀之,謂吾鄉乃有東塘、藏園替身。諸君少年氣盛,酒酣耳熟,輒抵掌撫髀而歎。鄙人甫放筆爲歌詩,亦未暇引商刻羽,爲曲子相公標赤幟也。

數十年來,舊雨飄零殆盡。最後溥齋且蹈海而死[12],我子壽則墓木之拱久矣。今年自鹽瀆歸,與哲弟子遠明經接席,重以《汨羅沙》院本見示。倚聲按拍,靡摘匪豔。泛濫山經海志,柏翳九牧所不能名之神姦物怪,絡繹奔赴腕下。而楚魂銜冤化鳥,點綴尤靈奇生動,偉乎鉅觀矣。愧非都尉協律之才,較之尋常里耳,固自有間。讀《神迓》一折,“蜃氣樓臺鈞樂作,魚龍齊拜水仙王”,哭顛張舊句,以之吊屈正則可,以之酹胡澹庵亦無不可。

光緒戊子荷夏,童稚交王詡序於邑之懷文書院。

附 汨羅沙傳奇補序

湯潤略[13]

且夫金石丹亡,致多化鶴重來之恨;《春秋》筆健,不補獲麟以後之編。由來風絮前因,祗爲癡人說夢;曇花小劫,亦須忉利超生。從未有蜀鵑墮地,重還帝子之靈;飛鯢觸天,再鍊媧皇之石者。乃余讀胡子壽先生《汨羅沙還魂記》而有異焉。

先生里黨才人,桑梓前輩。華譽播於綺年,俊名成於齔歲。義門醇茂,七世舉秀才;家學淵源,五代有專集。揮毫五色之箋,眞使阿爺閣筆;(先生年十四,與同人賦《五色詩》,父南樵深加歎異,亦有和作。)周賦十洲之景,常教童子荷囊。(先生常纂海、贛、沭三州古蹟作賦,尤多州志所未及者。)負郭貧無,死磨鐵硯;束脩早得,盡棄詩書。舉凡釋典道藏、海志山經,酉陽之蟫、羽陵之蠹,珠囊玉笈之遺、金匱石室之祕,下及髙、王小曲,辛、柳詞章。當其未度驊騮,方翔雛鳳,卽已手操成竹,思若涫湯。生不逢時,才難勝命。詞壇卓礫,坐瘦而狂;雜珮陸離,病癯且死。鄉闈十載,襕衫偕燈影齊青;春夢三生,醉眼並窮途俱白。淪落之況,伊可悲也!

然而跼天蹐地,撫古證今。尋茲身世,不無異同。則有瞻羅望汨,湘干之踵武欷心;飲酒讀《騷》,名士之風流可想。焚香清夜,夢醒山陰;共語冤魂,詩懷天末。秋風藝苑,夜雨梧心。席帽歸來,幾笑于思棄甲;麻衣著破,何時不律生花?遂乃感蒲柳之秋零,作荃蓀之理想。筆精嚴、樂,寧須寫訣摹離;才壓馬、班,自可作忠反恨。以胷中之鬱勃,庶能增紙上之烟雲;推平日之畸零,用可轉伊人之侘傺。寓言十九,何難竟質通人;苦海千年,不妨更迴仙棹。餘心尚存,莫認菤葹便死;生氣猶在,須知仙果常春。悟蓮花爲如來化身,指菩提爲釋迦變相。寫出美人香草,是我廬山;散來海國天花,證君上果。無論少加以道,卽能奴僕命《騷》;抑知旣竭吾才,定博《陽春》和郢。豈非情以文生,不固堅白守辨;辭因境遣,能爲別解引伸者乎?

夫其夢探玉茗,感極云亭。妃青儷白,刻翠翦紅。雙聲疊韻,無慮參差;合拍應絃,不過毫杪。《國風》好色,而此則但協哀絲;《小雅》怨誹,而此則多傳豪竹。二十曲宮商大調,《一百種》元宋遺音,庶幾無愧新聲,遠留影響。顧或謂先生但繹新詞,未諧賓白。徒學累棋之勢,不識減黍之工。未免炙輠先窮,閱者常苦其率;棼絲莫治,度者應慮其繁。不知詞華蓱布,要思內縕之深;才氣縱橫,何計白描之失。油然生忠愛之心,自足副是腰腹;純乎著風華之旨,豈用取以話言!況乎繁莫可刪,方見蟻珠之曲;條而不紊,亦觀魚網之綱。是知玉貝十雙,不以涅緇爲貴;山川九折,斯爲入勝之方。尤可異者,《楚辭》廿五,本爲作者寫生;《曲禮》三千,已失當時詮釋。而先生象胥善譯,掌弄智珠;束晳補亡,心通古篆。排比成書,危竅不求三耳;等身借證,注腳可本六經。是又集腋能成,食古而化,非徒《孤憤》、《說林》,吃公子笑其訛豕;金聲玉振,莽大夫侈舉雕蟲之一端也。

略也未居善謳之地,寧聞治世之音。子貢各難自執,東坡三不如人。卽今二十青年,拋盡三升紅豆。移宮換羽,難望諧聲;流水髙山,兼無同調。前家兄劍秋[14],得先生手稿院本。知余幼好,持以相示。迴環婉誦,齒頰餘香。蓋當洛下二雲,今歸化土(謂先生令子錫卿、仲連二先生[15];劉家三妹,後無替人(謂古香女史,以是歲春間卒[16]。遲二十載攬鬼谷之芬(篇首有外從大父子揚先生序[17],近三百年無太白之樂。流年逝水,撫卷生哀。後學輇材,當仁不讓。欲將每折加箋,爭奈治經無暇。舊拈小詞,情深景仰(余前題有【水調歌頭】一闋);復此短識,首弁巵言。

嗟嗟!樂咋唶而怪鈞韶,世多怗懣;聞鼓鼙而思將帥,客有緯憂。三過門閭,一彈指頃。能傳郊寒島瘦,誰兼樂旨潘詞?飛升長吉,才鬼寧唱秋墳;不第方干,地下應餘死者。天道悠悠,尚多難問;余懷渺渺,不盡欲言。安得廣譜《大招》之篇,臨風爲誦百折;遍歌小海之唱,擬古而續《七哀》也?

古僮湯潤略劍修。

湯君劍修,爲溯軾先生(袖海)之子[18]。溯軾先生物故時,劍修甫十齡左右,便自知讀書。十四五時,便耽吟詠,有子壽胡先生風。此序作於今春,年甫二十,博雅淹通,疑爲名宿。溯軾先生以曠世軼才,未得通顯。僅以一明經,遭時坎坷,煩冤勃鬱,齎志以終。得劍修爲有後矣!聞劍修頃投考江蘇省立第八師範校,已取列,今而後爲有師之學,且學成而後,駸駸其爲人師矣。師人甚難,學爲人師亦不易。以劍修之才,何學而不得?惟余所望於劍修者,不可不以文鳴,不可徒號“文人”,爲亭林所羞稱。於古所云,固當先器識而後文藝;生今之世,尤應蓄道德而富技能。劍修家治東之湯家溝,離城八十里。前弔於邑北張氏,迂道進城,曾過訪余。惜交臂而失之,未獲以此義面證。然以劍修之學之識,鐵厚一寸,射而洞之,抑何待乎嗇夫之喋喋爲也?

民國五年八月,鐵秋識[19]

胡香仙先生嵩林汨羅沙題句

胡嵩林[20]

秋老湘江橘柚丹,有人弔古淚汍瀾。天然流水髙山曲,抱得牙琴便會彈。

才大誰能補缺天?忠魂竟返楚江邊。鏡中花影機中錦,壓倒西堂《反恨》篇。(尤悔庵《反恨賦》中,皆爲千古失意人吐氣,屈子其一也。)

汨羅沙樂府題詞戊申作[21]

張潤珍[22]

勝代雪庵是謫仙,化身游戲東海邊。手握醴陵五色筆,口誦左徒廿七篇。左徒生來不稱意,明珠暗投誰所棄?羌無董道而不豫,鮌直遂遭宵小忌。被髮行吟走江潭,舊鄉臨睨知難堪。抽思終日迴腸九,離憂一篇致意三。申徒抗迹志莫回,魯連蹈海心所甘。夏丘門蕪幾刹那?魂歸來兮哀江南。《汨羅》樂府臨川派,《牡丹》嗣響人稱快。精衛塡平滄海流,媧皇補得情天壞。返魂燒散聚洲香,說夢打透閻浮界。嚴陵扁舟江上去,子晉仙鳧網中來。長生草或殖少室,不死藥可采蓬萊。千年華表渾未改,三生石上莫相猜。鐵板銅琶唱“江東”,錦城絲管入雲中。《霓裳》不是人間曲,製譜傳自清虛宮。噫嘻三閭適樂國,絳帳笛賦多失實。何若“后皇嘉樹”好,千秋猶頌“徠服橘”。

古僮張潤珍瑟農。

(以上均《傅惜華藏古典戲曲珍本叢刊》第一〇三冊影印民國五年排印《古僮文獻攟遺》第二種本《汨羅沙傳奇》卷首)


[1] 林西仲:卽林雲銘(一六二八或一六三四—一六九七),字西仲,號損齋,別署浮漚隱者,閩縣(今福建閩侯)人。清順治十五年戊戌(一六五八)進士,官徽州府推官。著有《楚詞燈》、《損齋焚餘集》、《林西仲先生文集》、《挹奎樓選稿》等。傳見《國朝耆獻類徵初編》卷二四九、《昭代名人尺牘小傳》卷等五。

[2] 尤悔庵:卽尤侗(一六一八—一七〇四)。《讀離騷》:雜劇,尤侗撰,現存清康熙間刻《西堂樂府》本等。

[3] 辛亥:咸豐元年(一八五一)。

[4] 胡盍朋撰《金陵妙香庵謁三閭大夫畫像》七律四首,見後一篇。

[5] 張漱石:卽張堅(一六八一—一七六三)。《懷沙記》:張堅《玉燕堂四種曲》第三種,現存乾隆間刻本。

[6] 癸丑:咸豐三年(一八五三)。

[7] 周蔭喬:石龍人。周永泰次子(?),少岐(一八六三—一九二五)弟。參見《石龍周氏家譜》。

[8] 並寄絕句四章:周蔭喬七絕四首,見下篇。胡盍朋和詩四首,題《周蔭喬索汨羅沙傳奇夜爲羣鼠竊食殆盡蔭喬有詩戲和之》,亦見下篇條。

[9] 此文當爲胡盍朋撰。

[10] 王詡(一八二二—一九〇七):字子揚,沭陽(今屬江蘇)人。同治十二年癸酉(一八七三)舉人,四上公車不第。歷權山陽、鹽城教諭,泰州學正,海門訓導。光緒五年己卯(一八七九),主講懷文書院。二十九年癸卯(一九〇三),辭講席,養疴於家。著有《建陵山房詩鈔》、《續集》等。傳見民國《重修沭陽縣志》卷八。

[11] 咸豐甲、乙、丙之交:咸豐四年甲寅(一八五四)、五年乙卯(一八五五)、六年丙辰(一八五六)。

[12] 溥齋:姓名、籍里、生平均未詳。

[13] 湯潤略(一八九七—?):字劍修,沭陽(今屬江蘇)人。湯袖海(一八六六—一九一〇)子。生平未詳。

[14] 家兄劍秋:卽湯劍秋,沭陽(今屬江蘇)人。湯袖海(一八六六—一九一〇)子。生平未詳。

[15] 錫卿、仲連二先生:胡錫卿、胡仲連,胡盍朋子,沭陽人。生平未詳。

[16] 古香女史:卽劉清韻(一八四二—一九一六)。

[17] 外從大父子揚先生:姓名、籍里、生平均未詳。

[18] 溯軾先生(袖海):卽湯袖海(一八六六—一九一〇),號溯軾,別署東海化禽生,沭陽人。屢薦不中,以明經終。肆意經世學,髙自期許。晚歲爲家難,奔馳南北。著有《避紅圜賦》、《述舊德賦》。傳見民國《重修沭陽縣志》卷九。

[19] 鐵秋:卽吳紹矩(一八七五—一九六三),字鐵秋,以字行世,沭陽人。光緒二十二年(一八九六)秀才。三十一年(一九〇五)廢科舉,於縣城創辦私塾改良社。後創辦新書報社,發行《明新報》。宣統二年(一九一〇),創辦沭陽縣立小學堂。民國間任沭陽縣初級中學校長,始終以教育、創作爲業。編《古僮文獻攟遺》,由上海國光書局出版發行。著《我的長壽之道》、《蒼梧片影》、《片嘯集》等。

[20] 胡嵩林(一八一五—一八六七):字中峯,一字香仙,沭陽(今屬江蘇)人。廩生。工詩,與王詡、胡盍朋相頡頏。同治六年(一八六七),死於捻亂。著有《東溪草堂詩》、《東溪草堂筆記》等。傳見民國《重修沭陽縣志》卷八。

[21] 戊申:光緒三十四年(一九〇八)。

[22] 張潤珍:號瑟農,沭陽(今屬江蘇)人。民國六年(一九一七),鈔錄劉清韻《望洋嘆》、《拈花悟》雜劇二種,並撰《望洋嘆傳奇敍》,今存民國二十八年(一九三九)謝方同過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