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戏曲序跋纂笺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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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濱夢(胡盍朋)

胡盍朋(一八二六—一八六六),字子壽,一字簪廷,一作簪庭,號澹庵,別署小樵亭主人、勿疑軒主人,室名勿疑軒、白榆堂,沭陽(今屬江蘇)人。胡翹漢(一七九四—一八四七)三子。湯顯祖後人湯希哲(字允明)壻。道光二十二年壬寅(一八四二),補博士弟子員,屢應鄉試不第。以教館爲生。工詩詞,善作賦。著有《白榆堂詩》、《白榆堂賦》、《擬十國宮詞》、《九秋詩》等。撰傳奇《海濱夢》、《汨羅沙》、《鶴相知》、《中庭笑》四種,總名《勿疑軒傳奇》,今存。傳見民國《重修沭陽縣志》卷九、吳紹矩《胡子壽先生事略》等。參見張增元《清代戲曲作家事蹟考略》(《文獻》一九九四年第一期)。

《海濱夢》傳奇,《古典戲曲存目彙考》著錄,現存民國五年上海國光書局排印《古僮文獻攟遺》第三種本,《傅惜華藏古典戲曲珍本叢刊》第一〇三冊據以影印。

海濱夢傳奇自序

胡盍朋

按《淮安府志》,載張大齡《支離漫語》:“淮陰侯滅三族,世皆云無後矣。而予會廣中人言曰:‘予鄉有韋土官者,自云淮陰侯後。’當鍾室難作,侯家有客匿其三歲兒。知蕭何素與侯知己,不得已爲皇后所劫,私往見之,示侯無後意。相國仰天嘆曰:‘冤哉!’淚涔涔下。客見其誠,以情告,何驚曰:‘若能匿淮陰侯兒乎?中國不可久居矣,急往南粵。我與趙佗善,佗亦重淮陰侯,必能保此兒。’遂作書遣客,匿兒於佗,曰:‘此淮陰侯兒,公善視之。侯功塞宇內,必不絕其後。’佗養以爲己子,而封之海濱,賜姓韋,用韓之半也。今其族世豪於海壖間,有趙佗所賜之詔,酇侯所遺之書,勒之鼎器。夫呂氏當惠帝末,已無血蔭,而淮陰侯至今存,是亦奇聞,史家不識也。惜其客名不傳,比於嬰、杵,有幸有不幸耳。”張大齡所載如比。

逮順治初年,聞蘇州司李吳百朋之父字思穆,爲粵西縣令,巡行山峽間。見少年將軍廟,英風雅概,敬而拜之,命工修飾其堂廡。卽有土官,率宗族數百人,稽首稱謝,云廟神卽淮陰侯子。當呂后難時,蕭相國馳書託孤於南海尉佗,佗封於此地,子孫繁衍,自漢至今,奉祀不絕。因舉相國與佗書及佗所賜敕諭以示吳,甚以爲異。後與趙君時揖言之。趙晚年爲吏部司務,客遊淮上,舉以告人。岸齋張君,淮上山陽人也,與聞此事。後在燕臺遇余梅洲編修,余亦云:“韓侯之後韋土官,在廣西,地與廣東接壤。”說皆與大齡《漫語》相合,事益爲不虛矣。岸齋著《淮南擬樂府》四十七首,中有《韓侯客》詩,卽言此事。

道光丙午,余假館玉茗堂。涼秋九月,鄉試失意,與湯君蔭藻夜話,偶舉此事。湯君囑爲長歌以紀之,予謝未能,因述岸齋《樂府》以告,湯君固請。是夕,臥不成寐,月色穿欞,秋風瑟瑟,寒氣逼人,就枕上敲詩,至曉不就。明夕燈下,乃就前事塡詞一折。後於諸生請業之餘暇,卽拈筆爲之,或成半首,或成一首。越八日而稿粗脫,攜示湯君,曰:“此可以作長歌否?”湯君稱善,並加評語。余曰:“勉承君囑,但宮商未協,不足爲外人道也。”湯君曰:“何傷乎?倘非誤拂琴絃,安得周郎一顧?我乃五柳先生,尚抱無絃琴矣。”余笑而退。是爲序。

海西胡盍朋子壽氏自識。

附 張鴻烈岸齋樂府一首

漢業成,韓侯滅,悔不當時聽蒯徹。孤兒存,呂將絕,有客能憑三寸舌。說酇侯,悲且悅,送客尉佗走南越。呂族誅,兒爵列,易韓爲韋綿瓜瓞。韋姓昌,客名缺,無名有名眞豪傑。

海濱夢傳奇序[1]

胡翹漢[2]

憶二十年前,先君子爲漢言及淮陰侯有後事,見於某志某書。漢因取觀之,以爲其事如眞,固足見功臣之報;卽無其事,而有此書,亦足壯義士之心。惜不見於正史,莫如載之傳奇,但使庸人俗士咸爲感泣,斯爲妙已。余以不諳宮商,卒未能。

及今茲冬仲,因經理先君子葬事,長夜中於兒子盍朋書案,見其所著《海濱夢傳奇》,適爲此事。余每閱一折,爲之泣數行下,非其能令人悲,能令人感也耶?噫!盍朋以弱冠之年,不過於秋風毷氉之後,假以消遣,而運筆竟能入妙,雖爲吾子,亦不得不詫爲才人之極筆也。閱訖大慟,敢不得令先君子見之耳。

丙午仲冬[3],棘人胡南樵。

(以上均《傅惜華藏古典戲曲珍本叢刊》第一〇三冊影印民國五年排印《古僮文獻攟遺》第三種本《海濱夢傳奇》卷首)

(海濱夢傳奇)總評

闕名[4]

淮陰之死,蕭相實爲呂后所劫,然亦與有責焉。故借小旦口責之曰:“說鹽梅賴汝羹調,卻原來伴食堪貽笑。”借生口責之曰:“送你個庸臣號。”借外口責之曰:“口已如緘,心空似火,早難言成敗非由我。”若後無寄書一事,厥罪奚辭?幸得手書遠送,投往南粵,乃借末口原之曰:“有心人幸得箇蕭丞相。”借小生口原之曰:“謝魚書萬里江天外,鳥窺籠早放纔,南溟始奮淩雲翮。”惜史家不載,後人但云“成則蕭何,敗則蕭何”也。

(同上《海濱夢傳奇》卷末)


[1] 底本題爲《古僮文獻攟遺序》,據版心改。

[2] 胡翹漢(一七九四—一八四七):字南樵,自號南里樵人,沭陽(今屬江蘇)人。胡盍朋之父。清嘉慶十七年壬申(一八一二)舉人,以明經終其身。著《四書特解備存》、《爾雅擷英》、《詩春秋評本》、《錐末錄》、《建元錄》、《閏唐紀年》、《樵山錄》、《樵人野史》、《息樵亭詩草》、《星槎制藝》等。傳見吳紹矩《胡南樵先生事略》(載《海濱夢傳奇》卷首)、民國《重修沭陽縣志》卷九等。

[3] 丙午:道光二十六年(一八四六)。

[4] 據《海濱夢傳奇自序》,此評當爲湯應藻撰。湯應藻,別署得月軒居士,籍里、生平均未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