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木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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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街坊里的兄弟姐妹

袁子墨连击三枪均中靶心,他握着手枪连续射击,射完一发子弹才放下枪,张勇替他把枪重新装上子弹收起来。

子墨在想陆兆林会不会发现昨晚是依依干的,可是他却觉得他虽蛮横,却没坏到骨子里,他已到关帝巷去打听过陆兆林的为人,这小子一直挺好,但当上保安队队长后就整个人都变了,敢打人敢逮人,手段狠着呢,这两年还敢面对面与他抬扛的就只有韩依依了。关帝巷是南街的一条小巷道,居里邻舍的孩子们都从小玩到大,陆兆林从小到大就一直护着依依的,他象一夜之间变坏似的,也许是为了讨口饭吃。

子墨怎么都放心不下依依,备了礼物开车到易诚位于城北的家,易诚刚去上龙回来正在洗手,见子墨进来连忙叫坐。两人屏退了左右的人后,就坐下来谈心。

易诚看着子墨的表情,打趣地问:“袁旅长最近可是牵挂着哪位姑娘呢?”

子墨面容一尬,笑笑说:“我最近认了一个小妹,只是她比较调皮捣蛋,又因为从小习武,会些拳脚功夫,所以天不怕地不怕,昨晚把保安队长给打了。”

易诚哈哈笑:“原来是依依呀,我一早就听说陆兆林被人打了,思来想去也只有依依敢和他来硬的了。”

子墨却显得很担心:“我是怕陆兆林觉察出是依依打了他和他的人,会对依依不利,易先生是本城人,手下弟兄也多,还请先生对她多关照关照。”

易诚爽快地说:“放心吧,依依做了件让本城人大快人心的事,青龙帮会保护她的。”

“谢谢!”子墨向他拱手。

易诚说:“袁旅长不必客气,保护本城子弟是易某的份内事,我得到消息,今天有一个戏班子跟着游轮来,不如我们到龙江街走走吧。”

子墨来了兴趣,说:“好,咱们这就走吧。”

两人出了门,上车前往龙江街。

今天放学得早,依依在皇仓街练了武才回家,她快步走进南街,却被一个声音叫住:“臭丫头,今天精神得很哪,我请你到茶楼喝茶,可愿意赏脸?”

依依见是陆兆林,又见他左脸贴着纱布,右脸颊淤青,心想他是不是专程在这儿等她的?也许他已经想到了昨晚挑事端的是她,既然知道了,那早来总比晚来好,便站住,说:“你的茶,我可喝不起。”

陆兆林颇有深意地笑笑:“依依,就别假惺惺地跟我客气了,我知道你胆大得很,你不会怕我,但你有事就明着来,别跟我玩阴的,我不喜欢,我在这儿也跟你挑明了,我爱晓月,是真心的,你不必再试探。”

“你很聪明嘛,猜到是我。”依依也不跟他绕弯子,“昨晚是我不对,向你道歉,对不起,但我真的不想对你下重手,你拨枪的时候突然出现的那两个人我不认识他们,真的,请你相信我。”

陆兆林愣了,捏着眉头沉思:“我当时拨枪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不会真开枪,当时我也没认出你,我是今天早上才想到的,可是那两个人出手快、狠、准,分明是上过战场拼杀的,我没招惹国军,真没招惹,依依。”

依依突然想到一个人,心抽了一下,连瞳孔都张大了,袁子墨!原来他在暗中帮她,但——决不能说!

她吸了口气,说:“也可能你得罪了什么人,人家请来的,好巧不巧正赶上我试探你对我二姐的感情,一场混仗就开始了,我可真担心,我二姐嫁给你没多久就要守寡了。”

“毛丫头,你嘴巴能不能积点德说些让人心里舒服的话,我是招人恨了,但我也没那么晦气。”兆林气闷得心口疼:“我也是按规矩来的,比我坏十倍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却都针对我?人人恨我?”

依依气得骂他:“人家各方面打点,谁让你是二楞子,只会埋头蛮干,人家睁只眼闭只眼,你全睁着眼呢,傻嘛!”

他们旁边的屋子“吱——”地一声开了门,谢帆出现在门口对他们说:“你们吵吵什么,一街住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有什么好吵,谢爷刚煎好了花生糖,都进屋来陪谢爷吃两口。”

韩依依和陆兆林这才回过味来,连忙进屋去,谢帆关了门,引着他们到屋后的厨房来。谢帆是彤州的造船老大,这里的船家要造新船时,必隆重请他去主局,从他手中造出的船,轻便耐用船舱不易进水,所以人们都尊敬地称他“谢爷”。

谢爷屋后就是丽江河岸,开了后门风从河上吹来,又凉爽又可以观赏河景,真是惬意。桌上放着一大盆花生糖,刚进来就闻见香味了,依依不客气,用手抓了一块就往嘴里送。谢爷给他们倒茶,兆林拿过凳子坐下,从盆子拿起一块花生糖慢慢嚼。依依拉过凳子坐了下来,一手拿着花生糖,一手拿起茶杯喝。

谢爷坐下,喝了一口茶,看了兆林一眼,叹了一口气,说:“兆林啊,你本是个好孩子,能谋到这份差使,你豁出了命吧?唉,太年青,不经事啊,不知凡事放人一码,追人追十步停五步,东边放枪西边跑,没有依依这顿打,你还不知道彤州父老有多恨你吧。”

陆兆林双手抱头,呜呜哭起来,谢爷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他这才止住了哭声。

依依说:“兆林哥,你本来很好的一个人,可这两年你象打了鸡血似的,铆着劲儿蛮干,追捕、抓人、打人、禁止在街道边摆摊,连个老婆婆你都不放过,一篮子的菜你一脚就踢飞了,大街小巷吆五喝六,大家见你就象见了恶罗刹,躲之不及,你那么卖力是想再往上爬,想当团长吧。”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也要这么做的。”陆兆林抹了一把泪,说,“我也想好好的做个人,学门手艺干出点名堂来,就象纪常兴那样酿制各种美味酱料,可我想当学徒没钱交学徒费,以赊账的方式拿了一些干货来卖又被小混混们收保护费,不给就把我打了一顿,还把我的货抢了,他们就喜欢欺负老实人是吗?我就狠给他们看,我用拳头打进保安团当上队长,把以前欺负我的小混混们狠狠教训了一顿,他们见我象老鼠见猫似的躲着走,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了,上面的任务和工作我认认真真地去完成,努力地做好,可我发现街坊邻居们看我的眼光不同了,大家都疏远我了,只有我的那群跟班们忠心耿耿地跟着我,那天晓月被小混混偷了钱包,是我帮她把钱包追回来的,从小我就想追晓月,可我家太穷,她就算是庶出的小姐也是生在富人家的,我高攀不上,但现在我不同了,我可以追她了,这一个多月来和晓月在一起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可她那小辣椒似的嫡出妹妹韩依依是不会同意的,我不知道她会用什么稀奇古怪的办法来说服晓月不再与我交往,没想到却是昨晚一顿打,更没想到的是我被打了,个个都叫好。”

谢爷说:“兆林啊,你这么努力是应该赞许的,但你得看清时局,分清善恶呀,你现在不过是人家手里的一张牌一把刀,让你冲让你砍去清除障碍,你冲着谁呀?砍谁呀?不都是谋生活的平头百姓们,彤州城里城外的亲人们,你怎么不招人恨呢?要是你被青龙帮盯上了,都不知道你是怎么个死法。”

陆兆林慌了:“谢爷,我没惹青龙帮,真的。”

谢爷看了看依依,说:“依依,你认识袁旅长吧?”

依依愣了一下,点点头。兆林眼都瞪大了,一会看看谢爷一会看看依依,心想这毛丫头什么时候傍上了大佬?幸亏他没捅她这个马蜂窝,谢爷真是神了,什么都懂。

谢爷说:“昨晚,袁旅长带着他的两个警卫员在你们后面进了关帝巷,接下来不用说你们都知道了,袁旅长和易先生是忘年交,我想,他必与易先生说让青龙帮的弟兄保护好依依,不让依依因为打了陆兆林而让陆兆林加害依依吧。”

“没有嘛,我怎么会害依依?我再坏再狠,也没狠到害与我一同长大的兄弟姐妹们。”陆兆林叫屈,“谢爷、依依,你们得帮我,我冤枉啊,我真没他们想的那样。”

谢爷长叹着说:“唉,年青啊,不知深浅,只以为用拳头闯出去就是片天,却不知前有虎后有狼,一个不小心就死无葬身之地,谢爷我凭着自己的天赋和努力,吃苦忍隐,学得这一手造船的工艺,凭着这身造船的工艺,我还能去见一些人,好吧,明天上午,我带你去见易先生。”

“谢谢谢爷!谢谢谢爷!”陆兆林忙不迭地称谢。

“以后,你可不许缺心眼去做恶。”谢爷教训他说。

陆兆林连忙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再也不会了。”

“谢爷老了,就想看着你们趁着年青,努力向上,闯一翻自己的天地,但却不能走偏了,依依文武双全有胆有谋,谢爷不担心,就是你呀。”谢爷敲了一下兆林的头,“好好个孩子,就要变成恶魔了。”

陆兆林一脸的愧悔:“我知道错了,我一定改!”

谢爷露出了宽慰的笑容:“你还要与彤州的有为青年们交好,路才比较好走,依依,改天约兆林和你的哥哥们喝个茶。”

依依笑着说:“好的,兆林哥先去见了易先生,我们再来喝茶。对不起啊,兆林哥,让你挨这么重的打,我和你去医院敷药吧”

陆兆林连连摇头:“这点打算什么,小意思,谢谢你啊,依依!要不然再过两年,彤州人该去挖我祖坟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路走岔了有人拉一把还能再回来,心坏了可就回不来啰。”谢爷感叹着说,“你们这几个都是我看着长大,哪能看你们象仇人似的,这就好了嘛。”

依依笑说:“谢爷在给我们上课啊,兆林哥,你学到多少啦?”

陆兆林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谢爷比学校里的老师历害多了,我们学到的只怕还只是他会的一丁点呢。”

谢爷笑说:“我就只会造船,哪会教人哪,你们这些孩子就会说。”

陆兆林说:“造船也有大学问嘛,只要谢爷您愿意教我,我就跟着您学。”

“好哇,你愿意学,我就把我这身造船的工艺都传给你。”谢爷爽快地说。

依依乐了:“原来谢爷是在收徒呢,恭喜您得了个好徒弟。”

兆林和谢帆开心地笑了,兆林要跟谢帆学造船,他以后的日子可就忙了,他知道跟着谢帆不但会造船,还会交往各种人际关系,依依骂得对,他就是个二楞子,但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是二楞子了。谢帆早就看上了陆兆林,可是造船需要的是耐心、细心、能吃苦肯吃苦,兆林还需要一般磨历才能成为他的徒弟,他单枪匹马、赤手空拳在社会上拼杀,自己闯出一条路,他年青一腔热血不分善恶,但也磨出了他的韧性,这是造船所需要的。依依一顿拳脚把陆兆林推到了他面前,这小辣椒还真有她自己的能耐,他要去看个日子,让陆兆林正式拜师。

袁子墨和易诚在龙江街沿着江岸边聊边走向特管街,一只游轮慢慢靠近岸边来,码头上揽活的人开始纷纷跑到岸边等着从船上下来的人,问着:“先生、太太,需要挑行李吗?”有人卸下背上的背包,也有人放下手中行李箱,交给揽活的人,说去营街、千总街等,揽活的人麻利地挑上包和行李,跟着客人走上码头。

易诚和子墨停住了脚步,在客人陆陆续续走出船舱后,一伙男男女女提着大箱小箱走出船舱,前面的一个大箱上写着“丹阳戏班”,揽活的见来了大单的活计,纷纷跑向他们,问他们要去哪里?领头的说:“去东街。”很快那些大小箱子都挑在揽活的肩上,往岸上走来。

易诚对子墨说:“有新戏看了。”

子墨看着走上码头来的人们说:“是啊,新戏开始拉开帷幕了。”

戏班里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走过了他们,又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又跟上她的伙伴们走了。易诚和子墨对视一眼,下面水排里的风尘女子却热闹起来,有几个走出船舱向他们招手,又有两三个婷婷娜娜地往岸上走来,他们便连忙离开了。

易诚一早起来就在院子里打太极拳,他家就在青龙溪边上,晨风带来青龙溪凉爽的水气,吹得易诚额头的发丝上都带了露水,而他的老母亲在溪边摘了一大把南瓜苗上来,放在院里的石桌上剥瓜苗。

李吉从外面跑进来说:“大哥,船老大带着陆兆林来了,说要见您。”

易诚略一沉思,从旁边竹杆上拨下毛巾,一边擦着手一边说:“请他们进来吧。”

“好的。”李吉出去了。

一会,李吉带着谢帆和陆兆林提一大包礼物进来,易诚抛下毛巾,笑着迎上去:“嗨呀,谢爷,我正要去看您呢,您就来了,里边请。”又向陆兆林说,“陆大队长好,请进!”

三人来到前厅,陆兆林把礼物放在厅里的楠木茶桌上,他们也依次在茶桌前坐下。

谢帆指着礼物说:“一些桂圆、鸡皮果干,都是咱们自产的土玩意,送些给易老板偿偿,不成敬意。”

易诚说:“谢爷您老来就来了,何必带来礼物来,见外了,李吉,收起来吧。”

李吉把桌上的礼物收起来,又把开水壶提过来,烫杯洗杯,给他们泡茶。

陆兆林端起一杯茶,对易诚说:“易老板,兆林年青行事鲁莽,如有得罪贵帮的地方,请您多多海涵。”

易诚笑着,拿起茶杯和他碰了一下,一口喝干了,陆兆林也连忙一口喝干。易诚说:“陆大队长说哪里话,彤州城里能有这么安定,有你的大功劳啊,青龙帮几百号弟兄在彤州城里谋生,还昂望陆大队长多加关照呢。”

谢帆笑说:“这些孩子们是我看着长大的,就希望他们有出息,闯出片自己的天地来,但是啊,青年阅历少行事不周不知不觉就得罪人了,这不,依依和兆林前两天就打架了,打了还在我门口吵了半天,瞧瞧这些孩子,就让人操心。”

易诚笑起来,给他们斟茶,说:“彤州城能有多大,这些孩子我也都知道,依依最是个调皮捣蛋的,打架了弄得彤州城头城尾都知道了,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仇呢,原来只是街坊孩子们闹气,没事没事,大家说开了就好了。”

青龙帮并不是一般的社会帮派,他们成立这么个社会帮派只是为方便做大事情打掩护,易诚有很深的社会背景,彤州城里的大小事情他都了如指掌,特别是新一代冒头的几个年青人,袁子墨、纪常兴、陆兆林、韩朝卫、韩依依等等,他特别注意。陆兆林是个贫穷人家的孩子,家里以卖豆芽为生,但他勤勤恳恳努力向上,只是有些走偏了,他正想找个事由拉他一把,没想到船老大这么快亲自带他登门认错,说明他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那他之后办事会更圆融,对他们可是太有利了。

谢帆连忙说:“我也是把他们两个叫进屋去,好好训导了一翻,兆林啊,聪明有志气,但缺少磨历,我有意让他磨磨,没想到差点磨歪了。”

易诚笑起来:“不磨不成材呀,依依一顿拳脚把他拉正了啊,兆林,还疼不疼?”

陆兆林心中卸下了一块石头,开心地摸摸自己的脸颊,笑说:“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我和依依从小打到大,我和她不打架还真是不正常了。”

大家笑起来,气氛轻松愉快。易诚让李吉盛出下冻的细米粥和谢帆、陆兆林吃,盛情不却,谢帆和兆林吃了两碗,下冻细米软糯香甜,这样的初夏清晨吃着补气益脾。吃完粥,谢帆便带着陆兆林告辞了,易诚亲自送出门口。

因为时间还早,他们便往兴龙路走到龙江街,随便看看龙江街一路的码头都有什么船来了,或者这两天随船来了什么人。谢爷是船家人所敬重的,一路上从码头上上来的人都向他问好,谢爷便向他们打听这两天可有新人来彤州,他们便说新来了个戏班,叫丹阳戏班,不过还没有演戏,可能一路疲劳正在休息,过两天就有新戏看了。谢帆和他们再聊了两句,便和陆兆林往南街走,彤州每来一个新戏班就有一帮男女老少等着看新戏,兆林也知道一有新戏看彤州城就热闹了,但看戏时浑水摸鱼的人也多,他们要抓的小偷也多了,但是这回他长心眼了。谢帆笑笑,拍拍他的肩膀,兆林看着新升起的太阳,就象他新翻开的人生,明亮、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