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放河灯,化妆偷袭
依依半天不回,朝卫便知道她和何予在利民街的屋子里了,这是母亲给她买的房子,利民街有,兴龙路有,城北也有,凭祥也有,郊外还有一些水田,母亲早已为依依做好了准备,待父母百年,依依不会要家里的一分钱一分地,全部留给他和晓月,他亲娘本是乡下一贫苦女子,林婉议凭空送她丈夫儿子女儿,还有若大家产,就为了给韩家传续香火。这些是韩朝卫上了大学后才懂的,他想他不会让依依净身出韩家,该是她的谁也别拿走。
韩朝卫喃喃地说:“依依,韩家永远是你的家,只要你想回,韩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他掏出怀表,下午三点,那小丫头该回来了吧。
他们做的河灯在屋檐下摆着,虹妈正和下人们一边聊天一边削竹篾、扎河灯,因为今天是伏波诞,家家户户都做糯米、糍粑,他房间里虹妈也端来了黑糍粑、花生糖,他拿了一带糍粑撕开芭蕉叶,一边吃着一边走到走廊去看依依回来了,臭丫头在外头屋里聊上瘾了,不肯回老宅来了。
他吃着黑糍粑,芬芳的艾草香把他的记忆带回了童年,当年也是四月十三伏波诞,母亲带他和依依到南岸去上香,经过青龙桥的时候,依依拽着母亲的手,说青龙溪的水最清了,青龙溪流入丽江河前绕了一个小小的弯,就象一条龙,长长的身子穿过彤州城,入江前温柔地绕了小弯,一头注入河中,她最喜欢青龙溪入丽江河前的这个水潭了,象青龙的头,水清草绿,鱼虾肥美。她指着桥下的溪潭说:“这是青龙湾,比白居易在《游悟真寺诗》中写的蓝溪湾还要美,是彤州的宝溪福地。”
当时她还自己编了一个歌谣,自己唱,引得街道小孩子们也跟着唱,竟成流行的童谣:
青龙湾,
水弯弯,
草绿鱼肥虾蟹美,
青龙头饮丽江水。
青龙桥,
跨溪过,
一虹桥拱似弯月,
夜听对岸白马吟。
“青龙湾,青龙湾。”韩朝卫喃喃着,黑糍粑已经吃完了,芭蕉叶沾了他一手的油,他一边往院中去洗手,一边却又想起了青龙帮,依依说得对,青龙湾是彤州的宝溪福地,养活了一方人,还出了青龙帮。青龙帮的人气势汹汹,所行却是义举,这决不是一般的帮派,他要找时间去拜访一下易先生。
洗完手,依依就和何予回来了。朝卫看她们进屋后,便到依依房前来敲门,依依见他有些不大愿意让他进门的意思,朝卫一副我有事与你谈的架式,依依只得让他进屋。
进房中来,依依也不让他坐,问:“哥,你有什么事嘛?”
朝卫反问她:“依依,你对陆兆林的印象好吗?”
依依想都不想,便说:“怎么可能,那是个刽子手,不过今天上午我小小利用了他一下,可一码归一码,大是大非面前我还是分得很清的。”
朝卫在藤椅上坐下,说:“晓月和他谈恋爱我很担心,劝她肯定不听,阻拦更是不可能,今晚我们来试试他对晓月是真情还是假意。”
“你想打架呀?”依依在他面前的另一张藤椅坐下,一副大哥大的架式,“哥,别白忙活了,拆不散他们的,二姐的个性呢,不管对方的人品如何,只要人家爱她对她好,她就死心踏地对他,一路走到黑。”
“依依,哥心里象吞了只苍蝇似的难受,你说这陆兆林谁不找,为什么偏偏找晓月?”朝卫一副恶心的样子。
依依拍拍他,老气地说:“行行,我帮你试探他,但得借你的男装一用,两套,我一套何予一套,我和何予负责调戏二姐,你和常兴够不够陆兆林打?”
朝卫笑说:“小意思,我和他单挑都行。”
“别充大头,兆林手下还有一帮打手呢,被认出来后面麻烦不断。”依依有些担心地说。
何予说:“别怕,我会画脸谱,就是戏班画脸谱的那种,今晚放完了河灯,我们回来画脸谱、换衣服再出去。”
朝卫站起来:“好,说定了,我们一起放河灯,一起回来准备,我出去了,不打扰你们说私已话。”说着,朝卫就出门去,反手关上门。
他一出去,依依就犯了愁,问何予:“我们拿什么画脸谱?”
何予说:“现在还有时间,咱们赶紧出去买颜料。”
依依拿上手包,又与何予出门去。
傍晚,夕阳的金辉洒照在彤州城上,大街小巷一片金色,人们开始拿河灯三五成群地结伴往河边走去。
洪学初也拿上河灯,早早就到何予家门前等着何予出来,可何予家的人一个个出来了,却没见何予出来。他上去敲门,问守门的仆人何大小姐可在家?仆人说何予一早就出去,一直都没有回来。他失望地看看天色,夕阳已经逐渐退下去,只剩下天边的一片红晕,他急忙往河边走去。
袁子墨叫他的两个警卫员换上便服,拿上他扎好的河灯,开车出了中山公园,驶过彤州铁桥,一路往南街方向驶去。他猜想依依会在青龙桥码头那儿放河灯,便让警卫员把车停在康平街口,下了车,拿着河灯往青龙桥码头走去。
天已经蒙蒙黑了,人们走下码头,到河边把河灯放了,再回来站在石阶上双手合十,默默祈祷河神保佑一年平平安安、顺顺利利、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有几位道士在码头上敲锣打鼓唱道歌,祈祷一年风调雨顺,河流平安,渔船出河打鱼丰收,并把糯米、三牲抛进河里,祈祷河神保佑。
袁子墨一眼就瞧见了依依、何予、纪常兴、韩朝卫他们,依依将河灯里的小蜡烛点燃,把河灯放入河中,随水飘去。何予、纪常兴、韩朝卫也把自己的灯放了,子墨走到依依身边,将自己的灯放进河中,依依正要走上码头的台阶去祈祷,看见子墨愣了一下,向他一笑,子墨也向她微笑点头。常兴和朝卫看到他愣了,怎么他竟到这儿来放河灯呢?南岸的市民都在利民街码头和伏坡庙码头放河灯的,他过北岸来,必是因为依依的原故,朝卫并没有什么,常兴心里却老大不高兴,不知依依什么时候认识袁子墨的,瞧他们那对眼的样,还不是一般的认识呢,他心里酸溜溜的。
依依往台阶上走,上了七个台阶就站住了,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何予也站在她身边祈祷。祈祷完毕,依依拉着何予的手,向朝卫和常兴使了个眼色,朝卫和常兴便随着她们往岸上走。子墨已知道他们今晚要做什么了,远远地跟着他们,见他们进了南街,便和他的两个警卫员在南街的一个小摊前要了三碗云吞,坐着边吃边等依依他们出来。
他们吃完云吞付了钱,又坐了一会,就见四个黑衣人依次拐进了关帝巷,他们立即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踱进关帝巷。
晓月和陆兆林放了河灯,就你侬我侬、柔情蜜意地聊着走进关帝巷,兆林的家就在关帝巷里,刚好今晚兆林邀晓月到他家中坐坐。关帝巷铺着青石板,巷道仅有两米多宽,整条巷子没有一个路灯,仅有从各家各户门里透出来的灯光照明,才使小巷没有那么黑。他们走进关帝巷,还未到兆林家门口,就听斜侧里吹出一声口哨,一条黑影出现在晓月面前,还没等晓月和兆林反映过来,那条黑影的一只手就捏住晓月的下巴,用轻薄的声音说:“小妞,陪爷们玩玩。”
晓月恨恨地拍开那只手,厌恶地喊:“放开!”哪知她话音刚落,脸上就“啪”地着了一掌。
晓月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你是谁?为什么打我?”
兆林搂住晓月,怒指黑衣人,气恨恨地说:“妈的,敢碰老子的女人,不想活了。”把晓月往身后推,一拳往那黑衣人打去。
黑衣人侧身一闪,一拳迎着兆林的拳头打去,竟把兆林打得“噔噔噔”后退几步。兆林怒问来人:“你是谁?”
黑衣人冷冷地说:“我是谁,得问问我的拳头。”
兆林怒从心头起,抡起拳脚向黑衣人打去,可每一招都被挡了回来,只见黑衣人右手前肘一横,往他当胸一推,兆林只觉得一股力气袭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着就要倒地,晓月手疾眼快把他扶住。
陆兆林见来人身手不凡,想他平日里在彤州大街小巷里结下的怨家可不少,今天仇人找上门来了,不巧他的喽啰们都没有跟来。看来今晚他要吃大亏了,连忙对晓月说:“晓月,快跑,别管我。”
晓月哪里肯走,抱着兆林说:“我不走,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黑衣人横脚一扫,陆兆林倒在地上,抱着脚大声呼痛,晓月还要去抱他,他对着晓月大叫:“快走,去叫阿叶来!”
晓月这才醒悟过来,急忙向巷口飞跑,黑衣人竟没有阻拦她,她一边飞跑一边叫喊:“刘叶,快来呀,有人袭击队长啦!”
刘叶正在西街口吃烧烤,听见晓月的叫喊,连忙叫上小兄弟们向关帝巷跑来。关帝巷里陆兆林忍着痛站起来,对着黑衣人摆开架式,正要开打,刘叶已带着十几个弟兄跑来了,把黑衣人团团围住。黑衣人毫无惧色,左右开弓和他们对打起来。陆兆林和刘叶仗着人多势众,想要把黑衣人好好打一顿再把他的面巾揭下来看看到底是谁时,突然从黑暗中冲出两个蒙面黑衣人,与他们对打起来,陆兆林火气上来了,好哇,今晚都冲着他来了。他掏出手机就要对其中的一个黑衣人开枪时,却被不知从哪里出来的两个人一脚踢飞了手枪,陆兆林“噢”地一声握着手掌,和刘叶向那两个人冲过去打在一起,可他们哪里是那两个人的对手,不到一分钟,身上、脸上、手上都被打了好几次拳脚。
陆兆林发一声吼,向那两个人冲过去,哪知对方一闪避开,他扑空摔了个嘴啃泥。没等他起来,那两个人已经冲进他的十几个弟兄们中,陆兆林和刘叶豁出去了,加入人群中只有见到黑衣人和那两个人的影子就死命抓住打。刘叶在混战中一把撕下一个黑衣人的蒙面巾,一张花花绿绿的鬼脸出现在他面前吓得他一声狂叫,却被黑衣人一脚踢出去老远。随着一阵拳脚声过后,他们的人全都趴在地上哭爹喊娘,那五个人却拍拍手,冷笑着扬长而去。
关帝巷里的居民家家户户都悄悄打开一条门缝,看见陆兆林和他的喽啰们被人家一顿胖揍,全都躺在地上哼哼,捂着嘴偷乐,又悄悄关上门。晓月见那五个人走了,跑过去扶起陆兆林,地上的人也陆续爬起来了。打斗声早已惊动了陆父陆母,他们跑过来看,陆母心疼兆林,只问他哪里打疼了,快回去敷药。
陆父却指着他骂:“渣仔,活该!我陆家就出了你这么个恶霸,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一天到晚穿着一身狗皮在彤州大街小巷上吆喝,吆喝谁?你喝着彤州的水吃着彤州的土长大,却在彤州城里作恶,你总有一天会被人打死,去年你还在青龙桥上杀人,你个没人性的东西,早一天被打死早一天干净。”
陆兆林叫屈:“爸,我没杀人,那共产党不是我杀的。”
陆父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怒喝:“你有份去抓他吗?啊,是你带着你的人带头去抓他的吧,让你逞能,我让你逞能。”陆父又往他屁股踹。
陆兆林边捂着屁股躲藏边叫:“爸,疼、疼,我这也是食君俸禄尽已职责呀。”
陆父转头四处找棍子:“我打!”
兆林找到他被踢在地上的手枪,招呼刘叶和他的那帮喽啰们,一溜烟跑了个没影,陆父一边骂着一边携着陆母往家里走。
何予躲在南街进关帝巷巷口的暗影处,不安地跺着脚,见五个人影走出来愣了,却听得一声口哨声,那两个人往南街口走去,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接住他们,头也不回地走了。
依依和朝卫扯下面巾,常兴的面巾被他们揭了,他索性扬着那张花花绿绿的鬼脸。何予忙跑上去问他们:“你们没受伤吧?”
纪常兴洒脱地一甩头:“哪那么容易受伤,我可是打架长大的。”
朝卫说:“还别说,何予画的脸谱还真把他们吓到了,谢谢你,何予!”
何予连忙说:“别说谢字,我可担心极了,你们冲锋上阵,不知有多危险呢。”
依依双手遮着脸:“我们快走吧,回家洗把脸,油彩在脸上粘粘的,真难受。”
为了避免街坊邻居注意到,他们用手遮着脸,匆匆往家里走。
袁子墨和警卫员张勇、姚斌上了车,张勇坐在驾驶座上,发动车辆准备开车,子墨在后座问他们:“我见陆兆林拨枪,你们没受伤吧?”
姚斌活动了一下手婉:“旅长放心,我们没受伤,就那几个菜鸟还不够我们练手呢。”
张勇一边开车一边说:“我就不理解了,陆兆林那些小啰啰就会些花拳绣腿,也能在彤州城里横行,这里可是边地蛮荒民风强悍啊。”
子墨看着从车窗闪过的街市,感叹:“他们是地头蛇,市民们是不想惹事,谁不想过安生日子。”
车经过春花茶楼时,传出的粤剧声和客人们的应和叫好声,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歌舞升平不受战火侵染的繁荣小城。子墨心里却清楚得很,彤州是西南大通道的交通要道,很多来自北方的人已经来到了城里,做短暂的停留,然后就或水路或陆路地前往凭祥,再到越南、香港等,前往外面没有硝烟的国家谋生。因为外面人的到来,使这里出现暂时的繁华,这些歌舞升平的景象就象烟花一样,很快就会消散。
子墨看着车窗外,默默地说:“依依,聪明如你,是否已选择正确的信仰?是否已对自己的人生有长远的目标和方向?你一定要走对方向!”
陆兆林躺在小竹床上嘶着嘴吸着冷气哼哼唧唧,脸上、手上、脚上、全身都疼,晓月给他换了一次又一次的冷毛巾,都不能把疼痛敷下去。他一手砸在竹床上,却又疼得收了回来,恨恨地骂:“王八蛋,让老子查出他们是谁,一定扒了他的皮。”
晓月心疼地安慰他:“你全身都伤了,就别再自己生气了,我去给你煮碗绿豆粥,让你消消火气。”
晓月去厨房了,兆林脑子却在飞快地转:目前在彤州谁敢惹他?谁有那么好的功夫?青龙帮的人?不可能,他从没惹过青龙帮,他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谁呢?
他突然想起了撩起晓月下巴的那支手,细皮嫩肉,那是女孩子的手,他激动地一个激冷坐起来:臭丫头!他大喝出声:“臭丫头,你设计的好计谋,我跟你没完!”
他腾地站起来抓起手枪,又立即坐下,韩依依,跟她来硬的她会跟你更硬,而且她是晓月的妹妹,虽不是一母所生,但她们姐妹的感情也不浅啊。而他和依依也是从小玩到大的,关系还挺铁,她在试探他对晓月的感情吗?这试得也太过了吧。他伸展了一下手,又“唉哟”地缩回来,那依依决不会做无哩头的事,她到底在搞什么鬼?有事直接跟他说嘛。
晓月端着一碗绿豆粥出来,他喝了两口,晓月便说要回家去了,不然母亲找她不见时又要骂了。兆林一边喝着粥一边对她说:“去吧。”晓月拿起包往门口走,又回过头来告诉他:“锅里还有,吃完自己去盛。”兆林对她点点头,晓月这才出门去。
刚喝完一碗绿豆粥,阿木就跑进来了,说:“老大,我们被打的事一夜间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个个都叫好,我们被打他们兴灾乐祸,亏得我们天天辛苦巡街抓小偷,保得一方安宁,还吃力不讨好。”
陆兆林一下子就没了胃口,原来他这么招人恨,他不过是按规定不许他们乱摆摊,再收些小混混们孝敬的烟酒而已,行内人都这么做的,怎么到他这儿他就成了恶霸?他放下碗,对阿木说:“走,去团部。”
一路上他都在想那个鬼机伶依依在上课吧,十八岁的毛丫头这么多主意,以后让她嫁个比她更有主意的老公,一辈子算计她,才能抵了他昨晚被她肥揍一顿的账。
到团部他向团长请了三天假,因为他和他的人被打了,休假三天养伤,团长很爽快地答应了,并让他以后行事小心,最好能查出打他的人是谁,也让他心中有数,如果总是仇人在暗他在明,那日子当然不好过。陆兆林乖乖地点头称是,团长拍拍他肩膀,让他不要有顾虑好好干,好处总会有他的份。
陆兆林告诉他的弟兄们放三天假,大家都乐坏了,吹着口哨勾肩搭背回去了。阿木三步并两步,和大家嗨去了。
陆兆林点了一根烟,在街上晃悠,反正他就是个恶霸,索性他就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破罐破摔的模样,都是街坊邻居啊,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却都背地里那么恨他,那就恨个够。他叨着烟,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心里却在想着依依那鬼丫头什么时候回来,他现在只想逮着那丫头好好吵一架,不,最好再打一架,他就不信了,他一个大男人打不过一个毛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