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木棉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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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叛徒

农历二月初六,天难得的放了晴,两天的雨洗得万物一片清新润绿。欣梅和义书早早就起来了,打扫了院子,新用竹条围起来的院子散发着清新的竹子的味道。

欣梅烧水捉鸡和鸭,义书的师兄弟们要来,义书的师父隆志武也来,给他们主婚,婚礼是从简,菜却不能马虎。欣梅种了两畦青包菜和两畦大白菜,还有一畦芥兰,这回可派上用场了,鸡和鸭都是自己养的,都不用买了。欣梅帮义书杀了鸡和鸭,便挑起一对竹篮子,她要割菜去溪边洗。就要出门,就听到门口一阵喧哗,欣梅连忙打开院门,只见依依和刘树立还有他们的一群同学,正抬着两个油光豁亮的楠木箱子。院门打开,鲜花和各种礼物都递到了她面前,大家喊着:新婚快乐!

欣梅连忙放下挑着的篮子,把他们迎进来,眼里嚼着泪花,她若还在水月楼,哪能有今天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友谊?结婚她很想买一个楠木箱子,可太贵了,她买不起,没想到依依送了一对,多好啊!她去帮他们把箱子抬进屋,义书也连忙过来帮忙。依依跟欣梅说没有事前跟她商量就叫来了这么多同学,不知道她会不会不高兴?欣梅连忙说那里呀,他们来了正好,可以帮忙做菜了。依依、何予、玉亭和嘉明一起跟欣梅去菜地择菜,刘树立、黄春喜、刘海涛帮义书退鸡鸭毛。

九点多的时候,隆师父和师兄弟们也到了,大家一起帮忙做菜,饭菜做得差不多的时候,欣梅就被众女生们推进房里去准备嫁妆了,义书也被树立他们推进房中去换新郎服。隆师傅和阿成、阿昆布置前堂,阿新沏上茶水以备等会新郎新娘敬茶。

玉亭嘴咬一端线头右手拿另一端线头,左手大拇指和食指在线中间一带,就成了一个线剪刀,在欣梅脸上绞了两下,说声“开脸了”。依依就拿出眉笔和口红来给欣梅化妆,何予给她梳头发,嘉明飞针走线给她喜服前襟绣上凤凰。梳好头化好妆,换上喜服,欣梅在众人眼前一亮,何予由衷地说:“好美啊!”

玉亭和嘉明帮欣梅整理衣襟,说:“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你琴棋书画俱佳,有朝一日会脱胎换骨变成凤凰的。”

依依也说:“是呀,欣梅,无论何时都不要放弃希望。”

欣梅眼里的泪再也抵不住,似线珠一般掉了下来,哽咽着说:“谢谢你们!我一定会好好的,努力向上。”

依依用手绢拭去她的眼泪,说:“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要笑啊,瞧,妆都哭花了。”说着帮她把妆补上。

外面传来隆师傅哄亮的声音:“吉时到,新郎新娘拜堂。”

依依连忙替欣梅把盖头盖上,何予、玉亭和嘉明把欣梅扶出大堂,义书也打扮好出来了。

依依在堂前一边站住,向隆师傅鞠了一躬,然后抱拳向大家,说:

师父、师兄们、同学们,你们好!

在这万物萌发、百花盛开的日子,我受师兄肖义书和欣梅姐的嘱托,做他们证婚人。欣梅和师兄肖义书一见钟情,感情至笃,虽然经过许多挫折和困难,他们却始终不渝地爱着对方,在生活、情感、精神上给对方予鼓励、帮助,他们风雨同舟,共承时艰,一起度过生活的沟沟坎坎,今天他们喜结连理,我祝他们百年好合!幸福安康!

下面响起了一阵掌声,依依向他们鞠了一躬,走到下面来。刘树立和阿昆扶隆师父在堂中坐下,肖义书和欣梅给他敬茶,隆师父面带微笑喝了茶,给他们祝福语和红包。

刘树立唱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

义书和欣梅拜过天地、高堂,夫妻对拜,礼毕后,便被扶进洞房。隆师父便叫大家入席了。义书和欣梅也换上家常的新衣服,出来待客。下午,大家尽欢而散。隆师父虽说不喝酒,却还是醉了,今天他的大徒弟结婚,小徒弟证婚,多么让他高兴啊,酒怎么能少得了。阿新和阿昆一左一右架着他走出帮敏屯,刘树立、黄春喜、刘海涛、何予、何玉亭、张嘉明可高兴了,今天真是喜庆的一天,红八军驻城以来都是喜事呀。

二月十八的晚上,陆兆林喝了个大醉回来,阿辉和明霞结婚,他这个大哥怎么逃得了,兄弟们左一杯右一杯把他灌得酊酩大醉。晓月挺着大肚子,见他醉倒在沙发上怕他着凉,自己又搬不动,只得打电话叫朝卫过来。朝卫赶过去把他扛到床上,本想回去,想想不放心,叫晓月先上楼去睡了,他找了本书来一边看书一边守着他。

第二天中午,晓月来到云裳布莊,将自己新做的旗袍给婉仪看,婉仪夸她手工越发好了,并劝她有着身子不要太劳累了,还说她会的都教给她了,她只是要多做再熟练再自己提高就好了。晓月感谢她把手艺传给她,这个手艺无论她以后落在什么地方,给人缝缝补补裁裁剪剪,都能自己找到一碗饭吃。

晓月问:“母亲,您为何不教依依裁缝呢?”

婉仪一叹,说:“依依顽皮跳脱的个性是坐不下来缝纫的,我的衣钵只能传给你,我就是留给她万贯家私,她也只有吃苦的命。”

晓月说:“母亲,我会照顾她的。”

婉仪笑了,抚着晓月的头说:“你不用为她操心,你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丈夫,过好自己的生活,我就安心了,也不枉我带你们长大一场,以后云裳布莊就是你的了。”

晓月吃惊地看婉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母亲,云裳布莊是祖店是在依依名下的,谢谢母亲厚爱,可我不能接受哇。”

婉仪慈爱地看她,说:“你身子日重却还做衣服,一是为了学习,主要还是兆林收入不多,日后养家你还是自己靠自己,给你一两个店并不多,依依有她自己的产业,依依那性子就算有一天她一分钱都没有了,她还能自己挣回来,你就比较难,给你的你就接着、守住,你记着你手上有的是韩家的,记着你姓韩,照顾你父亲帮扶你哥哥,知道吗?”

晓月眼里嚼着泪,重重地点头:“嗯,母亲教导,晓月记着。”

婉仪对她说:“旗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两天店里西装卖得好,你裁两套西装来我瞧瞧。”

晓月答应着,高兴地进里间裁缝间去了。婉仪拿出鸡毛掸子把摆着的衣服上的灰尘掸去,她心里记挂着依依,这丫头又不知疯到哪里去了?贪图着住在利民街自在没人管束,就常常住在利民街,她想和她聊聊还得等她回来。她把鸡毛掸子放回去,拿出手袋,叫兰媚出来看店门,说她要去一趟医院。兰媚奇怪,她无病无恙去医院做什么?婉仪意味深长地对她一笑,说:“我有个亲戚在乡下,缺医少药的,买些紧需药去给他们备着。”

兰媚一听便明白,笑着对她说:“去吧,店我看着,晓月我替你照顾着。”

婉仪招手叫了一辆人力车,上车往医院而去。

后天就是春分,彤州地处大西南亚热带地区,一年种植春夏两季水稻,春来万物萌发,开始春耕春种,所以人们都有出游迎春分的习俗。下午放了学,嘉明和玉亭就来到依依在利民街的屋前,约她夜晚泛舟河上迎接春水。

玉亭的船早已停在利民街码头,她们三人买了各种小吃,就一起往码头去,上了船,天已经黑下来了。玉亭撑着船头,问依依和嘉明顺流还是逆流。嘉明想顺流而下可以过中山公园看公园景色,还可以到白沙街的白沙滩头赏夜中河草,那儿的河草最是肥美;依依就想逆流,逆流有无限风光,今晚不上平而河,上水口河,过了洗马滩就是南天门、再是北帝巷、北帝码头、陈勇烈祠、南门度码头、西天门、朔流而上可以看小连城的铁索桥,那才带劲呢,回来时可以在北帝码头上岸,就可以回各自家了,多便利。玉亭和嘉明想想也是,接春水逆流而上接才是,顺流还有什么意思,水口河较之平而河玲巧俊秀,水质却是常清而且景致也多,那便往水口河去吧。

她们划出河中,河上的船渐渐多起来,有就泊在洗马滩的;有上平而河;也有上水口河的。玉亭见河中这么热闹,便对依依和嘉明说今晚便宿在船上吧,春分一年只一次,不在河上看春景那可惜了。依依和嘉明说可以啊,反正也不急,慢慢划吧。

夜渐渐静下来,而街上的夜市小摊却正热火朝天,朝卫觉得特别焦燥,坐着站着都心神不宁,就叫常兴出来到街上的小摊炒几个小菜喝酒。常兴见他烦躁不安,这种心情渴酒搞不好还弄出事情来,便说:“你怎么啦?和潘月罗闹别扭了?”

朝卫拧着眉头说:“哪儿,我不知为什么心情不宁的。”

常兴说:“嘿,这个心情我可不陪你喝酒,酒入愁肠愁更愁,这酒不能喝,不过我可以陪你把彤州各个街道小巷都走一遍,走累了心就静下来啦。”

朝卫长长地叹着气,大有走也没用烦还是烦的态势,常兴可不乐意了,说:“嘿,你有什么比我还烦,你那宝贝妹妹一天三百变,我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她下一秒会是什么心情,本来她说二月二龙抬头我未娶她未嫁她就答应我求婚,可没想到她参加彤州起义,这会子她飞在哪儿搞她伟大的革命事业都不知道,一天到晚见不着人影,我想向她求婚都逮不着她人影向她说,你说我烦不烦?你还烦,你有什么烦?”常兴已差不多是向朝卫喊了。

“好,好。”这回轮到朝卫开解常兴了,“我们心情都不好,干脆就到南门度码头吹吹河风,那儿是水口河入丽江河口,河水清澈河面开阔,有什么不开心的到那儿都被风吹散了。”

常兴擂了他一拳,笑了:“好地方,走!”

他们走到驮苗街,街边一个卖豆腐脑的小摊飘来诱人的豆腐香,常兴被馋到了,拉着朝卫一人喝了一碗豆腐脑才又继续向前走。就要走到街头时常兴想要讲一个笑话乐乐,突从南门街方向传来一阵急速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是一声清脆的枪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朝卫和常兴迅速闪到街边的屋角,还没等他们稳住心神,一声喝喊传来:“站住,别跑,再跑就开枪了!”往他们这边来的脚步声却更加急速,立刻两声枪声传来,马上又连接响起了三声枪声。南门街那儿传来“啊”的两声男人声音,一阵带着踉跄的脚步声向他们这边跑来。很快一个一身黑衣的蒙面出现在他们眼前,朝卫觉得那个黑衣人身形很熟悉,他刚拐进驮苗街就一声闷哼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却还强撑着往前跑,显然他已经中枪了。朝卫一个箭步上前,常兴想要拉他已经来不及了,黑衣人一怔,就要举起枪,看到他却把手垂下,双眸温和地看着朝卫,可是眼里的光芒已在渐渐暗下去。那眼光让朝卫心中一懔,他痛发一声喊“母亲”,就上前扶住黑衣人,婉仪扯下面巾,嘴角挂着血丝向朝卫一笑,倒在朝卫怀里。常兴大吃一惊,营街方向传来陆兆林带着他的弟兄跑向南街的脚步声,陆兆林见南门街有两个黑影倒下,一个黑影向驮苗街方向跑,就大喊:“谁?是什么人开枪?”

常兴连忙把婉仪扶上朝卫的背上,压低声音喊:“走,回家,快!”

陆兆林带着小吕和阿辉跑到驮苗街口,看到两个飞跑的身影正要追去,却见常兴边跑边转过身来看他。他愣了一秒,立即就带着手下向南门街方向飞跑去,在那两个刚刚倒下的黑影面前停下,把他们翻过身来,一看竟然是魏大雄手下的两名警察。兆林用手拭探他们的鼻息,发现一个已经没了气,一个还有一丝儿气在。这时阿山从旁边的巷子里跑出来,到那两个警察旁边,把还有气儿的警察扶起来,喊:“阿建,你撑住,我们这就送你去医院。”

陆兆林大声问他:“阿山,这是怎么回事?”

阿山喘着粗气带着哭腔说:“有共党在南门度码头接头送药品,我们到时有几个坐船跑了,有两个人往南门街方向跑,一个我追丢了,另一个向我们弟兄开枪,阿七死了,阿建我们一定要救他呀。”

阿辉与街上的居民要了两块木板,把阿七和阿建放在上面,抬着他们飞快地向医院跑去。到了医院阿建抬去急救了,阿七医生看过体征后送入了停尸房。小吕跑去警察局通知魏大雄,陆兆林、阿山、阿辉在病房门口守着,兆林心中却很沉重,刚才常兴和朝卫背着一个人往驮苗街跑,那个人一定共党分子,他一定也中枪了,不知严不严重?那个共党分子是谁?

魏大雄和小吕还有一群警察急急火火地来了,医生从病房时出来,魏大雄连忙问怎么样?医院说:“弹片已经取出来了,病人也脱离了危险,你们不要和他说话太多,让他好好休息。”

魏大雄和陆兆林等涌进病房,阿建向他们虚弱一笑,哑声说:“团长,那人一身黑衣,蒙着头和脸身材矮小,枪法很准,但他中了阿七一刀又中了我一枪,怕也活不长了,挨不过今晚了。”说着咳了两声,露出得意的一笑。

魏大雄掖了掖他的被角,说:“你好好养着,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替你和阿七报仇的。”又对陆兆林说,“你和你的人加强巡查,那个人受了重伤,跑不了多远,城里有红八军,咱们得悄悄来,看是哪个红八军救了他,日子长着呢,这个仇必须报。”

陆兆林点头说:“是,团长,我们一定替阿七和阿建报仇。”就带着小吕和阿辉出了医院,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查了关帝巷和千总街,当然是一无所获,便回去休息了。陆兆林却往韩宅来。

再说朝卫和常兴把婉仪背回韩宅,一进门常兴马上紧闭大门,韩仁川见朝卫背着个人急火火地回家来,常兴又马上关紧大门觉得奇怪,走过来看时,见朝卫背上竟是婉仪,婉仪面如纸白奄奄一息,把韩仁川吓了一跳,过去托着婉仪的头喊:“怎么啦?婉仪,婉仪,医生,快叫医生!”

全家人都被惊动了,秦伯刚要去叫医生,常兴连忙喊:“不要医生,关紧大门,不许任何人进来。”

大家又惊又疑,曹家妹甩下织着的毛衣,跟着朝卫跑上楼,一边吩付虹妈:“虹妈,快,端热水,拿毛巾来。”虹妈连忙带着家人们去拿。

朝卫把婉仪放在床上,衬衣的后背已被婉仪的血染红了,她腹部中了一刀胸口中了一枪,伤口在不断地冒血。仁川又惊又急,家妹一边用毛巾捂住伤口帮婉仪止血一边带着哭腔问:“大姐,你这是怎么啦?你不要吓我,你不能抛下我们啊。”

婉仪用微弱地声音说:“判徒,我们之中出了判徒,朝卫,去把潘月罗叫来。”

朝卫这才想起月罗学过医,就跑出去,曹家妹叫道:“朝卫,你衣服都是血,把衣服换了再去,虹妈,把少爷换下的衣服洗干净,不要留下痕迹。”

朝卫连忙把衣服换下,然后三步并两步提着自行车出门,飞也似的去找月罗。

仁川握住婉仪的手,问她这是怎么啦?是谁伤了她,告诉他他去给她报仇。婉仪虚弱地笑了笑说:“仁川,对不起,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是共产党,我害怕有一天我突然走了没人照顾你,所以给你纳了家妹,今晚我送药去给城外的同志,被判徒出卖警察追来,为了保护同志我引开警察,阿七的飞刀真是历害,从巷子里出来就被他一刀扎中了腹部,我给了他两枪,大概是没命了,阿建给了我一枪,我也给了他一枪,好在他们都没认出我。”

常兴这才把刚刚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家妹痛哭,她只能用土方法给婉仪止血,其他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仁川泪流满面,他说他一早就知道婉仪所做的事,只是他没有婉仪那样的勇气和坚定的信仰,所以他选择了默默地看着她暗中支持她,他最担心的是有一天他会失去她,没想到这一天那么快就来了,她丢下他和这一大家子,他一个人怎么撑得下去?

虹妈在一旁哭劝:“太太,不要再说话了,您说一声伤口就裂开一分就痛一分血就多流一分,对您就是危险多一分啊。”

林婉仪面如纸白,曹家妹的土方法只稍稍止住了她腹部伤口的流血,胸口的枪伤带着一阵又一阵的巨痛,流血不止,她微闭起眼睛养体力,因为她要等月罗来,有很重要的事情交代给她。常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依依在哪儿?要告诉她吗?韩朝卫,你快点把潘月罗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