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享受默片时代视觉奇观与童话幻想的探险

阅读本书，读者将随作者感受一种充满儿童好奇心和成人刺激性的人造美的艺术体验。从童话的幻想，到童话剧的幻象（视觉形象）、童话电影、奇观电影的讨论，是目前外国电影史都没有撰写到的篇章内容，我们享受着这样一个视觉奇观与童话幻想的探险，从而获得电影视觉奇观研究的新知。

本书作者是我指导的博士生，文学副教授李莹莹博士。当年李老师定下研究电影视觉奇观与童话幻想的博士论文选题，我为她的选题喝彩，只因这是一个在电影研究中富有探索创新的选题。如今经过作者的深入修改，在书稿出版之际，她邀请我为她的著作写序，我欣然答应，只因我也将再次随着她的书所写默片时代童话电影与视觉奇观的联系做一有趣的探险。

在文学、戏剧、建筑、绘画、音乐、电影等艺术中，唯有电影有确切的发明时间。1895年12月28日，法国卢米埃尔兄弟在巴黎的一个咖啡馆放映了几部一分钟的短片，这一天被定为世界电影诞生日，卢米埃尔兄弟被公认为世界电影之父。电影发明不是个人行为，也不是单纯的艺术创造。它是无数科学家、发明家、摄影家、艺术家共同努力，创造发明的结果。最终在19世纪末共同推出了一门令世人惊异的新艺术。在这一天之前和之后的一段时间，人们对于电影发明主要来源的了解有照相术、幻灯片和连环画。我教本科生外国电影史，在自己撰写出版的《外国电影史》插图版中也是这么向读者介绍的。我们极少去关注和追溯电影发明之前和发明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早期电影发展的来龙去脉以及电影影像语言形成的原因和意义。

李莹莹博士的著作，重点研究默片时代童话电影的视觉奇观与童话幻想，将童话电影的视觉奇观与叙事电影之间的复杂关系呈现出来，重审奇观电影的价值所在。它是对电影诞生初期默片的一个追本溯源的创新性研究。

奇观通常指奇异的景观元素，它是自然的，也是社会的。童话电影中的视觉奇观指的是那些视觉画面呈现出来的具有强烈吸引力的奇异影像。它由童话故事中的女巫、仙女、魔法、变形、出现/消失等奇幻元素构成。

本书第一章从19世纪兴起的童话剧切入。作为舞台艺术的童话剧，是连接民间童话故事中的童话幻想与童话电影中的视觉奇观的中介。电影属于跨学科的综合艺术，包含了时间和空间的特点，具有叙事和造型的双重表现力。其吸收文学、戏剧、音乐、绘画、雕塑、建筑等多种艺术元素，形成一个新的艺术整体。童话剧改编为童话电影，除了默片不能发声的限制外，它提供了电影所需的艺术元素，并且童话剧还天然地具有其他门类艺术所不具备的奇幻元素。它在电影改编中，通过高科技摄影技术的呈现，把童话故事中的奇幻元素转化为童话电影中的视觉奇观，给观众带来刺激感官、振奋精神的奇观景象，在默片时代受到广大观众的追捧，并在以后百年电影发展中，老童话新改编，常改常新，经久不衰。

由此，童话电影成为电影发展的开路先锋，促进了电影影像语言的发展。正如作者在书中所言：“默片时代童话电影在电影影像语言的形成和发展中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促进作用。当时的电影人不仅利用童话中的魔法、变形等特点增加电影的视觉吸引力，利用童话的叙事框架搭建起电影最初的幻想世界，而且还将与童话相关的视觉经验，如插图、童话剧等都纳入电影拍摄之中。可以说，默片时代电影与童话的密切联系促进了电影影像语言的发展。”

将童话剧引入电影，改编为童话电影的代表电影人是谁呢？这是我感兴趣的。只有对具体的改编者有所研究，作者探寻童话剧作为19世纪视觉实践的代表形式对观众视觉感官的启发，并且认为这种启发为后来的童话电影的美学特征奠定了基础的观点才能令人信服而不空洞。在该书的第一部分即第一章，作者的论述满足了读者的期待视野。她指出：“本书认为，正是在对童话剧的借鉴中，电影发展出了重视人造奇观的视觉美学，这种特征突出呈现在梅里爱（Georges Méliès）的电影中。”这个观点的提出可以见出作者对早期电影研究的功力和深度。

本书对梅里爱具体论述道：“电影取得的成功离不开以梅里爱为代表的一批早期影人的贡献。梅里爱本人具有丰富的观剧和舞台表演经验，这为他在电影中引入童话剧的表现手法奠定了基础。在引入了童话剧创作手段的基础上，梅里爱又进行了有益的探索，使得他的童话电影逐渐呈现出鲜明的个人特色，为幻想电影的形成埋下了伏笔。作为幻想电影的开创者，梅里爱鲜明的幻想性在电影实践中逐渐扩大了影响力，促成了早期幻想电影，尤其是童话电影的繁荣景象。”

众所周知，乔治·梅里爱是法国早期电影大师，著名的魔术师，科幻电影的开创者，他对电影的一大贡献是发现了“停机再拍”的奥秘。但是鲜有人知晓他将童话剧改编为童话电影。这真是作者独具慧眼的发现，从中发掘梅里爱使用的童话剧题材对童话电影的贡献，指出“以梅里爱为代表的早期影人如何在具体的实践中吸取前电影的视觉经验，形成独具风格的童话幻景片，并开启了幻想电影的先河”。进一步挖掘了电影诞生初期童话剧、童话幻想与电影的亲缘关系。为作者在本书的立论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对童话剧与童话电影的关系做研究后，本书接着探讨默片时代童话电影的成因，指出，“童话电影在发展视觉奇观的过程中自觉不自觉地参与了现代派建立电影艺术性的过程之中，而这种艺术性的诉求又与电影的商业特性紧密相连”。最后“着意探讨童话电影奇观的表现形态将童话电影奇观与影像呈现的身体、儿童和奇境联系在一起讨论其背后的意义”。

在对童话电影奇观所呈现的身体意义一节，本书特别探讨了童话电影对身体的关注，特别是女性身体的舞蹈画面。提出的观点既中肯又引人思考。童话电影女性身体所展示的舞蹈奇观画面，对20世纪30年代有声电影出现后歌舞片的兴起产生了影响。在好莱坞类型片的发展中，歌舞片的繁荣与声音的出现引发人们要尽兴地发声，歌唱、表演有关，它的产生渊源恰好是对早期童话电影的身体展示的舞蹈画面配以声音的接续发展。作者的分析，使得童话电影的身体奇观元素在好莱坞歌舞片的发展中得到充分的展示和应用。这是一个被人忽略又非常有益的发掘，童话电影在电影发展史上举足轻重的地位再次得到确立。

对早期童话电影的研究，不仅要阅读大量第一手外文资料，还需要大量观影，通过从国内外电影资料馆发掘出早期影片，探微触幽，分门别类逐一爬梳，精选影片提出观点。这是一个非常艰苦的工程，李老师以啃硬骨头的精神完成了这个综合性的默片资源的分类研究工作。

本书的内容探讨和观点的建立都是有理有据，言之成理的。更主要的是，作者的研究态度特别值得赞赏。所有的论述都是将现有的中外研究和各方观点摆出来进行分析，要言不烦，始终保持客观评价，站在前辈学者观点的基础上，非常谦虚谨慎地提出自己的见解和观点。

综上所言，李老师的书是部难得的电影爱好者的精选读本，更是对学界研究早期电影的一个创新性贡献。是为序。

张世君

2020年10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