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西北守将固定封赏模式的形成

（一）成祖重用洪武、建文旧臣守边

明成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倾向于不计前嫌任用建文旧臣镇守重地。登极伊始，朱棣除留任宋晟仍镇甘肃外，同时还派左都督刘贞佩印镇守辽东节制辽东卫所兵马，^[52]又派左都督何福佩印镇守陕西、宁夏并节制陕西都司、陕西行都司、河南都司官军。^[53]永乐元年，第二代“开国”功臣江阴侯吴高受命镇守大同，节制山西行都司卫所。^[54]刘贞、何福、吴高三人在“靖难”之役中始终效忠建文帝而与燕军为敌。此外，永乐初年镇守贵州的镇远侯顾成也本系建文臣子。^[55]

如前文所述，成祖在登极之初尤重各边镇的稳定，而他之所以多用原建文朝武将防守各镇，除了为安抚这些前朝老臣外，主要原因应是新封的“靖难”功臣多系原北平都司中级军官出身，与洪武、建文守边勋旧相比，“靖难”近臣缺乏执掌军事重地的军事经验，较难应对复杂的边镇军务。例如同在永乐元年，成祖还敕命原燕军军官武安侯郑亨充总兵官，武城侯王聪充左副总兵，安平侯李远充右副总兵，“率师驻宣府备御”^[56]。郑亨等三人共守一地，且只领“备御”衔名，相较以挂印将帅“镇守”“节制”地方的宋晟、何福、刘贞等职权名位要低。辽东在永乐元年正月较早改由“靖难”旧臣保定侯孟善领镇，^[57]是由于刘贞在当年去世，^[58]必须有新的将领接替其职。其他北方各镇中，宁夏至永乐六年始才由与成祖关系紧密的宁阳伯陈懋分镇，^[59]而何福仍镇甘肃，大同更是到永乐十二年才由较早归附燕军的都督朱荣代替吴高临镇。^[60]朱棣还延续宋晟、沐英之例，以结亲的手段笼络守边大将及其家族，如刘贞病逝后，朱棣仍命刘贞孙女嫁为蜀王世子妃，^[61]又纳刘贞女为伊王妃。^[62]

（二）何福、陈懋以西北招抚功封爵

明成祖对甘肃、宁夏将领何福、陈懋的拔擢又优于其他镇守将官。在永乐朝，甘肃等西北各镇“所节制处”蒙古部众“归附为多”，^[63]故素为成祖落实招抚政策的要地，尤其是永乐七年以后，鞑靼新汗本雅失里甫立，各部“众情不附”，大规模涌向甘肃、宁夏两镇地区，^[64]促使两镇总兵何福、陈懋有机会施展辑抚之能。对何福与陈懋，成祖也一循宋晟升赏的前例，以既论招抚功封爵又联姻帝室的模式使其跻身勋戚重臣的行列。

永乐二年（1404），成祖先命第三子赵王燧纳何福外甥女徐氏为妃。^[65]至永乐七年（1409）七月，鞑靼王子脱脱不花、把秃等率众归附，“止于亦集乃”地区，这些蒙古部落最终都被何福等所招抚安置。^[66]当年九月，朱棣遣左军都督佥事何濬等持节至甘肃镇册封何福为宁远侯流爵，并仍准兼左都督职衔，其册封流程及仪轨皆拟于宋晟。何福所受敕谕曰：

尔以卓越之才，弘伟之量，事予皇考多历岁年，典兵督府，小心诚愨，故特加优待，以贻后人。自朕即位之初，遂联戚好，寄以边务，倚重干城，益尽乃心，招怀降附，勋绩之茂，宜有褒嘉。今特封尔为推诚辅运宣忠效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右军都督府左都督、宁远侯，赐以诰券。^[67]

成祖在册封何福的敕谕中并未提及宁远侯流世与禄秩。王世贞《弇山堂别集》载何福“岁禄一千二百石，流爵”^[68]；《明史》云何福“禄千石”^[69]，但这些应该都是后世撰史者的推断，并无确切根据，宁远侯爵的承袭及禄米问题显然是被朝廷所刻意搁置，而这种搁置与宋晟初封流爵及仅享禄米一千一百石的原因应不完全相同。

何福毕竟在“靖难”战役中曾长期直接与燕军鏖战，故成祖不尽授其勋爵待遇，必有观后效再作定夺之意。按《明实录》的说法，何福在永乐初年屡受安抚，渐生骄纵，永乐八年他随成祖北征违节制，又遭弹劾而有怨言，被都察院覆论，最终自杀，^[70]作为建文旧将，他难免落得如此结局。同样作为建文忠臣的大同总兵江阴侯吴高，在永乐十二年也被皇帝加罪罢黜。^[71]永乐中期以后，明朝内外局势趋稳，成祖开始主动出击鞑靼等部，已不需要依赖建文旧臣守边，他此时处置何福、吴高，难免有兔死狗烹之意。

宁阳伯陈懋在永乐七年一年中曾屡次迎纳归附的鞑靼部众，^[72]当年十二月，成祖遣册使至军中加封陈懋宁阳侯世袭，食禄一千三百石，并赐诰辞曰：“奋力招徕远人，剿戮叛逆，使边境靖宁。”^[73]与宋晟、何福相比，陈懋直接加为世侯，且所享禄米数较多，但不加兼都督荣衔，这显然是由于陈懋系“靖难”旧臣出身，受到皇帝的完全信赖，故被不吝赐予优厚的实际待遇，而无须再酬以作为荣誉职衔的都督官以示宠赉。此后，成祖又自纳陈懋女为丽妃，^[74]其联姻规格甚至在宋晟、何福之上。

综上所述，宋晟、何福、陈懋晋升勋戚重臣的方式虽具有一致性，但由于三人的出身与履历各不相同，导致他们在爵位流世、禄米多少、兼职与否等勋臣礼遇上又互有不同，而何福因系建文旧臣，其最终结局与宋晟及陈懋相比可谓不啻天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