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卡列尼娜(全2册)(译文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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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有点儿不谦虚,可是太迷人了,真是太想讲出来了,”符朗斯基用欢笑的眼睛瞧着她说,“我不说出人家姓什么。”

“但我猜得出来,这样更好。”

“那您听着:两个快乐的年轻人驱车……”

“大概是你们团的军官吧?”

“我没有说是军官,就是这么两个一起吃了点早餐的年轻人……”

“您是说,一起喝了酒的。”

“可能吧。他们到一个同事那儿吃午饭,都是怀着最高兴的心情。然后发现一位坐出租马车的美貌女人追过了他们,还回过头来瞧,至少是他们觉得她在向他们点头微笑。他们自然就向她追过去了。赶着马儿拼命往前奔。使他们大吃一惊的是,美人儿停在了他们要去的那家门口。美人儿跑到了最上面一层。他们只见到露出在面纱下绯红的小嘴唇,以及一双美丽的秀足。”

“看您讲这事儿的神情,我觉得您本人是那两个人中的一个。”

“可是刚才您对我说什么来着?对了,两个年轻人到同事家出席他的告别午宴。这时,真的,他们和在通常的告别宴会上一样,可能是多喝了点儿。宴会完了,他们便打听这房子顶上层住着什么人。没有人知道,只有主人仆从在他们提出‘上面是否住有姑娘们(5)’的问题时回答说,这种人现在很多。吃完饭,两个年轻人走进主人书房里,给不知其名的女人写了封信。他们写了一封热烈的信,表白了爱情,还亲自把信送到楼上。这样可以对信中可能不完全清楚的地方当面作出解释。”

“您干吗给我讲这种下流的玩意儿?啊?”

“按了门铃。出来一个女佣,他们递过信并要女佣相信,自己已爱得死去活来,甚至马上就要死在这门口了。女佣感到莫名其妙,把话带进去了。突然出来一位留着小香肠模样络腮胡子的先生,他脸红得像甲壳虫一样,他声明这里除他妻子以外没有其他人居住,接着便把他们撵走了。”

“您怎么知道,人家留着像您说的小香肠模样的络腮胡子?”

“可是您听啊。今天我是去为他们讲和来着。”

“那结果呢?”

“这里可是最有趣的了。原来那是一对幸福的夫妇,男的九等文官。九等文官提出起诉,我则当了调解人,而且是怎样的一个调解人,请您相信,和我相比,塔列朗(6)都算不了什么。”

“困难在哪里?”

“瞧您听啊……我们认真地作了道歉:‘我们非常抱歉,这是个不幸的误会,请您原谅。’留小香肠模样络腮胡子的九等文官开始缓和了,可也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情,而且一开始表达这种感情就发火说粗话,于是我又得施展自己全部的外交才能。‘我同意,他们的行为不好,但请您看在他们年纪轻这一点上,那是一起误会;再说,年轻人刚喝了点儿酒。您知道,他们全心全意表示后悔,请求原谅他们的过错。’九等文官又软下来了:‘我同意,伯爵,我也准备原谅,可是知道吗,我妻子,我妻子,一个诚实的女人遭到跟踪,遭到一种轻浮、卑鄙的粗野和无理的……’而您知道,这个轻浮之徒就在场,我却得使他们和解。我再次施展外交手腕,而全部事情刚要了结,我的这位九等文官的火又起来了,他涨红了脸,竖起小香肠模样的络腮胡子,于是我又充分施展微妙的外交手段。”

“啊,该把这事儿给您讲一讲!”贝特西笑着转向一位进到她包厢里的太太说,“他把我逗得要死。”

“好了,bonne chance(7)。”她补充说着,向符朗斯基伸出拿着扇子的手上空出的指头,并扭了扭肩膀,使往上缩的裙子从胸部滑下一点,这样就可以在出去到煤气灯光下的时候,自己会相当袒露地出现在大家面前,引人注目。

符朗斯基到法兰西剧院去了,他真的得在那里见到从不放过该剧院一场演出的团长,以便与他谈谈自己这次忙碌了三天并感到兴致盎然的调解。在这件事情上,他喜欢的彼特里茨基和另一位不久前来的可爱的青年、优秀同事、年轻的凯德罗夫公爵都卷进去了,而主要的是这事儿与团的名誉有关。

两人都是符朗斯基的骑兵队的人。九等文官文登找到了团长,指控他的两名军官侮辱了他妻子。据文登讲,他那位年轻的妻子——他们半年前才结婚——和母亲一起在教堂做礼拜,因为怀孕,突然感到身体不适,没法再站在那里,便雇了一辆最先碰上的漂亮出租马车回家。当时便有两名军官追上来,她受了惊吓,身体更不适了,于是赶紧跑上楼梯回到家中。从机关回来的文登本人听到门铃响及有人说话的声音,一出来便看到两位喝醉酒的军官拿着一封信,他把他们推了出去。他要求严加惩处。

“不,不论您怎么说,”团长把符朗斯基请到自己身边对他说,“彼特里茨基太不像话了。没有一个礼拜不惹麻烦的。这个官吏不会罢休的,他一定会闹开的。”

符朗斯基看这件事情十分棘手,又不能决斗,只能尽全力使这位九等文官缓和下来,使事情私下了结。团长叫符朗斯基来,正因为觉得他是个光明磊落而又聪明的人,主要的还是个珍惜团的荣誉的人。他们谈了谈,决定应当让彼特里茨基和凯德罗夫及符朗斯基一起去到九等文官那里向他认错。团长和符朗斯基两人都知道,符朗斯基的名字和侍从武官的头衔该会使九等文官大大缓和下来。果然,这两种手段真的起了部分作用;但是,正如符朗斯基所讲的那样,调解的结果仍是个未知数。

到了法兰西剧院后,符朗斯基和团长退到休息室,向他讲了自己成功或不成功的方面。团长经过仔细考虑,决定把这没完没了的事情放下,可是出于自己的兴趣,他又开始向符朗斯基打听起调解的细节来,而且在听说安静下来的九等文官回想起事情的详细情况又怎么突然大怒,以及符朗斯基怎么抓住调解的最后半句话后,退后把彼特里茨基推到自己前面时,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好久。

“一起非常可恶的事件,但太好笑了。凯德罗夫还真没法与这位先生打架!他那么愤怒?”他笑着转问道,“今天克莱尔怎么样?好极了!”他说的是一位新的法国女演员,“无论你瞧多少遍,她每天都不一样。只有法国人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