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参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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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白山城

1

老李头儿一个激灵,他扒开本柄那被树撕破的裤子,已经肿胀的像一个青紫的发霉馒头,一摸,骨头断了。心中叹道;可惜这小子了!心下不忍,可他脸上仍带着一如既往的平淡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让人看着他的脸就不忍信赖,他用很沉稳的声音对家珍说;

“把这娃子抬到我哪儿去吧!方便换药。”

“他叔,你说咋办就咋办。”

“本柄他娘,娃子以后不能正常走路了。”老李头儿人不忍的对家珍说道;

家珍哑然了,不置可否,突然什么拿一杯热腾地热汤递给老李头儿。坚强的人在越是大的打击面前仍能依然挺立。

本柄听到这话,嘴张开说不出话来;他心像是从长白山笔直的崖上直坠了下来,眼睛润润的,一个念头冒在他脑子里;我废了?!

一张木板把本柄抬了出去,本柄平躺在木板上,他觉着自己好像死了;混沌的中:光着屁股蛋子的他;和从林在黑水河边干仗的他,担着粪的他,跪在娘面前的他,摸哑女脸的他,搂着翠花睡觉的他·········一幕幕活在他的脑子里。

突然他想到“改命”两字,隐隐觉着自己这辈子就会发生什么变化,阖上眼;心中慌乱着,不安着,期盼着·····

2

没有温度的阳光,洒在结冻的黑水河上;一群好动的娃子,拖着木板子去上面滑雪;水底的鱼儿,在轻声细语的说着这个冬天的故事;雪盖着的临河村房子像一朵朵秋天的白蘑菇,一缕又一缕炊烟从白蘑菇里面升起来······

本柄躺在老李头儿家炕上,腿上的生疼爬上了他的脸。模糊中有一只绵软的手用布擦着他的脸,他自然地握住那只手,眼睛睁开;望见瞪大眼,脸直红到耳根的哑女,本柄心中不禁一荡,一阵欢愉掩盖了疼了痛,哑女稍稍的一挣可是没挣脱,由他握住;她把头低了下去,好像在偷偷地笑,只可惜本柄看不见他的脸。老李头儿喊叫从外面传来,她忙的挣脱,不敢看老李头儿的脸,踱倒灶上去了。

这时本柄才反应过来,他刚刚握住那双绵软的手是哑女的,原来哑女是个女子啊!

哑女羞涩的踱到灶上去,坐在炉火前面;那温暖的热烈的火焰爬上了他的脸蛋儿,回忆在燃烧的熊熊烈火中活了过来;在她不能说话了,别家的娃子都不愿和她玩儿,就只有一个破破衣裳的娃子,一直就和她玩的好,除了跟在两个哥哥后面,她就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那破衣娃子还喜欢拿手来捏捏自己的小脸儿还不停的说,小哑女,小哑女·······而今着破衣娃子长大了,还握着她的手······那一刻她打定主意;这一辈要一直握着这个人的手。

老李头儿家一缕炊烟和着浓郁的药香还略微夹杂着一个妙龄女子的美好想象,缓缓上升,上升······

从林穿的漂亮随着爹娘去了静淑家。两家的老人商量着婚事的种种,他们是临河村的大户,得讲头面!刘家给张家几亩临近的地,张家送给刘家两匹骡子和一匹小马驹。这样的下定可算是相当的阔了。

静淑的妹妹静芳,用她少女纯洁的大眼睛眼睛打量着这古老而又令人喜悦的仪式。静芳一想到姐姐要嫁给;自己从林哥心里就不舒服,她不知道为什么。是不是所有妹妹都不希望姐姐嫁人?她睁着天真的眼睛用她小女儿声音对娘说;

“娘,我长大了也要嫁给从林哥。”

引得屋里的人哄堂大笑;——这女子!

黑水河底的鱼儿拿耳朵听着将要发生的一切,三五成群的讨论着;苍松崖腰上别着的老松宛如一个睿智的老者,用它历经沧桑的眼望着;长白山挺拔在哪儿,让人很心安;几只知趣的喜鹊从常白山飞到临河村来,停在村口的老桷树上,向人们讨着囍。不愧有山神指引,一个月后喜事就来了·····

刘家的给女儿梳好头,看着静淑用红纸在嘴上涂着红,她看着鲜艳可人的女子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眼睛不禁湿润的,在朦胧中她看着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忽然觉这一阵疏远,心里老大不是滋味。静淑看着娘既是欢喜又是舍不得的眼光中闪着泪花,笑着说道;

“娘,你流啥眼泪嘛?又不远嘛,想我了就来看我呗!我想你就回来啊。”

“眼里进沙子了,哭啥······”有用手拍了拍静淑的背,望着那张光鲜的脸,不由得露出满意地笑,自豪而又淳朴的说道;

“我女子今天真是俊得很呢!”

“姐姐今天真俊!看脸还红了呢!羞羞羞。“静芳探出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脑袋在一旁笑嘻嘻的说;

“娘!”静淑叫得跟蜜一样甜。站起来抓静芳要假意打。“看你这小妮子。”

刘永清看着女儿的脸心中念到;大姑娘了!作为一个慈爱的爹,他默默的看着女儿走出家门,脸上的笑有些涩,心里冒出一股难言的滋味。

喜悦从静淑脸上洋溢出来,她心里就像:所有待嫁女子那般,既眷恋自己家,可又期望快快嫁到男子家;既有对过往的回望,又有对未来期盼,心中惶惶,没有底·······

一新人敬完酒后,静淑就被送进洞房了。从林?肯定被留在酒桌上呗!亲近的,同桌的,邻桌的有杯没杯的灌着从林。有人劝,有人挡;又不得从林不醉,人们有心灌他嘛!

一是;为着高兴。二是;心中有股子嫉妒的滋味。谁叫这小子娶了这般俊的妮子呢!

从林被抬进了洞房,静淑照料着他;静淑心里想到;今儿过后我就是他的婆姨了,自己好像还没有准备好。

院子里闹燥的人,赌着酒,少话的人举起杯和别人一碰,一仰头;婆姨们吃着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从林这小子能呢!”

“静淑——

“我还说把我自己的女子说给他呢!哈哈哈”

——也俊········“

娃子只知道吃,玩儿,一不合心意便放声的号········

各种各样的声音被一阵响亮的炮仗声音掩盖。

静淑被着大声一惊,心中想着;窗外的一切不是为着她自己吗?

3

老李头儿的药堂的几进低矮小屋,寂静,单调的躺在皑皑白雪中,一块半大的芍药圃,只剩下摧枯拉朽地一片残景;三五只肥硕的喜鹊贼眉鼠眼在蜿蜒到门口的小径上挑拣着药渣滓,突然一振翅,越到老李头儿院子里的枣树上面,朝着小径尽头一个小黑点子嘹亮地叫着;

——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本柄半眯着眼,半躺在炕上抽着烟;他的腿在慢慢的恢复,骨头回了位,(就算好了也干不了重活儿了)挨着骨头一阵又疼又痒的难受,他吐一口烟,用一层薄薄的雾来迷住自己的眼。眼中闪着晶莹的光,他知道今天是从林和静淑成亲,心里为他们高兴可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老李头儿家空荡荡的,老李头儿去从林婚宴了,哑女也没来,家珍也没来;有个女人踏着小径缓缓走来了。

有个女人从下沟村踏上泥泞的小径,她满怀的心事爬上她冻得泛红的脸,她埋着头急急地走着经过黑水河时都没注意听鱼儿讨论从林的婚事;临河村的狗正啃着骨头懒得搭理他,否则一定会赶她一段。她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生怕有人认出她一样。上沟村那好事儿的狗闻到这陌生的味道,吠了起来;她加快步子,猫儿似溜进了老李头儿,关实了门,本柄听到响动,还疑心进贼了呢?

本柄喊了一声;”谁?“

胡翠花推开门缓缓走向炕前,目不转睛地望着躺在炕上,脸色颓丧,憔悴地本柄,这善良女人眼中不由得流露出第一次见他地怜悯,带着略微的哭腔,温和关切地说道:

“你不来看我了,我过来瞧瞧你。”胡翠花边说边摘下了头巾,往手里吹着气,搓揉着展了展被子,一屁股坐在炕沿。

本柄看着这个踏雪前来的女人,一张善良贤惠地圆饼白脸儿冻得发红,红红的眼圈围着一双大似水一般温柔的大眼睛,略厚被风吹得起皮的嘴唇,抿着话儿;本柄心里涌起一阵汹涌的暖意,默默的看着,女人似不好意思的转过了头,本柄看她的背影许久才缓缓地说道;

“姐啊!······我对······你不起······“说着一条汹涌的溪流在憔悴的脸上纵横起来;

翠花把头转了过去,看着说话的本柄,她心都要碎了,她不自禁地脸贴进自己的胸膛,随着把他的嘴贴上本柄的唇。胡翠花钻进了被窝,本柄忘却了腿上的痛痒,他此刻直觉着无比受用。

冰雪覆盖的世界,高耸入云的长白山,封冻宽阔的黑水河,喜庆热闹的临河村··········而现在一切都本柄无关,他就像一只长白山里健硕的狼,飞驰在这雪的世界,他直往前跑,一直跑,喘着粗气,可是心里去无比舒畅。那一刻他忘记了自己的废脚;此刻地寂静和温暖只属于之两个可怜人。

胡翠花娇娇的窝在本柄怀里,贴着他的胸膛,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她用那双温柔的手揽着本柄。刘本柄望了一眼翠花,做错事一般把脸别转开。脸上随着浮上一层郁郁,他摸了摸翠花的肩,心滴着血狠心地说;

”姐,我们没有结果的,我不想败坏了你的名声。我——我“

胡翠花像是被电了一下,坐起看着他,眼珠中一转,坚定的说道;

“是我自己愿意!老弟呀,姐给你做婆姨你乐意不?”

刘本柄不敢看她了,转过头,那个念头在他的脑子一闪:他仿佛看到一个比他母亲还要苦的女人;心里滴下的血,涌上了脸;那一刻他觉着自己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临河村的汉子,不忍却又很自然的说道;

“我是废人了!我只会拖累你······”

“你不是······”胡翠花望着本柄那无助的脸,她的心撕得生生的疼,泪在眼眶里翻涌。

“姐,找个好男人嫁了吧!把我忘了吧····”他把脸别了过去,一颗泪珠无自觉的就从眼里滑了出来,破碎在他拉渣的胡子里。

此话一出仿佛有一阵寒冷的风吹了进来······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像是被这冷风冻住。

胡翠花回想起两人说的可心话儿;这么久的相处她摸透了本柄的性子,她知道本柄不会嫌弃自己曾嫁过人!他知道这个本柄是不最愿意负人的·······她坐着默默良久,一仰头把一汪眼泪,倒进了自己心里。

麻溜的穿好衣服,就像一切都没发生一样。她直往外走,到了门口,突然转回过头来哽咽地说道;

“本柄,你是男人,跟你好姐不后悔!”她就冲出了门,在开院门时和哑女撞了个满怀。

3

还在枣树上面欢愉打闹的喜鹊,被这两人一惊,怵!的飞走了。摇晃不定的枝桠就像某人的心情。

哑女看着这个脸色凝重的女人,先是觉着她是来看病的;当看到炕上本柄那不正常的神色,凭女人特有的直觉——这女人是来找他的本柄哥的。

可她怎么会想到这个女人,会在一个月后就嫁人了呢?就连本柄也想不到。和男人成亲了的胡翠花后来生了一个儿子,她在临死时告诉他,那孩子他的亲爹是刘本柄。

冬天也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过去,长白山脸上地白雪斑,渐渐变小;黑水河也流得越来越欢,太阳暖暖的,撩拨着迎春花从绿茵房子里出来。

春风撩拨着张永福的心,他只是在刚回临河时得到了暂时的安宁。可这平静河面下潜藏着汹涌的波涛。过了不久他就开始思恋白山城里的日子;看戏,吃酒,小白香,听醉客讲奇事儿······

他觉着村里的人日子太寡淡。心里知道自己是离不开村子的,可出去之后还可以回来。他也盘算着自己该出去了;他给临河村带回了白山城算是一成就,可这种成就在村人听熟了这事儿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也答应侄儿从林带他出去闯闯;在外三年,他也见过不少的能人,他觉着自己这个侄儿很有潜质;刘家那两兄弟也嚷嚷着要跟自己进城;狗日的,妄想呢!这些后生不断地缠磨,早已打动了他的心。

他觉得村人身上好像少点什么,就算自己的能人侄子也不例外;可是老李头儿身上好像又有那些东西,他心里暗想;一定是药熏出来的!······一颗萌动地心就像潜藏在地下的麦苗。

祭祖之后,永福一行驾着永福的马车,还带着一驴车驶出了临河村。

张永贵是不让从林去的,他有自己的小心思,可是从林的祖传犟牛脾气怎么拦得住;更何况从林已经成家了;永贵已不能再像之前那般管他了!在从林出临河村那一刻永贵隐隐觉着他们父子之间便裂了一条缝把他们隔开。

静淑只把从林送到了院门口,就痴痴地倚着门看着他远去的的背影,她是支持从林的可是心中又不由得不舍,新婚分离可想而知!她只是暗暗祈祷;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心里冒出一阵不安。

一群土衣服里面,有那么一件花衣服,她就是秀珍,她是这队伍里唯一的女人。她那男儿般性格,敢想敢干;她先是和树成坐在炕上商量,一下就激起了她的兴趣;她定是要去!靠在男人身上,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央求!软磨硬泡,树成不由得心软了。

由于秀珍的关系,树立和丛林走得近了。两兄弟是逃出家来的!虽然刘永根心里气,可他还是让婆姨给两个娃子送来一辆驴车。他知道不让这两个冤家去,一定会憋出病来的。

本柄眼睁睁的看着蜿蜒小道上,远去人儿的背影越来越小,他脑子里一直回想着从林的话;

——柄,我去了,就和你去了一样。

他痴在了那里和两棵老桷树一样一动不动,就像一个迟暮的老人。哑女,悄悄地来到他背后拉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