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下风流与竹林风度:曹魏社会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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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创作平台与时代风格的形成

刘永济谈建安诗歌兴盛的原因云:“邺下诸子,陪游东阁,从容文酒,酬答往复,辄以吟咏相高,一也。”[32]如《邴原别传》载“太子燕会,众宾百数十人”[33],史载某次由曹植组织的文学聚会的具体情况:“会临菑侯植亦求(邯郸)淳,太祖遣淳诣植。植初得淳甚喜,延入坐,不先与谈。时天暑热,植因呼常从取水自澡讫,傅粉。遂科头拍袒,胡舞五椎锻,跳丸击剑,诵俳优小说数千言讫,谓淳曰:‘邯郸生何如邪?’于是乃更著衣帻,整仪容,与淳评说混元造化之端,品物区别之意,然后论羲皇以来贤圣名臣烈士优劣之差,次颂古今文章赋诔及当官政事宜所先后,又论用武行兵倚伏之势。乃命厨宰,酒炙交至。坐席默然,无与伉者。及暮,淳归,对其所知叹植之材,谓之‘天人’。”[34]从“坐席默然,无与伉者”,可知这是一次文学聚会。从曹植的炫才表演可知,文学聚会的内容是非常丰富的,当然其中有“诵俳优小说数千言”“颂古今文章赋诔”之类的文学内容。

更有诗人对文学聚会的叙说。曹丕《与吴质书》曰:“每念昔日南皮之游,诚不可忘。既妙思六经,逍遥百氏,弹棋间设,终以博弈,高谈娱心,哀筝顺耳。驰骛北场,旅食南馆,浮甘瓜于清泉,沈朱李于寒水。皦日既没,继以朗月,同乘并载,以游后园,舆轮徐动,宾从无声。”“方今蕤宾纪辰,景风扇物,天气和暖,众果具繁。时驾而游,北遵河曲,从者鸣笳以启路,文学托乘于后车。”[35]曹丕《又与吴质书》曰:“昔日游处,行则同舆,止则接席,何尝须臾相失!每至觞酌流行,丝竹并奏,酒酣耳热,仰而赋诗。当此之时,忽然不自知乐也。”[36]吴质《答魏太子笺》亦云:“昔侍左右,厕坐众贤。出有微行之游,入有管弦之欢。置酒乐饮,赋诗称寿。”[37]曹植《公》称:“公子敬爱客,终宴不知疲;清夜游西园,飞盖相追随。”[38]有时曹植也主持游园欢宴,如他有诗《赠丁廙》:“嘉宾填城阙,丰膳出中厨。吾与二三子,曲宴此城隅。秦筝发西气,齐瑟扬东讴。肴来不虚归,觞至反无馀。”[39]

曹丕、曹植组织宴会游园,这类游园欢宴中往往赋诗,如上述“酒酣耳热,仰而赋诗”以及“置酒乐饮,赋诗称寿”等。赋诗一般由曹丕主持的,如王粲的《公》、陈琳的《宴会》、刘桢的《公》、阮瑀的《公》、应玚的《公》与《侍五宫中郎将建章台诗》、曹丕的《孟津》与《芙蓉池作》及《于玄武陂作》、曹丕曹植的《公》及《侍太子坐》。游园宴会的结果,产生出一批诗作来,这类游园宴会内容的诗作,当是在游园宴会中或为游园宴会而作。游园宴会中所作可能还有其他题材内容的,但到底有哪些,今已不可考。

于是知道,诗歌创作是可以组织的。组织创作的主要形式之一即命题赋诗,曹丕曾自称:“为太子时,北园及东阁讲堂,并赋诗,命王粲、刘桢、阮瑀、应玚等同作。”[40]曹丕有《清河作》与《见挽船士兄弟辞别》,徐干有《于清河见挽船士新婚与妻别》,也可视为同时所作。曹植、应玚、刘桢皆有《斗鸡》诗,丕、植兄弟及陈、王、应、刘、阮诸子皆有《公宴》诗,曹植、王粲皆有《三良诗》,等。

《文心雕龙·时序》载:三曹与建安诸子,“傲雅觞豆之前,雍容衽席之上,洒笔以成酣歌,和墨以藉谈笑。观其时文,雅好慷慨,良由世积乱离,风衰俗怨,并志深而笔长,故梗概而多气也”[41]。如此“建安风骨”“建安风力”统一风格的形成,除了被社会、历史以及诗人的人生经历所决定外,当然也与文学聚会的集体性创作以及有组织的命题创作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