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美德、技艺与非理性欲求
基于亚里士多德在生产和行动之间做出的区分,我们已经考虑了他区别道德智慧和生产技艺的某些理由,而且我们也看到了为什么苏格拉底似乎没有做出亚里士多德那样的区分。同样重要的是,要去考虑亚里士多德划分美德和技艺的另一个方面。在前面引用的某些段落中(EN,1106a6—10;EE,1216b2—10)[184],他坚持认为,美德不能仅仅等同于能力,因为美德要求情感的恰当训练,这部分地决定了我们是出色还是糟糕地运用我们的能力。在这一点上,美德明显不同于技艺,后者作为能力并不要求同样的情感训练。
根据亚里士多德,苏格拉底将美德看得好像是生产性的技艺,这种意愿反映了苏格拉底未能认识到美德中非认知要素的重要性。当苏格拉底把美德等同于知识,他就去掉了灵魂中非理性的部分,并由此去掉了感情和品格状态(MM,1182a15—23)。这也是为什么他拒绝了不能自制的可能性。
苏格拉底式对话给我们提供了充分的理由去接受亚里士多德对苏格拉底之理论立场的描述。非理性的欲求从《拉凯斯》和《卡尔米德》的考虑中消失了,《欧绪德谟》则没有表明它们对美德来说可能是必要的。如果苏格拉底不相信存在着非理性的欲求,那么他就不能将非理性的欲求看成是阻碍人们正确运用知识的错误之根源。如果这是苏格拉底的观点,那它就解释了为什么他不把《希庇阿斯》中的论证视为对作为技艺的美德观念的严肃反对。[185]
柏拉图写作这些对话是为了提出这些对于严格意义上的认知论美德观点而言的困难吗?[186]《希庇阿斯》中提出的这些难题并不支持这个提议,因为我们已经看到苏格拉底能够用什么方式回答它们。亚里士多德没有将《希庇阿斯》中的论证归诸苏格拉底,但是他的其他评论表明,他相信苏格拉底无法在能力和品格状态之间做出区分,而这对于拒绝《希庇阿斯》中的论证来说是需要的。因此,亚里士多德暗示,苏格拉底非常严肃地对待美德与技艺之间的相似关系,而且考虑到他对美德本性所持有的观点,他这样做是对的。
亚里士多德在道德智慧和生产技艺之间所做的区分引出了行动与生产之间的区别,并且解释了,为什么道德智慧不会像技艺那样可能被误用。他在美德和技艺之间所做的区分与之前的区分不同,因为它在这里并不是首要地关注道德知识的本性,而且也没有首要地聚焦于误用;相反,它聚焦于无用(non-use)。
亚里士多德的焦点在于以下情境:一个人具有合适的认知条件却不能按照恰当的知识行动。非理性的欲求不能令我们为了错误的目的而使用我们的道德知识,但是它们似乎阻碍我们正确地使用道德知识。不能自制的人不使用他们的知识,比如“明天头脑清醒比今晚多喝一杯更好”,因此他们并不误用它;但是如果他们再喝一杯的欲求足够强,那他们就让知识闲置在那里不去使用。既然不正当的非理性欲求阻碍知识的正确运用,那么一个有美德的人就必定在正确的方向上拥有知识,并因此必定拥有一种包含了正确的认知和情感状态的品格状态。[187]
在亚里士多德对智慧的评论中,他坚持要把智慧从属于技艺的生产性知识中区分出来;在他对于学习美德的评论中,他指责苏格拉底是被误导了,所以才把技艺的特征视作美德的特征。亚里士多德在第二个评论中对苏格拉底的批判比第一个评论更加清楚,但是在第二个评论中,他声称苏格拉底依赖于美德和技艺之间的相似关系,这个事实令我们得以合理地宣称,他在第一个评论中也打算对苏格拉底提出类似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