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美好与善
一旦人们一致认为美德是行动者灵魂的某种状态,苏格拉底就追问它是什么状态。当他寻找更为确切的答案时,苏格拉底假设美德必定是美好的以及善的。[94]苏格拉底反对卡尔米德的第二个建议即节制是羞耻,他暗示说,如果节制是美好的,它就令节制的人们是好的,因此它自身就必定是好的;因此它就不可能与羞耻相等同,因为后者有时候是坏的(160e6—161b2)。[95]我们有时候会将羞耻作为坏的而加以谴责,如果人们错误地为自己做出了一个行动感到羞耻,而实际上这个行动是美好且有美德的(参见Ap.,28b3—5;Cri.,45d8—46a4),那么他们是在错误的场合表现出羞耻;但是(根据苏格拉底的说法)我们绝不会认为在这样或那样的场合展现节制是一件坏事。如果这是对的,那么苏格拉底就已经表明,节制不可能像卡尔米德声称的那样“就是羞耻”[96],因为它不能被等同于羞耻。
然而我们还是可以把节制等同于某种羞耻,它排除了那种坏的羞耻。这种论述在《拉凯斯》中有进一步探讨。拉凯斯并未提出勇敢等同于忍耐,而是将它看作“灵魂的某种忍耐”(192b9—c1)。如果某种忍耐(而不是所有的忍耐)可以算作勇敢,那么我们就需要对相关的忍耐有一个更为确切的描述,这样我们才能对照具体情况来评价这个提议。
苏格拉底发展了拉凯斯的含蓄建议即勇敢不能直接等同于忍耐。他论证说,并非所有的忍耐都是美好的和有益的,而勇敢是一种美德,因此它必定总是美好的和有益的(192c4—d5)。既然愚蠢的忍耐是羞耻的和有害的,那么并不是所有的忍耐都可以成为勇敢的。
苏格拉底有权假设勇敢和勇敢的行动必定是美好的。[97]但是什么令一个行动成为美好的?苏格拉底和拉凯斯一致认为,愚蠢的忍耐和莽撞都是有害和伤人的(192d1—2,193d1),这类忍耐毫无美好可言。他们假设勇敢是一种美德,且每一种美德都是美好的。我们也可以论证美好的行动必定令那些应该获益的人们受益。一个胆敢背叛自己的城邦,向敌人投降以获取奖赏的人所做的是羞耻的而非美好的行动;他显现出自己是邪恶的而不是有美德的,因此他大胆无畏的行动就不能被看成是勇敢的。[98]
每一种美德都必定既是美好的又是善的,这个结论与某些关于勇敢和节制的通常看法相冲突。很多人相信,勇敢令我们热烈而无畏地去追求我们自己的目标,而节制缓和了我们的目标和欲望,以调适我们对自身福利的计划或他人的要求。这个普遍的观点构成了将勇敢等同于保持坚定、把节制等同于平静倾向的基础。从节制之人的角度来看,勇敢的人冲动而富有侵略性,但是从勇敢之人的角度来看,节制的人冷淡而且反应迟钝(St.,306a12—308b8)。[99]出于类似的原因,勇敢似乎与正义相冲突:有些人论证说,勇敢的人热烈地追求他自己的目标,而只有怯懦才劝服人们听从正义的要求(参照R.,561a1;Thuc.,III,82.4)。
苏格拉底假设,一旦我们认识到自己对于勇敢、美德和美好的观点所具有的含义,我们就会拒绝常识。既然我们试着去描述一种美德,那我们就会承认,这必定是一种美好且令人钦佩的品格状态。如果我们不得不承认勇敢并不总是美好的,那我们也就不得不承认勇敢并不总是一种美德;既然(苏格拉底假设)我们坚持假设勇敢就是一种美德,那么我们就必须拒绝任何暗示“勇敢并非总是美好”的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