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张羊皮换一个百里奚

武公去世时，也就三十多岁，他有一个儿子，年龄比较小。鉴于幼主容易被权臣操控，为避免出子悲剧的重现，武公把君位传给弟弟，是为秦德公。经过几代君主前仆后继的努力，秦国的军事力量愈加雄厚，周边梁、芮等小国纷纷来朝。秦德公只当了两年国君就死了，其子秦宣公继位。

不知道为什么，秦文公之后的几位秦国君主都不长命，秦宪公、出子、秦武公、秦德公等，没有一个活过四十岁。秦宣公同样短命，他当了十二年的君主，死时大概不到三十岁。

在古代，选择接班人对一个国家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一件事。一般的传统就是嫡长子继承，然而一旦遇到国君英年早逝，就不可避免遇到非常棘手的问题：嫡长子还只是小孩子，能胜任统治一个国家吗？出于对国家的责任感，国君们就不能死守传统，而必须有所变通，在嫡长子因年龄问题无法胜任时，宁可传位给年长的弟弟。秦宣公虽然有九个儿子，但个个年幼，于是他临死前，传位给弟弟秦成公。

秦成公依然没能逃脱早死的魔咒，只当了四年的君主就死了。秦成公有七个儿子，同样年幼，于是他仿效哥哥秦宣公，把国君宝座传给了弟弟，这便是秦国上历史最伟大的君主之一——秦穆公。

秦穆公上台时，作为秦国宿敌的戎人已经衰落，但另一股力量正悄然兴起，并成为秦国数百年的劲敌，这便是晋国。

公元前672年，晋国伐骊戎，灭其君；公元前661年，晋国灭耿、霍、魏三国；公元前660年，晋国伐皋落氏（赤狄之一支）。强邻崛起，如何处理与晋国的关系，成为秦穆公上台后的首要任务。

秦穆公主动与晋国交好，并以政治婚姻的方式缔结“秦晋之好”。公元前654年，他迎娶晋献公之女，史称“穆姬”。这起政治婚姻让秦穆公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得到了一位治国之才，此人便是被称为“五羖大夫”的百里奚。

百里奚本是虞国大夫，以贤良著称，可惜虞国国君昏庸，英雄遂无用武之地。当时晋国有一劲敌虢国，虢国的军事力量特别强大，曾多次进攻晋国，一直被晋人视为眼中钉。为了消灭虢国，晋国制定了一个非常有名的作战方案，称为“假道伐虢”，就是借道虞国，出其不意闪击虢国。

晋国以厚礼贿赂虞国国君，见钱眼开的虞国君主答应让晋国军队通过国境。百里奚力谏不可，晋国虎狼之国，若是灭了虢国，虞国还能幸免吗？果然不出百里奚所料，晋国灭掉虢国后，顺手牵羊把虞国也解决了。

虞国灭亡后，百里奚从大夫沦为亡国奴。晋献公觉得这个老头没什么用处，就把他打发到秦国，充当女儿穆姬的奴仆。百里奚怎肯受此奇耻大辱呢？他半途逃跑，逃到了楚国。以《史记》的说法，此时百里奚已经七十岁。这个说法相当可疑，后来他又活了三十几年，去世时岂非一百多岁？再说了，一个七十岁的老翁能独自一人逃跑到楚国，也是不太可能的事。

不过，百里奚运气实在很差，他逃到楚国后，在边境线上被楚人逮住，刚跳出一个火坑，又掉入一个火坑。那么百里奚是怎么逃离这个火坑的呢？有不同的说法。

《史记》的说法是，秦穆公得知百里奚很贤明，便打算以重金赎回。不过他转念一想，若是出价太高，反倒会引起楚人的怀疑，不如开出低价，才会令楚人相信百里奚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于是秦穆公派人前往楚国，告知楚人百里奚乃是秦国逃跑的奴隶，秦国愿意以五张羊皮交换。楚人看百里奚一大把年龄，是个无用之人，遂很乐意地与秦国交换。

还有另一种说法，见于《吕氏春秋》。百里奚逃到楚国后，确实是秦人以五张羊皮换回的，但并不是秦穆公的主意。秦人赎买百里奚后，让他去放牛，百里奚是个养牧能手，把牛养得又肥又壮。是谁把百里奚推荐给秦穆公的呢？这个人名唤公孙枝。公孙枝是秦国政坛的重要人物，他是秦国公族，早年曾游历晋国，因博学多闻被秦穆公尊为老师。不过，当他举荐百里奚时，秦穆公却不以为然地说：“买之五羊之皮而属事焉，无乃为天下笑乎？”百里奚就是个只值五张羊皮的奴隶，我要是任用他，岂非让天下人笑话吗？公孙枝正色道：“彼信贤，境内将服，敌国且畏，夫谁暇笑哉？”在他看来，百里奚是个贤臣，要是能把国内治理得井井有条，让敌国闻风丧胆，谁还会笑话？于是秦穆公听其建议，召见百里奚。

秦穆公向百里奚询问国家大事，百里奚道：“臣亡国之臣，何足问？”穆公说：“虞君不用子，故亡，非子罪也。”于是百里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一聊，聊了三天。长期以来，秦国虽然凭恃勇武闯出一片天地，但论政治文化，着实只是半蛮夷的水平，国家管理很粗放。在国家规模还小时，这个问题还不大，随着土地扩张与人口增加，对执政者的能力就有更高的要求。百里奚曾是虞国大夫，在治理国家上有丰富的经验，同时人品高尚，有远见卓识，令秦穆公非常佩服。

百里奚无疑是个幸运的人，他的人生大起大落，从虞国大夫到亡国奴，从楚人的阶下囚到五张羊皮换回的奴隶，当他从人生的高峰跌落到人生的谷底时，谁能料想得到，枯木还会迎来新生呢？在与秦穆公会晤后几天，百里奚一跃成为秦国上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秦穆公改变了百里奚的人生，作为回报，百里奚改变了秦国的历史。

百里奚是秦穆公得到的第一个重要人才，由于他是用五张羊皮换来的，后来也被称为“五羖大夫”。他的到来，全面提升了秦国的政治治理水平，成绩蜚然。秦国开始大规模招揽人才，通过百里奚，秦穆公又得到一个重量级人物，这个人就是蹇叔。

蹇叔是百里奚的好朋友，也是一位智者。百里奚早年热衷于功名，经常游走于各诸侯国，希望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博取功名。与百里奚相反，蹇叔为人低调，深居简出，随遇而安，淡泊名利。三国名臣诸葛亮说过一句名言：“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正因为淡泊，蹇叔以旁观者的眼光看待时局，看得更透彻、更深远。百里奚好几次想搞政治投机，都被蹇叔劝阻，避免了血光之灾。

比如说公元前675年，周惠王的弟弟子颓发动政变，驱走周天子，自己篡位。百里奚想去投靠子颓，蹇叔认为子颓的政变不可能成功。后来，周惠王果然复辟，子颓的跟随者大多被诛杀，百里奚得蹇叔的阻止而幸免于难。

百里奚终究是有政治抱负的人，不能像蹇叔那般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最终他决定前往虞国。蹇叔警告他说，虞君昏庸无道，听不进大臣的劝告，这样的君主不值得跟从。壮志在胸的百里奚，终究听不进朋友的劝告，结果虞国被晋国所灭，自己沦为阶下囚。

回想往事，百里奚感慨万千，他向秦穆公举荐蹇叔，认为蹇叔的聪明才智在自己之上。秦穆公求贤若渴，当即以重金礼聘蹇叔前来秦国，并拜为上大夫。

百里奚是秦国历史上的名相，虽身居高位，却保持平民之本色。史书载：“五羖大夫之相秦也，劳不坐乘，暑不张盖，行于国中，不从车乘，不操干戈，功名藏于府库，德行施于后世。”及至百里奚病逝时，“秦国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谣，舂者不相杵”。由此可以看出，百里奚是多么受百姓的爱戴。

秦穆公以五张羊皮换来的不只是一个百里奚，还得到了蹇叔，以及他们出色的儿子。百里奚的儿子孟明视，蹇叔的儿子西乞术，后来都是秦国重要的将领。秦穆公时代，秦有三大将领，除孟明视与西乞术外，还有一位白乙丙，有一种说法认为白乙丙也是蹇叔的儿子。当秦穆公以低贱之价从楚人手中赎回百里奚时可曾想到，五张羊皮撑起了秦国人才的半壁江山，也撑起了秦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