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事典051:1866年普奥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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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战柯尼希格雷茨

贝内德克的最初部署

奥军统帅军械上将贝内德克将自己的阵地部署在了比斯特日采河与上易北河之间,两条河的河道相互平行,流向都为东北至西南,两河的间距则为6—8英里。奥军阵地北部是一些小村庄,这些小村庄呈直线状分布,其中最西面的那座被称为贝纳特克(Benatek),位于易北河附近(最东面)那座的名称则为特洛廷卡(Trotinka)。奥军左翼(奥军左翼在地图的南面)以南6英里也有一些呈直线状分布在两河之间的小村庄或者市镇,其中最西面的是比斯特日采河畔的内查宁采村(Nechanitz或Nuchanitz),最东面便是柯尼希格雷茨市。从地形上来看,地势向比斯特日采河西岸缓缓倾斜,至东面的易北河附近地势突然升高。两河之间还有数座可供俯瞰比斯特日采河附近景象的高山,最高的是位于北面的赫卢姆山与利帕山这两座,靠南面的则是普瑞姆(Prim)山与普洛布卢斯(Problus)山。这条河的河岸边有着极为茂密的树林,其中面积最大的两片树林分别是贝纳特克附近的斯维普(Sweip或Sweipwald)树林以及多霍采村(Dohalitz)东面的霍拉树林(Hola或Holawald)。

奥军将自己的阵地设在了奥地利帝国较为繁华富裕的地段,这片土地上有着大量的村庄、磨坊、小型工厂以及田间小屋。比斯特日采河东岸的内查宁采村的北面还有许多的村庄,它们分别是波珀维茨(Popowitz)、特列索维茨(Tresowitz)、莫克洛沃斯(Mokrowous或Mokrovous)以及多霍采。至于萨多瓦村则位于这条河的西岸。基斯钦镇—柯尼希格雷茨市的主干道穿过萨多瓦村,将贝内德克的阵地分割成了东北一部及西南一部这两大部分。这条干道的西南方向1英里之外也有一条“村庄线”,它们从最南面的赫拉德克(Heradek或Hradek)起向北分别为上普瑞姆(Ober Prim)、下普瑞姆(Neder Prim)、普洛布卢斯、施特雷瑟提茨(Stresetitz)以及位于基斯钦主干道上的利帕村。

统帅贝内德克将奥军的中心防线选在了赫卢姆山与利帕山附近,他的工兵已经在当地临时修筑了多道堑壕以及凸堡等防御工事。克里斯曼尼奇与他的参谋们就防御问题对北部方面军做出了如下部署:恩斯特大公的第Ⅲ军防御战线正中央,他的左翼是部署于莫克洛沃斯及多霍采附近的加布伦茨副元帅的第Ⅹ军(总兵力4.4万人,火炮134门);赫卢姆山至内德列斯特村(Nedelist)的奥军右翼防线,则将由费斯特蒂奇伯爵的第Ⅳ军及索恩伯爵的第Ⅱ军专门负责防卫(总兵力5.5万人,火炮176门),他们将会在接下来的决战中竭力阻挡普军的第2集团军——虽说奥军最初根本就没有预料到普军竟会在此方向上也发动大规模攻势。至于地图南面的奥军左翼则将由阿尔伯特王储的萨克森军队以及奥军第Ⅷ军负责拱卫(总兵力4万人,火炮140门)。由于利奥波德大公在先前战斗中的表现实在是过于无能,所以第Ⅷ军的指挥权此时已经转交到了韦伯(Weber)将军的手上。萨克森军及第Ⅷ军被部署在了比斯特日采河畔的特列索维茨村与波珀维茨村附近的群山中。艾德勒谢姆男爵的轻骑兵师位于萨克森军西南面的上普瑞姆,第2轻骑兵师则被部署在了内德列斯特村的北面。贡德雷库特指挥的第1军、拉明副元帅的Ⅵ军以及3个骑兵师与一些预备炮兵,则作为预备兵力被部署在了主干道上的罗斯涅茨(Rosnitz)与韦瑟斯塔尔(Wsestar)附近。这支强大的预备军,总兵力共约6万之巨(包括11500名骑兵),还有320门火炮。

除了做出上述防御部署之外,贝内德克还必须处理维也纳当局一手造成的奥军指挥高层的内部分裂问题。早在一天之前,奥皇就收到了一封来自方面军总参谋赫尼克斯泰因的电报,他简直不敢相信电报中所说的奥军情况,要求赫尼克斯泰因立刻返回维也纳面圣。贝内德克拒绝让他的总参谋在这么紧要的关头突然离开,因此只得竭力恳求弗朗茨·约瑟夫,希望他能撤销这个命令。就在决战前夜,奥皇派来的特使赶到了奥军总指挥部,正式宣布克里斯曼尼奇改任行动总监,至于他原来职务则由特使本人阿洛伊斯·冯·鲍姆加腾(Alois von Baumgarten)将军接替担任。维也纳的这一临阵换将的举动使得奥军出现了指挥混乱,间接酿成了后面大崩溃的恶果。7月3日的早晨,贝内德克不得不花费一定的时间向新官上任的鲍姆加腾解释当前的战场态势,所以当他和他的参谋们于上午9点最终赶到前线的时候,决战早已全面打响。

朝着比斯特日采河前进的普军

无论是普军第1集团军还是易北河集团军的士兵,他们在决战前的7月2日晚上都没能睡上一顿好觉。午夜时分,他们开始拆除自己的临时营地,正式朝敌军主力方向行进,此时的他们距离被后世戏称作“起跑线”(start lines)的指定位置尚有数个小时的路程。这份进攻作战计划是由亲王与福格茨-雷提兹两人匆忙制定出来的。两人命令弗兰泽基将军与他的第7师朝贝纳特克北面的克瑞柯维茨(Cerekwitz)方向前进;霍恩将军的第8师将向基斯钦主干道南边的萨多瓦村进发;在霍恩右翼的是普军第3及第4师,他们的目标分别为攻取多霍采村以及莫克洛沃斯村。在决战战场最南面的是易北河集团军第14、第15以及第16师,他们将渡过比斯特日采河并横穿内查宁采村,而后朝普洛布卢斯方向前进。作为预备兵力的普军第5及第6师在凌晨时分沿着基斯钦—柯尼希格雷茨主干道赶到了霍恩将军的后方。阿尔文斯莱本将军的骑兵师被部署在了易北河集团军与第3师之间,准备攻取距他们约1英里的比斯特日采河畔的波珀维茨。破晓之前,又突然下起了一场暴雨,这使得普军的进攻计划出了点小状况,炮兵部队受影响程度最重,他们的前车Limber,一种专门用于拖动炮车或炮架的牵引车。要么是陷进了泥潭之中动弹不得,要么就是由于道路过于湿滑而不慎掉进了沟渠之中。

亲王将自己的前线指挥所选在了距离萨多瓦村大约1英里的杜卜山上,7月3日早上6点刚过他便到达了指挥所。此时此刻他的大部分部队也已顺利到达了指定地点。当时的暴雨与浓浓大雾使得亲王无法用肉眼观测战场的状况,这令他在战斗之初还担心敌军早在自己发动进攻之前便已溜走,但他的部下们从前线传来的战报成功地打消了他的这个疑虑。腓特烈·卡尔亲王起初还打算在发动进攻之前暂缓一下行军,让手下士兵们先吃一顿饭,他的集团军中只有极少数人在7月2日那天吃了东西。然而,当他的骑兵们在7点30分左右横渡比斯特日采河的时候,奥军炮兵率先开了火,这使得战斗提前打响。战斗开始15分钟后,普王威廉一世与他的随从们,包括老毛奇、俾斯麦,也赶到了杜卜山上的指挥所。国王陛下的大驾光临招来了奥军炮兵连的“热烈欢迎”,他们朝着国王进行了一轮齐射,万幸的是这些炮弹竟与国王擦肩而过,打到了他的枪骑兵护卫身上,当场杀死了4名近卫兵。

老毛奇立即接过了指挥权,俾斯麦则在整场战役期间一直陪在他的身边。首相向他询问敌人的具体规模有多大,这位普军总参谋长用含糊不清的回答与说辞掩盖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但实际上他的心里非常清楚,普军遭遇的是整个奥地利北部方面军的主力!此刻他坚信自己最初制定的围歼战计划一定能生效。此时的亲王也是信心满满,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在表弟的第2集团军赶到战场之前便击败敌军,独占胜利的功劳与荣光。老毛奇及时打消了已有些飘飘然的亲王的妄想,告诉他此时此刻第1集团军的任务只是将眼前的奥军牵制在原地,并为易北河集团军与王储的第2集团军顺利从两翼包抄敌军争取时间与条件而已。此外,这位总参谋长还严肃批评了亲王的“暂缓进军,先用早餐”的想法,命令全军即刻强渡比斯特日采河。

普奥两军共约300门火炮在这一天早上8点30分左右展开了一场全欧罗巴自1813年莱比锡会战以后规模最为庞大的激烈炮战。无数身穿暗蓝色制服的普军士兵跳进了河水中,沿着河道对贝纳特克村至内查宁采村的一系列奥军据点与防线发起了进攻,一时间挤满了整个比斯特日采河岸。霍恩将军一边命令炮兵开火还击,一边命令他的第8师同右翼的第3师一道朝萨多瓦方向前进。当时这两个师正在冒着漫天炮火试图在多霍采及莫克洛沃斯渡河。奥地利守军并没有逃跑的打算,他们立刻用步枪展开了更为激烈的反击。很快黑火药被点燃后产生的滚滚白烟遮盖住了整个河岸,使得任何人都无法用肉眼观察战况。为了支援步兵们的进攻,普军炮兵也在这时对村庄展开了狂轰滥炸。由于这些村庄当中只有极少数建筑是石制的,绝大部分小屋都是由松木建成,因此普军的猛烈炮火很快就把这些小村庄中的矮房给全部轰飞了,漫天黑烟同步枪发出的白烟夹杂在了一起,一片鬼哭狼嚎的恐怖景象。

比斯特日采河之战

普军在中央的最初一波进攻浪潮很快就由于奥军的顽强抵抗而放慢了前进速度。贝内德克的士兵们已经从之前在波希米亚的几次战役中吸取了教训,他们充分利用分散队形以及各处掩体同普军展开血战,其中奥地利猎兵的表现尤为出色。奥军的新战术相当有效地抵消了普军的新式击针步枪的优势。然而就在上午10点,普军将领韦尔德的第3师的前锋——第14与第54团,还是在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伤亡(奥军火炮造成的伤亡几乎同步枪一样多)之后,成功地肃清了多霍采及莫克洛沃斯这两座小村庄中的守军,但由于此时利帕山上的奥军炮兵阵地猛烈集火射击,他们被迫放缓了脚步,无法继续朝前推进。由于奥军炮兵早已在战前在各防御据点处做好了距离、方位以及角度的标识,所以他们的射击变得非常精准与致命。普军在接下来的整整4个小时当中都只能像这样动弹不得,无法取得半点进展。

话题暂且转向普军的左翼。比滕费尔德中将麾下的第4师与霍恩将军的第8师已经穿过了萨多瓦村并成功渡过了比斯特日采河,此时的他们正位于霍拉树林(也可叫作霍拉瓦尔德)的边上。在这里同他们展开交锋的是奥军将领恩斯特大公麾下的第5普罗哈斯卡旅(5thProhaska Brigade)的罗马尼亚边防团(Rumanian Border Regiment)历史上,奥地利为了防范奥斯曼土耳其的入侵,曾将土地大量赐予克罗地亚人与罗马尼亚人等边境民族,以换取他们的服役与效忠,在战场上他们主要被作为轻步兵或轻骑兵使用。。这些罗马尼亚人并没有抵挡住普军多长时间,要不是奥军炮兵早早地在树林附近做好了标识(并及时地为他们提供了炮火支援),他们的这次撤退很有可能演变为一场大溃败。奥军的炮击依旧猛烈而又精准,树林中的无数松树被当场轰飞,炮弹与碎木块产生的各类破片大量杀伤了进攻中的普军,简直比榴霰弹还致命。很快,这些来自波美拉尼亚以及图林根的年轻士兵便在敌军的恐怖炮火下逐渐不支。霍恩将军及时地给几个营下达了从前线撤往后方的命令,他们在接连不断的战斗中承受了敌军的绝大部分炮兵火力的打击,此时已是死伤惨重。普王威廉一世在看到这些部队后撤时怒不可遏,一顿臭骂之后又指责他们是一群懦夫,还威胁他们即刻返回前线继续战斗。素来以谨慎闻名的腓特烈·卡尔亲王及时地制止了这位刚烈的军人国王,并向他解释了这些士兵在此前战斗中的英勇表现,成功地争取到了国王的宽恕以及宝贵的休整时间。上午10点左右,王室代表团从杜卜山的前线指挥所移驾至萨多瓦村西面的罗斯科堡山(Heights of Roskosberg)。国王与随行人员的情绪都是异常激动的,因为他们看到此时此刻所有战线上的普军都无法取得半点进展。至于此时的老毛奇则正在处理一起从当天8点30分起在普军左翼发生的事故——事实证明,他的担心不无理由,因为一旦整个计划出了哪怕一点点瑕疵,都将导致整个决战满盘皆输。

血战斯维普瓦尔德(斯维普树林)

正当普鲁士军队强渡比斯特日采河并对奥军阵地发动猛攻的时候,奥军将领费斯特蒂奇伯爵与他的第Ⅳ军做出了一个影响深远并彻底改变了这一天决战命运的决定。当时费斯特蒂奇伯爵在他的参谋长以及副指挥安东·莫利纳瑞(Anton Mollinary)将军的劝说下,改变了原有的部署。这位参谋长告诉伯爵,他们原定的防御地点附近的马斯洛维山(Maslowed Heights)遮盖住了视野,无法有效观察战况,根本无法抵御普军的进攻,于是伯爵将防御地点从贝内德克原定的赫卢姆山东面向西挪动到了斯维普瓦尔德边上的马斯洛维村附近。当时奉命策应与支援第Ⅳ军的索恩伯爵与他的第Ⅱ军,在看到了第Ⅳ军的动向后,也自然而然地跟着他们向西挪动,将自己的防御位置移到了马斯洛维村的北面。这两个运气并不好的军此时此刻要面对的是正位于战场西面的普鲁士第1集团军,防御薄弱的他们瞬间被普军的猛攻撕开了一道口子,奥军的北面防线顿时门户大开。伯爵与安东两个人的这一决定不仅仅在短时间里造成了普奥两军无数士兵的死伤,(虽然给左翼的普军一时造成了极为巨大的压力,但)同时也让奥军统帅贝内德克永远地失去了赢得这场决战的最后一次机会。

普奥两军位置示意图

弗兰泽基将军的第7师的前锋已成功地过了河,并在没有遭遇多少抵抗的情况下顺利占领了贝纳特克村。到了早上8点左右,普军第27及第67步兵团的燧发枪兵们已在村子附近站稳了脚跟并准备进一步朝前推进。但一支规模庞大的奥军部队突然出现在了村子南面的斯维普瓦尔德附近,这些燧发枪兵们只好原地等待第7师余部的到来,准备在同他们完成合流后再推进战线。因此费斯特蒂奇伯爵麾下的第Ⅳ军的勃兰登施泰因旅(Brandenstein Brigade)顺利地占领了这座茂密的树林。到了上午8点30分左右,这个奥军旅要面对的乃是完成合流后从贝纳特克村杀过来的一整个普军第7师。由于该旅的绝大部分团的官兵都是意大利人或者匈牙利人,所以奥军并没做多少抵抗便在普鲁士人的猛烈打击下落荒而逃。普鲁士军官们高喊起“Vorwärts! ”(德语里“前进”的意思)等颇具布吕歇尔遗风由于普鲁士元帅布吕歇尔向来以积极进攻的指挥风格而闻名,同时又有“前进元帅”这一绰号,所以德语里甚至还出现了“Blücherian”这么一个词来专门形容像他一样行事果断之人。的进攻口号,欢呼雀跃的普军士兵则紧跟在军官的身后爬过了早已是堆积如山的不幸敌军的尸体,继续马不停蹄地推进着战线。他们很快就穿过了这片树林并攻入茨托维斯村(Cistowes),该村往南仅仅数百码之外便是奥军的防线重心——利帕山!负责防御这座小村庄的是恩斯特大公麾下的第Ⅲ军的阿皮亚诺旅(Appiano Brigade)。事实证明,他们是比勃兰登施泰因旅要顽强得多的敌人,这一点令普军深感意外。布设在村中以及马斯洛维山上的4个炮兵连的4磅炮与8磅炮,连同步兵,朝着普军队列倾泻了一片片致命的火力,瞬间将小村庄外围的树林化作了一片火海。奥军步兵也用自己手里的步枪对来犯的敌人展开了顽强阻击。训练有素、百发百中的奥地利猎兵们给普军第27马格德堡团(27th Magdeburg Regiment)造成了大量伤亡,团长及该团的绝大部分军官都死在了他们的枪下。如果不是普军第66团与另外4个营及时加入战斗并发动了一场极为英勇的大冲锋,顺利将奥地利守军逐出茨托维斯村的话,该团很有可能就在此役当中全军覆没。

由于奥军的火力实在是过于猛烈,弗兰泽基的士兵们只能卧倒在地上,冒着敌军的漫天炮火艰难地匍匐前进。然而就在这时,位于他们正前方的敌人以及奥军第Ⅲ军炮兵(为了争取更好的视野,第Ⅲ军的炮兵阵地已被转移到了马斯洛维山的前头)又一次朝着他们的头顶倾泻暴雨一般的炮火。这些普军士兵不知道的是,在费斯特蒂奇伯爵向西转移阵地之后,自己所在的第7师此时此刻承受的乃是整个奥地利北部方面军最为精良的3个军(共计46个步兵营及其配属火炮)的几乎所有火力。得知了战况的费斯特蒂奇伯爵正在为自己的勃兰登施泰因旅的溃败而恼火,不甘心失败的他又派出了整整两个旅之多的兵力进入斯维普瓦尔德,同时还命炮兵们立刻加强火力。突然间,普军的反击炮火落进了他的指挥所当中,当场炸死了他的参谋长,同时还炸断了伯爵的双腿。事故发生后,副指挥莫利纳瑞接替伯爵成了第Ⅳ军的统帅,他的性情就和伯爵一样暴躁激烈,在接过指挥权后干的第一件事便是催促弗莱什克旅(Fleishhacker Brigade)与波耶克旅(Poeckh Brigade)立刻奏响军乐,扬起军旗,气势昂扬地朝着斯维普瓦尔德进发。

这两个奥军旅把麾下的步兵营分成若干个纵队,一批又一批的士兵就好像一波波灰色的浪潮一般涌进了树林之中。在行军过程中,他们还奏响了慷慨激昂的《拉德茨基进行曲》Radetzky-Marsch, op.228,是大音乐家约翰·施特劳斯于1848年写就的作品。专为歌颂拉德茨基元帅的赫赫武功而作。据说施特劳斯第一次在奥地利军官们面前演奏此曲时,这些奥军将领竟自发地跺脚打起节拍。除了奥地利以外,今天的英国第1女王龙骑兵团、斯里兰卡装甲兵团也以此曲作为军队行进乐曲,同时也是中国人耳熟能详的西洋军乐之一。与《帝皇颂》Kaiserhymne,又名《上帝保佑吾皇弗朗茨(》Gott erhalte Franz den Kaiser),是奥地利帝国及奥匈帝国的国歌,作曲者为约瑟夫·海顿。2011年奥匈帝国最后一位皇储奥托·冯·哈布斯堡去世后,维也纳国家乐队还曾在他的葬礼上演奏此曲以示悼念。以壮军威。这些奥军士兵们的眼睛熠熠生辉,目光中流露出来的不光是对死亡的恐惧,同时还有喝下比平常多出一倍的杜松子酒(Schnapps)在排枪时代,为了维持士气以及麻醉士兵们的恐怖与疲劳,往往要在战前让士兵们饮下比平常份额多出一倍的酒精饮料。另外这种杜松子酒度数极高,在法国被戏称为“生命之水”,西班牙人则称其为“燃烧水”。后的激情。无数英勇无畏的奥军士兵们就这样雄赳赳气昂昂地踏入了注定九死一生的战场中。奥军的军官们选择继续沿用拿破仑时代的密集纵队对敌军发起进攻,显然他们早已将自己在此前的乌帕河与齐德利纳河等战役中学到的惨痛教训,丢到了九霄云外。虽然弗兰泽基的步兵营们早已为他们的到来做好了准备,但这些普军士兵们在看到了这般威武而又壮烈的行进队列后还是被奥军的悍不畏死所惊呆了。很快,这些普鲁士人就回过了神并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手里的新式步枪的扳机,一场完全一面倒的大屠杀就这样开始了。普军的猛烈火力就像一把巨大的镰刀,在转瞬之间就收割了无数哈布斯堡士兵的生命,但这并不能让奥军停下脚步,他们继续着自己的死亡行军,毫不迟疑地翻过倒地牺牲的战友们的尸体,亮出手里的刺刀同普军展开了肉搏战。此时此刻的斯维普瓦尔德成了这一天最为惨烈以及恐怖的地方,就连天降暴雨也冲不散这里的滚滚浓烟。划破空气的榴霰弹与步枪子弹在打中树干后产生跳弹(Ricochet)实心炮弹或者子弹以一定倾斜角度击中硬物后所产生的反弹现象。,在树林间四处横飞,炮弹将大树整棵整棵地掀飞,使得碎木片与树枝四处飞溅,不分敌我地打在了普奥两军士兵的身上。负伤倒地的士兵们在临死前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同军乐队的雄壮进行曲夹杂在了一处。最终,在战斗中仍旧尽职地吹奏着军乐的乐手们也像队列中的其他人一样倒在了地上,使得战场上只留下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与惨叫声。

在这场战斗中,普奥两方的士兵都表现出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勇气,双方都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每一片小树丛,每一块空地上,都有他们死斗的身影,双方的士兵哪怕是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也都不肯罢休。尽管普鲁士的击针枪给奥军造成了极大杀伤,但奥地利人还是凭借着兵力优势硬生生地将普军挤出了树林,更将他们全部逐出了茨托维斯村!就在这一关键时刻,莫利纳瑞将军成功地说服了索恩伯爵,让他把自己麾下的第Ⅱ军也投入到这场战斗中,他的数个前锋旅随后抵达战场。大约中午时分,心急火燎的弗兰泽基收到了威廉一世的回信,这位暴躁的国王拒绝为此时正承受着敌军绝大部分火力打击的第7师提供任何支援。虽然他很清楚自己要在王储的第2集团军赶到战场之前拼死守卫住这块地方,但这位仍不见踪影的王储究竟身在何方?第7师的伤亡数字正在不停地攀升,留给弗兰泽基的选择余地因此也变得越来越小。此时此刻他的内心非常清楚,一旦自己的第7师在这里全军覆没,普军的整个左翼都将随之崩溃,届时奥军就可以毫无顾虑地猛击第1集团军的侧翼,让普鲁士彻底输掉这场决战!因此他必须不计一切代价守住自己的阵线。他督促与激励着自己的部下,全然不顾兵力正在不断减少这一事实,命令他们死守到底。

发生在普军右翼的战斗

萨克森王储阿尔伯特早在决战爆发前的7月2日下午便已详细勘察过自己的防御区域附近的地形。他最初从总指挥部那里收到的命令,是将萨克森军队部署在波珀维茨与特列索维茨两村之间的群山上,可以俯瞰整个比斯特日采河畔,但他并不是特别认同贝内德克的这个安排。阿尔伯特王储正确地估计出,一旦普军选择通过内查宁采村附近的桥梁来渡河的话,他便不能足够快速地做出反应,阻止普军打击萨克森军队的侧翼。因此他在7月2日晚上派出了一名参谋军官作为特使赶赴军械上将的指挥部,希望这位奥军总指挥能批准他“将萨军防御阵地后移至普洛布卢斯—普瑞姆一线”,因为这么做可以使萨克森军队更有效地应对普军的威胁。毫无主见的贝内德克不假思索地批准了萨克森王储的计划,事实证明他在无意间做出的这一决定对后面的战斗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比滕费尔德的易北河集团军麾下近3个师的兵力在当天上午8点30分开始了渡河行动。其前锋——第28步兵团的燧发枪兵们早早地对萨克森军队防线中央的内查宁采村展开了进攻,结果却发现村子早已是人去楼空,萨克森军队的工兵甚至还在撤退前纵火焚烧了村子里的桥梁。作为应对,普军士兵们一边掏出自己腰间的水壶灭火,一边试着用村子里的木板以及木门来紧急填补被烧毁的部分,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成功过桥。第33及第17团随后分别占领了卢布诺村(Lubno)以及赫拉德克村,成功地同此时已经过河的第28团合流。尽管这些经历过汉德瓦萨与慕琛格拉茨等一系列血战的普军老兵对萨军发起了猛攻,但这些萨克森人顽强地且战且退,并最终以秩序井然的队列有条不紊地撤退至普洛布卢斯与普瑞姆两地。由于这几个普军步兵团的支援骑兵仅为第7骠骑兵团下辖的几个中队,所以当时这些普军步兵实际上是非常脆弱的,并不能承受太多的联军攻势压力。而就在这么个生死攸关的时刻,贝内德克手下最为得力的骑兵将领艾德勒谢姆带着他的轻骑兵师突然出现在了战场附近。

奥萨联军的炮兵们将炮弹雨撒在了普军前卫的头上,这些前卫部队在不久前刚占据了卢布诺—赫拉德克一线的据点,此时正在等待后续援军的到来。但这位比滕费尔德将军并不是一个进攻型的将领,他很有可能是3个集团军司令当中最不适合老毛奇战略的指挥官人选。由于他担心战线中央部队崩溃后将导致自己彻底暴露在敌军的打击下,此刻竟做出了紧急撤回(正在赶往前卫部队所在前线的)预备队(以回防自己主力)的决定。他得到了阿尔文斯莱本将军的绝大部分预备骑兵的支援,但他并没有运用这些宝贵的骑兵,而是坐看自己的前锋部队在接下来的近4个小时当中孤军奋战,承受联军火炮的狂轰滥炸。这些英勇的士兵试图夺取普瑞姆山脚下的树林,但在付出了惨重伤亡之后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易北河集团军第14及第15师也通过业已修复的内查宁采桥顺利过了河(后者是在上午11点过桥的),但联军的猛烈炮火还是成片成片地撂倒了他们,迫使普军不得不在漫天炮火当中原地待命,等待推进战线的命令与机会的到来。由于比滕费尔德的优柔寡断以及萨克森人的坚决抵抗,普军在下午3点以前都将处于这样进退维谷、孤军奋战的危险境地。

正午时分,罗斯科堡山上,机警且善于观察颜色的观察员此刻已经大致猜出了国王威廉一世与他的随从们此时的情绪就像战场上那阴郁潮湿的天气一样低落。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极为惨烈的景象,无数的树木及房屋被炮弹连根轰起,漫天浓烟时不时地被火炮的爆炸与子弹的火光所冲散,这一切都说明了这场战斗的激烈程度。每当据守在村庄中的奥军炮兵阵地朝进攻中的普军开一次火,发出的光芒与冲击便会将业已杀得昏天暗地的田间小道给照亮一次,将弥漫在战场上空的滚滚黑烟冲散一次,山上的所有人就会一次次地发现无数身穿蓝制服以及灰制服的尸体正如山一般堆积在那里——这些士兵生前本是同战争毫无关联的农民、木匠以及小商贩,如今却永远地留在了异国他乡的土地上。国王的脸上满布愁容,他频繁地用手里的望远镜观察战况,希望能看到普军的攻势取得进展或是王储带着他的集团军顺利赶到战场。国王的侄子(卡尔亲王)此时此刻也对第1集团军产生了同样的忧虑,他担心一旦奥军的进攻压力无法被分散与缓解的话,整个普军左翼都将会面临崩溃的危险。

此时此刻的老毛奇或许仍旧像往常一样,(一边观察着战况,一边)用那时刻不离手的红手帕轻触自己的鼻子,依然信心满满。这位总参谋长自始至终都在劝说自己的国王不要派出援军为弗兰泽基解围。“我郑重地向陛下您提议,希望您不要为弗兰泽基将军派出哪怕一兵一卒。”他这么说道:“只要我们还留有第Ⅲ军作为预备兵力(就完全不需要担心左翼崩溃的风险),此时此刻我们的任务只有静候奥军在进攻中将自己的所有资源消耗殆尽而已。”他向自己的君主做出了进一步的保证:“弗兰泽基将军一定能守住的,因为我很清楚他的为人。”

虽然总指挥部中的老毛奇已是胜券在握,身在战场上的弗兰泽基却并不敢保证自己一定守得住。因为莫利纳瑞就在不久前又从索恩伯爵的第Ⅱ军中抽调出两个旅的生力军攻入斯维普瓦尔德。奥军总指挥贝内德克曾命令这位将领向东后撤至自己原先的防御地点,但遭到了他的无视。这位军械上将已经收到了一个极为糟糕的消息——普鲁士的第2集团军正在接近战场。此刻他又一次陷入了两难境地——究竟是该正式命令莫利纳瑞立刻冲垮弗兰泽基,争取摧毁普军左翼的机会呢;还是该让他和他的部队及时后撤以应对来自北部的威胁呢?然而,这位优柔寡断的奥军总指挥仍旧像往常一样,没有做出任何决断。

对于普军来说,最为危险的时刻发生在战线中央的恐怖森林霍拉瓦尔德中。

当天下午早些时候普军对这里进行了一次强攻,却无功而返,面对联军的强大火力只能被迫后撤,险些演变成一场大溃败。尽管前线频频传来不利战报,但沉着冷静的第Ⅲ军统帅阿尔布雷希特·古斯塔夫·冯·曼施坦因(Albrecht Gustav von Manstein,是二战德军名将埃里希·冯·曼施坦因的祖父)中将依旧纹丝不动,他在几经犹豫之后还是没有违背老毛奇的意思,没有做出将最后的预备部队(第Ⅲ军)投入战场(支援友军)的草率决定。但他的同僚、第Ⅱ军的冯·施密特少将(von Schmit)可就不似他这般沉稳了,他为树林里的普军派出了自己的预备兵力,此刻已被传来的不利战报给折磨得几近精神崩溃——当时这片树林中的场景就和斯维普瓦尔德一样恐怖,在这里,奥军的炮火同样给普军造成了极为惨重的伤亡。一旦第Ⅲ军被过早地投入到此处战场并伤亡殆尽的话,后面的战斗将会变得完全不堪设想。

阿尔布雷希特·古斯塔夫·冯·曼施坦因

对于罗斯科堡山上的普军总指挥部当中的许多人来说,这一天那愁云惨淡、黯淡无光的下午可以说是一生当中最为惊险的时刻,当时的整个战场局势似乎处处都对普军不利。俾斯麦知道输掉这场战役的代价是谁都无法承受的,他比当时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一旦普军在这里失败,甚至是陷入僵局,将会给整个普鲁士乃至他本人的命运带来何等可怕的后果。因此,焦虑的他频繁地举起手中的望远镜,观察着比斯特日采河畔的山脊上的战况。就在一次观察中,他突然间发现山脊上莫名多出了一排好似树木一般的小黑点正在缓慢移动中,而对面的奥军正朝着这排“树”开炮轰击。这片山脊本身地势突出,很快它看上去就像是被这一排硕大无朋的“树”(实际上当时这些“树”有两排)所占据了——在决战日出现的这一奇异景象将会被当时所有在场人士牢记一生。俾斯麦将自己的观察结果如实报告给了老毛奇,总参谋长立刻从首相的手里接过了望远镜,自行观察了一下山脊那边的战况。之后不发一言,即刻骑马飞奔至国王处汇报情况,他用那一贯的毫无感情色彩的冷静口吻向自己的君主说道:“这场战役的胜负已决,一切都将会照着国王陛下您所期望的方向继续发展下去。”幸好这一天并不是一个阳光充沛的大热天,要不然威廉一世肯定得怀疑自己的总参谋长是中暑烧坏了脑子才会说出这种疯言疯语,但老毛奇不顾国王的怀疑继续说了下去:“取得胜利的条件已经完备,维也纳将会臣服在您的脚下。”由于当天战场情况极为混乱,所以国王和这座山上的许多人要花好些时间才能完全领会总参谋长的意思,并意识到王储与他的第2集团军确实已赶到战场。

第2集团军加入战斗!

早在当天凌晨4点,英勇的芬肯施坦因伯爵(Count Finckenstein)不惧任何艰难险阻(路上有奥军的轻骑兵在放哨),成功地将老毛奇的命令——“第2集团军立刻动身夹击奥军侧翼”,亲自交到了王储的手上。王储和他的参谋长在收到消息后自然不敢怠慢,立刻下达了前进的命令。早上7点,第2集团军的官兵们便开始匆忙地往自己腰包里塞上一切必需品,并把不需要的装备悉数扔到了辎重车上(这些装备与辎重车直到战斗结束后仍旧留在王宫镇中)。虽然这些部队距离他们的目标仅有12英里的路程,但一支19世纪中叶的军队每小时行军距离只比3英里多一点,更为糟糕的是,集团军中的大部分部队实际上还要一直忙碌到上午8点以后才能动身出发。与第1集团军的士兵们在昨天夜里的遭遇一样,此刻的他们还要同暴雨及泥泞的道路做斗争,由于道路太过湿滑,许多炮车都不慎滑出了行军队列。奥军士兵在此前的战斗中落荒而逃时还将各种物件丢了一地,这使得“路况”变得更为糟糕。炮车与弹药车的轮子还时不时地被田间大麦秆卡住,这也极大地拖延了行军速度,普军士兵们不得不弯下腰用佩剑或是十字镐将这些恼人的草切断。

对于此时此刻的王储与布卢门塔尔来说,“在何时及何地同敌军交战”这一问题在某种意义上似乎没有任何实际价值。因为他们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敌人——是贝内德克的整个北部方面军,还是它的一部?究竟是该支援第1集团军的左翼,还是靠近易北河从敌人的背后发起攻击?这两个人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事实是,他们甚至都不曾料想到决战竟然会在今天爆发。不过他们非常明确地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敌人的规模异常庞大,整场战役似乎无法在一天之内彻底结束。虽然两人对战场情势做出了如此判断,但他们此时并不缺乏紧迫感,仍然处于急行军状态,因为就在当天上午8点30分到9点之间,第2集团军的官兵们就已经听到了前方不远处的战场上传来的大炮轰鸣声。

近卫军前锋部队的指挥官康斯坦丁·冯·阿尔文斯莱本(Konstantine von Alvensleben,黑鹰勋章的获得者,是之前那位阿尔文斯莱本中将的兄弟)少将在上午9点左右收到了来自第7师的弗兰泽基将军的加急求援信。当时的他已经走在了第2集团军的大部队的前头,正驻扎在多布罗维采(Dobrowitz)附近暂作休整。少将一听说第7师已深陷敌军的重兵合围,便毫不犹豫地派出了他的第2近卫旅火速赶往捷列克村(Jericek)附近救援友军左翼。紧接着这封十万火急的求援信传遍整个第2集团军高层,全军立刻对此做出了回应,当时已落在第1近卫师后面的预备炮兵部队指挥官克拉夫特·霍恩洛厄-英格尔芬根(Kraft zu Hohenlohe-Ingelfingen)上校也不甘人后地下达了急行军的命令。不过(对于不少人来说)并不奇怪的是,那位曾“给了全军一记响亮耳光”的博宁将军的第Ⅰ军,从上午9点收到命令准备离开自己的营地开始,要一直拖延到11点钟才出发,最终在决战的这一天落在了所有人的后面。

恶劣的天气仍然是个大问题,它十分明显地拖慢了王储的行军速度。然而第2集团军越发地靠近战场,它的总指挥及参谋长就越发地明白自己已经再没有任何后退的可能或是余地。就在当天上午10点左右,腓特烈·威廉王储与他的参谋长达成了一致——这将不仅是一场规模庞大的主要会战,同时也会是一场足以关系到整场战争命运的决定性会战。几乎就在同一时刻,预备炮兵部队指挥官霍恩洛厄-英格尔芬根带着他的火炮已经赶超过第1近卫师,顺利抵达战场。他将自己的炮兵阵地设在了车托波列克(Chotoborek)附近,决定即刻为友军提供炮火支援。正当他在专心观察对面的奥军炮兵阵地发出的火光(以此来大致判断敌方火炮的位置)的时候,骑马飞速赶来的王储给他下达了“重点关注”霍罗诺维斯(Horonowes)附近的山脊上的“树”的命令。亲王希望他能将那些“树”牵制在右边,说道:“给我狠狠地炸!”这位王储希望能用这种“别出心裁”的方式向表兄宣告自己的到来。

康斯坦丁·冯·阿尔文斯莱本

当天上午11点30分,第2集团军已有不少军队出现在奥地利军队的右翼。第2近卫团及近卫猎兵营此时已经赶到贝纳特克,他们在当地稍做逗留,准备同东面的康斯坦丁将军的前锋合流以后再做进一步行动。而在远处的第2集团军左翼,路易·冯·穆蒂乌斯(Louis von Mutius)将军麾下的第Ⅵ军的西里西亚人部队(the Silesians,西里西亚以为普军提供了大量优秀的猎兵而闻名)也已从约瑟夫施塔特要塞(不再被视为一个威胁)转向易北河右岸,此刻正在朝特罗提纳河(Trotina River)及更远处的洛琛采村(Lochenitz)方向进发。至于第2集团军的战线中央,此刻正在进行一场完全一面倒的炮兵大对决。奥地利的炮兵们在霍恩洛厄-英格尔芬根朝他们开炮后便立刻做出了反应,将自己的阵地迅速转移到了别处。这些训练有素的奥军炮手随后又对普军同行展开了加倍的报复。由于奥地利的火炮数量以及炮手们的战技水平远高于他们的敌人,所以普军很快便在反击炮火的打击下出现了不少伤亡。

然而霍恩洛厄-英格尔芬根上校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实战经验丰富的他也迅速地转移了自己的炮兵,成功地保住了自己的大炮免遭敌人全部摧毁。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最后将这些奥地利炮兵彻底摧毁掉的“大功臣”并不是上校的炮火,而是普军的步兵火力——负责支援奥军炮兵阵地的索恩伯爵的第Ⅱ军当时早已在普鲁士第1集团军的左翼杀得不可开交(未曾料想到北面竟然还会有普军到来),直接导致奥军炮兵彻底暴露在了突然出现的普鲁士第2集团军的步兵的打击下。普军士兵用自己手里的击针步枪对这些炮组成员展开了无情的屠杀,由于没有己方步兵的保护,这些奥军火炮很快便静默下来。眼看着来自敌方火炮的威胁已被完全解除,兴奋的王储立刻督促手下的近卫军冲下山脊,对远处的霍罗诺维斯村发起猛攻。弗兰泽基将军与他的第7师此时总算能从敌人的重压之下解脱了。

柯尼希格雷茨之战示意图

直到普军第2集团军赶到战场这一刻之前,奥地利的那位军械上将都一直坚信战局始终对自己有利。当时的他或许还心存着侥幸,以为莫利纳瑞及费斯特蒂奇伯爵这两位将领公然违背他命令——擅自西移部队,将会为奥军带来胜利的契机,因为此时此刻距离奥军彻底冲垮普军的左翼似乎只剩一步之遥。这位奥军总指挥的内心十分清楚自己必须在这个关键性时刻立即做出决断——不管莫利纳瑞的决心有多么的坚定,此刻的他必须立刻、马上、迅速冲垮普军第1集团军的左翼,而且一定要赶在普军第2集团军的主力到来之前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他决定将自己的骑兵部队以及绝大部分的预备兵力全部投入到一场规模宏大的进攻计划当中,只要这次大攻势能够顺利冲垮眼前的普军,他就能为第Ⅱ军及第Ⅳ军争取到充分的时间及空间完成一场“右转”(Wheel Right,从地图上看的话,就是让两军从“丨”状转向成“一”状)大机动,成功避免被普鲁士王储的第2集团军从侧翼夹击的命运!缺乏深思熟虑的贝内德克又一次将计划的预期结果摆在了决策过程的前面(自以为得计),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份进攻计划很有可能是他从接管整个奥地利北部方面军的那一天起所犯下的一连串错误当中最为致命的那一个。新任总参谋长鲍姆加腾坚决反对这份进攻计划,但此时的他并没有多少干预总指挥决策的权力,至于他的前辈赫尼克斯泰因以及不久前刚被罢免的克里斯曼尼齐,虽然当时也在场,但并没有提供任何建设性的意见。就在当天中午时分,他从前线收到了普鲁士第2集团军已经出现在战场上的消息,普军的神速进展迫使这位优柔寡断的奥军总指挥不得不放弃了进攻的打算,又一次选择了自己原定的防御计划。他命令莫利纳瑞即刻让第Ⅱ以及第Ⅳ军从斯维普瓦尔德的战斗当中脱身,转为防御态势以应对突然出现的普鲁士第2集团军对奥军右翼的攻势。军械上将的这道命令显然是把一个极为基本的战争常识都给忘了——即便是在宽阔的阅兵场上,一口气完成整整20—30个营兵力的大规模“右转”机动(转而面向来自另一个方向的敌人)都不是一件易事。更何况,这两个军此时正在同敌人激烈交火,伤亡正在不断攀升,士气正在不断下降,指挥官又是一个拒不服从命令的倔性子,要想让他们完成这样一个机动,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这场战斗的结果将会比这位奥军总指挥所能设想到的后果还要可怕得多。当天下午1点30分左右,就当他和他的参谋正在忙于分析当前战场局势的时候,一位信使为他带来了一条有关奥军左翼的灾难性消息。

奥军左翼的崩溃

萨克森王国的阿尔伯特王储确实是一名指挥有方的良将,在决战这一天的整个上午以及下午的早些时候,他不仅成功地抵挡住了普鲁士易北河集团军最精锐部队的猛攻,甚至还在上午11点30分左右对普军发动了一次反击,成功地将他们逐出了下普瑞姆附近的森林,几乎将他们逼退回内查宁采村。他决定采取主动防御手段,对普军第14及15师的连接点先发制人地发起进攻以免两个师完成合流。为了达成这个计划,阿尔伯特王储派人请求韦伯将军从奥第Ⅷ军中抽调出两个步兵旅来支援萨军的右翼,同时他还向艾德勒谢姆男爵发出了请求信,希望他能抽调出一些轻骑兵来支援萨军骑兵旅与骑炮部队。下午1点过后不久,对于战局十分乐观的萨克森王储带着萨国王室警卫旅从上普瑞姆一马当先地南下至赫拉德克附近,象征着萨克森王国的绿色与白色的军旗迎风飘扬,军乐手也为这支身经百战的军队奏响了进行曲。不过这位志在必得的萨克森王储不曾料想到的是,他的这个反攻计划将会从战斗伊始就遇上不少大麻烦。

就在萨克森王储准备发起新一轮攻势的时候,比滕费尔德也收到了老毛奇的紧急来信。信中,总参谋长提到王储的第2集团军已经赶到战场,同时他还不断强调易北河集团军需要立刻推进战线,对奥地利军队的左翼发起进攻。在老毛奇的催促下,这位在之前的战斗中贻误了几个小时的比滕费尔德将军不得不下达进攻的命令。他命令第15师师长菲利普·卡尔·冯·坎施泰因(Philip Karl von Canstein)中将按照如下指示发动一场攻势:坎施泰因中将本人率第29及第30旅朝赫拉德克以及斯特捷列克(Stezirek)树林方向推进战线,对奥地利人的左翼发起进攻。第30旅的前锋第28团十分出色地完成了这项任务。他们发动的这一次突袭令奥军舒尔茨旅(Schulz Brigade)深感意外。在普军的突然袭来以及击针枪的恐怖子弹的双重打击下,这个奥军旅的士气迅速涣散,落荒而逃。这些残兵败将在败退的时候竟一头猛扎进了盟友萨克森军队的队列中。尽管萨军队列齐整、纪律严明,但由于盟友拖了后腿,不得不停下了自己的反攻脚步。这个舒尔茨旅的崩溃竟好似一块多米诺骨牌倒下,不仅仅打乱了萨军的计划,更对其余的奥军部队产生了极为恶劣的影响——当时这些奥军部队在受到败兵推挤之后正在试图重整队列,但对面的普军可不会给他们任何振作的机会,他们朝着忙乱中的奥地利人打了数轮排枪齐射,成百上千的士兵就这样倒在了敌人的枪口下。突遭飞来横祸的萨克森人拼命地维持部队的秩序,但普军第29旅趁着这个机会快速机动到了下普瑞姆附近,对混乱中的萨克森军队的侧翼发起了进攻,没有机会重整队列的萨军很快便落了下风。阿尔伯特王储不得不下达了撤退命令。这些英勇的萨克森人凭着令人生畏的严明军纪勉强组织起了一场撤退战,避免了大溃败的命运。与此同时,比滕费尔德将军又派出了自己的第14师,该师很快便通过内查宁采村的桥梁顺利渡过比斯特日采河,朝着普洛布卢斯方向不断行进。该师的炮兵对萨克森军队以及奥地利第Ⅷ军残部的右翼展开了炮击,故而遭受打击的两军后退至上普瑞姆西面的布日扎树林(Briza wood)当中展开防线。为了掩护大部队的后撤,萨克森王储还派出自己的骑兵迂回至斯特捷列克树林附近对普军步兵进行袭扰,但他并没有得到艾德勒谢姆男爵的轻骑兵支援,因为男爵与他的部队此时正忙于掩护第Ⅷ军撤退,无力顾及萨克森军队。不甘失败的阿尔伯特王储仍在发号施令,试图挽回败局,直到传令兵将“位于萨军右翼、兰根霍夫镇(Langenhof)附近的奥地利第Ⅹ军已开始败退”的消息交到他手上,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努力都已彻底付诸流水。

对于年迈的比滕费尔德来说,现在战场上有一个全歼贝内德克的北部方面军左翼并争取到无上荣誉的机会摆在他的眼前,但他完全无法抓住这个天赐良机——因为他的前线部队已是精疲力竭,同时他的第16师以及阿尔文斯莱本将军的骑兵预备队也未能如期赶到战场,无法对联军进行追击。他先前曾请求阿尔文斯莱本将军尽快派出骑兵进行追击,将军的迟缓却让他彻底失去了这次扩大战果的机会——实际上这些预备骑兵要是肯早点行动的话,完全有可能追赶上撤退中的萨克森军队的。这位谨慎的老人十分可惜地同桂冠失之交臂,“给奥地利人以最后的致命打击”这项伟业将不得不交由他人之手来完成。

赫卢姆之战与奥军右翼的覆灭

任何一个读者只要肯读到这里都一定不难想象出奥地利第Ⅳ以及第Ⅱ军的普通士兵们此时此刻的绝望心情。在血腥的斯维普瓦尔德中,他们以密集纵队发起攻势,无畏地直面普军的击针步枪,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伤亡。他们本以为自己在战斗中付出的牺牲一定能有所回报,因为他们的军官在此之前曾许诺过,只要再发动一次攻势,再做一次努力,就一定能摧毁普鲁士第1集团军的左翼,让整个普军就像倒下的多米诺骨牌那样全线崩溃。他们此时收到的命令却是立刻退出战斗,这让他们在此前的战斗中付出的一切全部化为乌有。他们在完成后撤之后要面对的是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的第3个普鲁士集团军,这支普军此时正从北面不停猛攻奥军的右翼。这些士兵们根本就不曾料想到北面竟然还会有新的普鲁士军队出现,所以当奥军指挥官期待着他们能重整队伍,并在马斯洛维与霍罗诺维斯两山之间构筑一条应对普鲁士第2集团军的新防线的时候,他们的士气彻底崩溃了。奥军的大溃败令普鲁士王储十分兴奋,而令当时的战况更加戏剧性的是,连绵数日的暴雨竟突然停了下来,天边出现了一抹微弱的阳光。随着这位普鲁士第2集团军总指挥的一声令下,无数的普军士兵好似饿狼下山一般冲下雾气弥漫的山丘,对败退中的敌人展开了愤怒而又狂热的追击。

腓特烈·威廉王储的集团军麾下的1个师仍在从宽阔正面不断推进战线,准备同霍罗诺维斯的康斯坦丁·阿尔文斯莱本的前锋合流,意在将整个奥军右翼彻底包围起来以免他们逃离战场。位于康斯坦丁左翼的是亚历山大·弗里德里希·冯·察斯特罗(Alexander Fredrich von Zastrow)中将的第11师,该师的直接目标是攻取内德列斯特村。至于第2集团军左翼的第12师则在师长康拉德·威廉·普隆扎斯基(Conrad Wilhelm Prondzynski)中将的带领下,顺利渡过了特罗提纳河,此时正在朝洛琛采村进发。他们在行进的路上并没有遭遇多少奥军的抵抗,因为此刻的奥军正在试图进行重新部署以及稳定战线。不过对面的普军并不会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仍在无休无止地发起进攻,所以任凭奥军如何努力也都无法阻挡全线溃败的浪潮。

此时的普鲁士近卫军正在霍罗诺维斯山上暂作休整,总指挥部给他们下达的命令却是不要停下脚步,立刻对奥军发起进攻。因此第1近卫师师长席勒·冯·加特林根(Hiller von Gatringen)中将决定赶超走在他们前头的康斯坦丁的近卫军前锋,先行对赫卢姆山发起进攻。就在第1近卫师穿过了已“清静”不少的斯维普瓦尔德与茨托维斯村之后,它的数个前锋营便突然遭到来自赫卢姆山上的敌军火炮的猛烈打击。万幸的是,这一回普军步兵得到了霍恩洛厄-英格尔芬根上校的预备炮兵的及时支援(近卫军自己的师属炮兵此时仍在路上)。虽然这又是一场奥军炮兵完全占优的不对等炮战,但战技与经验过人的霍恩洛厄-英格尔芬根还是在敌军的猛烈反击下成功地完成了多次炮兵阵地转移,这令奥军火炮的炮击效果大打折扣。这位炮兵上校的英勇举动成功地为第1近卫旅的步兵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与战机,他们趁着奥军火炮正忙于反炮兵战的大好时机,以极为微小的伤亡顺利爬上了山。没过多久,普军第1及第3近卫步兵团的士兵们便征服了这座山的山顶并让军鼓手们敲响了胜利的鼓点。

话题回到附近的赫卢姆村。由于那座同名高山的存在,所以这座小村庄里唯一一座具备良好视野的建筑物便是教堂的钟楼(Church Spire,教堂晚祷以及周日村庄集合用的钟往往就在这个高层建筑的顶部)。当时奥地利军队仅有一个营的兵力驻守在这里,他们是隶属于奥军阿皮亚诺旅的匈牙利人士兵。此时此刻这些匈牙利人已被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普鲁士军队惊呆了。比较戏剧性的是,由于语言不通,加上奥军全线溃败导致的指挥混乱,这支奥军部队的指挥官竟把眼前的敌人误认为自己的盟友萨克森人!普军可并不会买这个账,他们对混乱中的敌人发起了无情的进攻。发生在村庄中的战斗短暂而又激烈,很快这些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匈牙利人便不顾长官们的劝告与威胁,自顾自地争相逃命起来。顺利占据了赫卢姆村的普鲁士近卫军又同阿皮亚诺旅的余部发生了交战。这令该旅旅长不得不为重整部队以及维持秩序而忙得焦头烂额。很快,整个旅便在普军的打击下陷入混乱状态。躲藏在村庄边缘、隐蔽得极好的普鲁士近卫军士兵们利用手里的击针枪的优势普军使用的是后装枪,可以在匍匐前进或是卧倒的时候装填子弹,而奥军的前装枪只能站立或蹲下装填,所以普军士兵能够更加安全及隐蔽地作战。,持续不断地朝着敌军发射致命火力。近卫猎兵成功地驱散了那些张扬狂野、试图冲进枪林弹雨中的奥地利骠骑兵,这些骑手在被击退后四散奔逃,冲乱了友军的队列,使得这个旅的处境越发混乱难堪。比较幸运的是,阿皮亚诺旅在被普军全歼之前还是得到了和它同属于第Ⅲ军的第4旅的救援。尽管第4旅在当天上午的霍拉瓦尔德树林一战中伤亡颇为惨重,但此时依然表现出了惊人的毅力,同普鲁士近卫军展开了激烈的交锋。该旅的官兵们甚至还发动过一场出乎普鲁士人意料的刺刀冲锋,用肉搏战成功将普军逼退至赫卢姆村的南部边缘。不过训练有素的普军士兵还是很快扭转了局势,他们稳定住了自己的射击队列,对第4旅的士兵们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排枪齐射。没过多久,奥军便在反击之下蒙受重创。在这些抵抗到了最后一兵一卒的奥军勇士当中,以第Ⅲ军的预备骑炮部队的表现最为悲壮:当时他们为了阻止普军进一步前进以及掩护友军撤退,竟主动将自己的火炮同这座村庄拉近到仅仅150码的距离(这是极近的射击距离,完全暴露在普军步枪火力之下),之后再对敌军进行炮击!这是一种近乎自杀的举动。虽然这些炮组成员竭尽所能,用最快的速度装填了火炮,但他们的火力速率实在无法同敌人的后装步枪相提并论,很快他们便齐刷刷地倒在了普军步兵的集火射击下。不出5分钟,这些骑炮便彻底静默了。在这些英勇无畏的炮兵倒下的地方,至今都还竖立着一座纪念碑,而这座碑附近的战场遗址也被称为“逝者的炮兵阵地”(the Battery of the Dead)。

逝者的炮兵阵地纪念碑

当时的贝内德克仍然坐镇于利帕山上的总指挥部,一名飞马赶来的参谋军官将整个赫卢姆已彻底失守的消息告诉了他。这位军械上将顿时间就被这个消息惊呆了,当时的他并不敢相信这一消息,决定派出新任参谋长鲍姆加腾前往现场调查战况。不一会儿他又打消了这一念头,决定亲自调查状况,于是便带上了自己的参谋,快马加鞭地朝着赫鲁姆村方向进发。最终当他们来到村子附近的时候,这位北部方面军的总指挥用自己的双眼证实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上午村庄附近正有无数的奥军士兵四散奔逃,这令贝内德克一行人不得不紧攥缰绳强行让自己受惊的坐骑冷静下来。对于战局已经深感绝望的奥军总指挥决定最后一搏,他命令第52团即刻夺回赫卢姆村。虽然贝内德克在此时表现出了一股不计后果的果决气势,但这一波冲锋很快便失败了。这位始终不肯服输的老将要亲自带兵发动一次冲锋,幸亏他的副手诺伊贝尔(Neuber)上校紧抓住他的手臂及时制止了他。在副手的劝说下终于认清了现实的他退出了战斗,在跟当时仍在后方等待的其他同行参谋军官会合后一同逃跑了。比较讽刺的是,狼狈的贝内德克一行人在逃跑过程中竟被自己手下的部队误认作普军骑兵,并遭到了他们的开枪射击。拜这场友军误击事故所赐,一名参谋不幸殉职,多名军官失去了战马只能徒步行走。这位北部方面军总司令回头望了望正在烈火中熊熊燃烧的赫卢姆村,此时的他痛苦而又清楚地意识到奥地利的败局已是无法挽回。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必须马上赶到拉明副元帅处,以避免最后的预备部队也惨遭普军歼灭。

拉明对洛斯贝里茨与赫鲁姆的反击

此时(奥军左右两翼全线崩溃)已是当天下午3点左右,奥军第1近卫旅在同第2近卫旅会合后,准备同友军第11及第12师一起在赫鲁姆至洛琛采之间重新构筑一道防线。出现在这些奥军士兵眼前的正是普鲁士的数个近卫燧发枪兵连(Guard Fusiliers Company),他们刚拿下赫鲁姆村就又对位于萨多瓦—柯尼希格雷茨主干道(Sadowa-Königgrätz Road)上的洛斯贝里茨村(Rosberitz)发起了进攻。并不打算拱手让出据点的奥军对这几个连发起了反击,很快这些居于突出部的燧发枪兵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普军的进攻受挫令拉明颇为高兴,因为他刚在不久之前收到贝内德克下达的对赫鲁姆至洛斯贝里茨一线的普军发起进攻的命令,此时距离他正式下达进攻命令尚有15分钟。他当即命令麾下全部120门火炮对这两个村庄中的普鲁士近卫军展开狂轰滥炸。受到炮击的普军并没有就此后撤,反倒是主动进入掩体隐蔽,为接下来的步兵战做准备。霍恩洛厄-英格尔芬根同他的预备炮兵就在这时赶到了战场,但这一次他频繁转移炮兵阵地的战术就不像前几回那么有效了,因为他的不少炮组都已在先前的战斗中耗尽了体力,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如此多的规避机动,最终他们倒在了奥军同行的炮击下。

下午3点30分左右,拉明副元帅率先对洛斯贝里茨发起了进攻。这次反攻战的先锋正是他的第3旅,该旅麾下那历史悠久、有着“高贵的全德意志冠军步兵团”(“Hoch und Deutschmeister”)美称的维也纳精锐第4团全称为k.u.k. Infanterie-Regiment Hoch- und Deutschmeister Nr. 4,该团始建于1696年,最初是奥皇利奥波德一世同条顿骑士团大团长签订借兵契约后建立的雇佣步兵团,1757年成为维也纳王室护卫步兵团,1769年获得了“第4步兵团”这一正式番号。该团在历史上曾参与过奥地利帝国的几乎所有主要战役,而之所以会有“Hoch”或者说“高贵的”这一头衔前缀,是因为其荣誉团长自19世纪以来一直都是奥地利的大公。后来的纳粹德国在吞并奥地利之后也曾组建过一个同名的步兵师及步兵团。也加入了这场战斗。正当他们还在半路上行进的时候,普军第2近卫步兵团下辖的一个营及时赶到洛斯贝里茨,成功支援了仍留在村中的燧发枪兵。此时整个洛斯贝里茨村都已处于战火中,然而训练有素的普军士兵仍旧临危不乱地做着防御战前的最后准备。他们不畏熊熊烈火,躲到了这座业已化为废墟的村庄的每一段残垣断壁、每一面窗户、每一座矮墙的后面。随后他们同发起反攻的奥军发生了交火。在战斗中,普军的集火射击打散了奥地利“全德冠军”团的前锋连,但这支传奇部队完全不为所动,竟在普军的猛烈火力下重整队列继续行进。对于普鲁士人来说,比较幸运的是,位于这个“全德冠军”团左翼的一个由乌克兰人组成的步兵团仅在一轮齐射之后就全线溃退了。但这些维也纳人在失去左翼支援后仍旧表现出了极为惊人的战斗意志,他们全然不顾伤亡,冲入这座村庄的每一处角落,同普军短兵相接,一时间整个村庄变得有如先前的斯维普瓦尔德一般惨烈恐怖。经过半个小时的激烈战斗后,普鲁士人被逐出了这个村庄。他们在撤退过程中得到了第3近卫步兵团的掩护。虽然这个团在战斗中也承受了不小的伤亡,但他们还是成功地让每一个在之前的奥军攻势中幸存下来的燧发枪兵撤离了这个村庄,同时还保住了他们的军旗(燧发枪兵连的旗帜)免遭奥军缴获。

此刻拉明副元帅派出了第Ⅵ军最后的预备部队。虽然这位副元帅在后来声称自己的这一举动拯救了整个北部方面军免遭普军全歼,但当时他脑中所想的仅仅是扭转颓势、立刻恢复战线秩序以及阻止普军的进一步推进而已。在接下来的45分钟里,一个营接着一个营的奥军步兵将会直面普鲁士的击针步枪,前仆后继地对赫鲁姆村中的敌方步兵发起进攻。每当有一个奥军步兵纵队同敌人发生交火,就会有无数的奥军士兵在眨眼之间雪崩似的纷纷倒下,并在几经挣扎之后变成一座毫无生气的灰色尸山,只剩下一些侥幸存活下来的人一边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一边丢盔卸甲不顾一切地逃往后方的柯尼希格雷茨寻求庇护。拉明副元帅甚至还曾亲自领兵对普军发起过一场冲锋。面对敌军的枪林弹雨,他竟奇迹般地始终毫发无伤,甚至就连他的坐骑都未曾中弹倒地,不过可惜的是他的这次冲锋并没取得多少进展。

至于此时的其他各处战场,溃败与混乱已经成为奥军的基本状态。决定乘胜追击的普鲁士第2集团军也加快了他们的推进速度。为了应对咄咄逼人的普军攻势,索恩伯爵的第Ⅱ军的幸存者们展开了最后一搏。由于他们已在先前的斯维普瓦尔德中充分见识到了击针步枪的威力并吸取了血的教训,所以此时的他们选择了主动散开以分散队形来防御奥军的右翼。奥地利塔谢斯骑兵旅(Taxis Cavalry Brigade)以及一个建制仍然完整的步兵旅,此时也顺利赶来协防。不过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位索恩伯爵在得到了友军支援后居然并没有尝试在内德列斯特至洛琛采一线抵抗普军推进,而是直接带着他的2.5万人假道普列梅采镇(Predmeritz)渡过易北河,灰溜溜地逃离了战场。他的这种临阵脱逃、弃无数友军于不顾的举动,无论是在哪一个军队当中都是极为可耻的懦夫行为。

到了当天下午4点,萨克森军队与奥地利第Ⅷ军也下达了全面撤离普洛布卢斯的命令。坐镇于普军中央的国王威廉一世在大约半个小时前的3点30分下达了总攻击的命令。弗兰泽基与霍恩两位将军的步兵营虽然在此前的战斗中损失惨重却依旧屹立不倒,此刻的他们正以胜利者的姿态分别穿过斯维普瓦尔德以及霍拉瓦尔德这两片树林,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是预备部队第5及第6师。在他们的打击下,加布伦茨与他的奥地利第Ⅹ军很快便作鸟兽散,加入到了无数残兵败将的行列中。此时此刻通往柯尼希格雷茨要塞以及易北河畔的道路上,挤满了溃败或是彻底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的奥军部队。他们的军官仍在做着最后的挣扎,拼命地试着维持部队的纪律,却无济于事,无数的奥军士兵只能在混乱中等待其他部队的救援。尽管拉明副元帅在先前的战斗中成功将普军逐出了洛斯贝里茨村,但他的部队始终无法夺回赫鲁姆村。他的精锐部队全都倒在了这座村子的防线前面。得知了这一情况的贝内德克当即命令贡德雷库特少将同他的第Ⅰ军对赫鲁姆村再发动一次攻势。他的这道命令下得很不是时候,再加上信息本身的延迟性以及命令内容经多名传令官之手,最终使得这道命令变了味,同时也未能取得预期的战术效果——这起事故又一次证明了贝内德克作为一军统帅是多么昏聩与优柔寡断,假如他能事先协调好贡德雷库特与拉明两人的步调的话,奥军完全可以集结这两个军的优势兵力一道对这两座村的普军发起进攻。如果能做到这样的话,他们本可以夺回这两座村子以及恢复奥军中央的战线与态势的,但这位军械上将的迟缓彻底消磨了这最后一次扭转颓势的机会。由于拉明此时已经在先前的战斗中耗尽了所有的可用之兵,所以单凭贡德雷库特仅仅一个军的兵力完全达不成夺回赫鲁姆村的计划。贡德雷库特麾下的3个旅——珀斯查彻旅、雷宁根旅(Leiningen Brigade)、灵格尔谢姆旅的军乐队奏响了行进曲,步兵们也扛起了洛伦兹步枪Lorenz Rifles,具体制式型号为M1854,是一种在原有的滑膛枪的枪管上临时刻制膛线而改装出来的前装步枪,同时也是当时奥军步兵的基本武器,无论是射程还是精准度都远远落后于普军的击针步枪。,排列成纵队,昂头挺胸地朝着赫鲁姆大踏步前进。对于这些奥军士兵来说,眼前的景象一定是十分的诡异与恐怖。因为只要他们把目光往纵队左翼的山脚下轻轻一瞥,就能看到无数的友军部队正沿着主干道朝着易北河方向拼命逃亡。

M1854洛伦兹步枪

奥军的最后挣扎:战役惨败与易北河畔的大溃败

就在罗斯科堡山上的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给全军下达总进攻命令仅仅半个小时后,国王便将自己的总指挥部转移到了利帕山上。在这里他能俯瞰近乎整个战场的状况。由于连绵数天的暴雨在不久前刚刚停下来,天空也逐渐变得明亮,所以总指挥部的视野也变得更好了。普军的战况也如同当时的天气一样渐渐好转。普军的总参谋长老毛奇离开了指挥部,此刻正站在山冈上目送无数普鲁士士兵朝着东南方向(的柯尼希格雷茨要塞)不停推进。他当时的内心想必是满足而又狂喜的,现代人根本就无法想象取得像这样伟大的大捷能给一个人的内心带来多大的成就感。不过还需要特别注意的是,虽然他当时的职务是这支军队的总参谋长,但他那些急需实现的战争理念及想法总是要以建议的形式成功说服国王及那些身份高贵的集团军总指挥之后,才能以正式命令的形式付诸实践。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买老毛奇的账,刚在不久前这位总参谋长就曾要求腓特烈·卡尔亲王即刻撤回自己下达的(拦截)命令,但遭到了亲王麾下的预备军指挥官曼施坦因的回呛:“他毛奇将军算什么东西?! ”至于亲王本人,此时正亲自统率着他的预备骑兵朝着柯尼希格雷茨主干道上的韦瑟塔(Wsestar)进发,意欲拦截奥军退路并给予其最后的致命一击(coup-de-grâce)。

话题转向奥军这一方面。总指挥贝内德克在逃离了赫鲁姆之后,又盲目地四处行动,出现在了其他各处战场(奥军的阵地已经比不久之前小了不少),努力地维持秩序以及集结部队。同时他还给奥军的左右两翼下达了新命令。追随在他身后、毫无头绪地横冲直撞的参谋人员的数目也在逐渐减少——他们要么是需要向部队传达贝内德克的命令,要么是有更为紧急的任务需要完成,故而离开了奥军总指挥的身边,大多朝着柯尼希格雷茨要塞的方向而去。由于当时战场上的情况极为混乱,就连贝内德克本人也陷入了拥挤的人群里面动弹不得,在一番言语威胁以及不停做手势示意之后,才骑着他的马艰难地离开了败兵群。就在解决完这起拥挤事故后,这位北部方面军的总指挥又在战场某处遇到了一个正打算逃离战场的奥军胸甲骑兵中队。正当他们在贝内德克苦口婆心的反复劝说下准备掉转马头面向敌人的时候,一枚普军炮弹突然间落到了这些骑兵的一翼,犹如刀片一般犀利的实心弹当场割下了中队长的头颅,失去了首领的骑兵们不顾总指挥的命令,在转瞬之间作鸟兽散。眼前的这番悲惨景象令贝内德克不禁潸然泪下,据说当时的他甚至连吞枪自杀的心都有了。然而敌人并不会留给他多少可以独自感伤的时间,因为就在不久前,贡德雷库特少将的最后一波近乎自杀的疯狂反扑也宣告失败了。

当时整个奥军已是兵败如山倒,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出任何撤退的决定都是完全合情合理的,贡德雷库特少将和他麾下的几个旅却并不打算这么做。这几个旅在数年之前同丹麦的战争中表现极为优异,是奥军当中的精锐。此刻的他们大胆地选择了强攻刚被普军占据不久的赫鲁姆山。这场攻势的结局同样不言而喻——率先发起攻击的是有着“钢铁旅”美称的珀斯查彻旅(Poschacher's "Iron" Brigade)1859年在意大利战场上,该旅承受了惨重伤亡,并取得了极为突出的战果,故获得“钢铁旅”的美称。1866年战争期间,该旅下辖有第30、第34步兵团以及第18猎兵营。,但他们一登上山就被普军步枪击发(点燃黑火药)所引发的滚滚白烟吞没,而当这片白烟散去的时候,地上只剩下大片大片的奥军尸体、将死的伤兵以及俘虏,侥幸存活下来的生者在看到这般惨烈的景象之后也只会发疯似的逃离这片地狱。接下来对这座山发起进攻的两个奥军旅也将会落得个跟“钢铁旅”同样的下场。普军仅用了几轮齐射就将他们赶下了山,无数的尸体像原木一样滚落到山脚下,被这般景象彻底吓坏的生者丢掉了他们身上的装备,也加入到了大溃败的行列之中。至于此时的奥军左翼,第Ⅰ军的皮赖特旅(Piret Brigade)正奉贝内德克之令拼死挡住来自普洛布卢斯方向的普鲁士易北河集团军。尽管这个旅在防御战中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伤亡,但他们也确实暂时拖延住了比滕费尔德的前锋的攻势,成功为主干道南边的奥军分散、缓解了压力。取得了防御战胜利的普军牢牢掌控住了赫鲁姆山,欣喜若狂的近卫军士兵们开始集结战俘,至于军官们则在此时以互相点烟的方式庆祝这场战斗的胜利。然而就在这么个凯歌高奏的时刻,那位主动违抗上级命令、自行攻下了这座山头的(第1近卫师师长)席勒·冯·加特林根却被一枚突然落在他身边的炮弹给炸死了这颗炮弹当场炸死了他的坐骑,但少将本人并没有当场死亡,实际上这位不幸的师长是在救护人员赶到之前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的。

比这起事故更令人惊奇的是,直到这时,第2集团军才搞清楚战况。忙于追击残敌的第1集团军的推进速度是如此迅猛,以至于王储竟无法知道最近几十分钟里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近卫军的参谋军官及信使们顺利地赶到了马斯洛维,将普军顺利占据赫鲁姆山的消息告诉了王储。当威廉王储知道此刻的战场局势已被普军所掌控且决战的胜局已定的时候,他指挥部中的紧张气氛终于得到了缓和。看来王储确实在这场战役中扮演了“滑铁卢之战中的布吕歇尔元帅”那样举足轻重的角色。

就在奥军对赫鲁姆山的最后一次进攻彻底失败之际,施特雷瑟提茨与洛斯尼茨(Rosnitz)两地之间的平原上出现了整场战役当中最为戏剧性的一幕。不过在叙述这起事故之前,需要笔者特别声明的是,在这场战争中,无论是普军还是他们的敌人奥军,他们的骑兵都没能在战斗中发挥出特别大的作用,所以这起“事故”并没有对整体战局产生多少影响。就在当天下午4点左右,普鲁士预备骑兵主力就已经渡过了比斯特日采河,与此同时,第2集团军的骑兵师也在“神秘失踪”了整整4个小时之后才匆匆赶到战场此前普军少将冯·布卢门塔尔就曾十分担心这些预备骑兵走错了方向,他在日记中是这么描述的:“骑兵师到底去了哪里?我竟然看不见他们的踪影,他们简直就像是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他在后面却如此写道:“虽说我看不见他们,但是此刻的我仍在竭力安慰自己,坚信他们一定会出现在战场某处。”,姗姗来迟的他们对整场战局的走向并没有产生多少影响。后来的事实还证明了,这些普鲁士骑兵即使是在一路上没有遭遇任何敌人、完全畅通无阻的情况下,也没能完美地完成追击撤退中的敌军的任务。奥军骑兵本来完全有能力在上午的战斗中及时支援萨克森军队的侧翼,并挫败比滕费尔德的进攻计划的,但在这个兵败如山倒的节骨眼儿,他们只能被派来迟滞敌军的追击。不过这些奥地利的骑士们仍旧是跃跃欲试,他们希望能在这里(即两地中间的平原地带)展现出比他们的普鲁士同行精湛熟练得多的个人战技。

腓特烈·卡尔亲王的骑兵先锋部队在少将格奥尔格·莱茵霍尔德·冯·格洛本伯爵(Georg Reinhold Count von der Groeben)的带领下,顺利赶到了洛斯贝里茨村以及兰根霍夫镇之间,立即同那些试图撤离洛斯贝里茨村的奥军步兵及炮兵交上了手。不料,普军第3龙骑兵团(3rdDragoons)以及第12骠骑兵团(12th Hussars)赶到韦瑟塔附近时,竟遇上了奥地利副元帅——石勒苏益格-荷尔施泰因的威廉亲王(Wilhelm, Prince of Schleswig-Holstein)普丹战争时期易北河两公国大公腓特烈·威廉的三子。的骑兵预备师。第3龙骑兵团未进行多少战斗即逃离了战场,失去了策应的第12骠骑兵团几乎被逼退至兰根霍夫镇中。幸亏3个枪骑兵中队及时赶来支援,这群骠骑兵才免受灭顶之灾。正当威廉亲王的另外一个骑兵旅余下的几个中队,不断接近兰根霍夫镇的时候,他们突然遭到了普军炮兵和步兵的火力打击。接着,格洛本伯爵的剩余骑兵发起了冲锋。这场肉搏战十分短暂,面对敌人的优势火力,强悍的奥地利骑士们还是凭借着更为严整的队列成功摆脱了小镇附近的普鲁士人的纠缠,一路狂奔到了洛斯贝里茨村。在这场撤退战中还发生了一段小插曲:由于当时的战况极为激烈,所以这些奥地利骑兵竟在狂奔途中无视《日内瓦公约》的约定,凶狠地践踏了一座普军野战医院。

在得知了友军的动向后,奥军少将、康登霍维伯爵卡尔·马里亚(Karl Maria, Count Coudenove)出身于奥地利贵族世家,是后来的泛欧联盟主席、大化学家理查德·尼古拉斯·冯·康登霍维-凯勒奇的远亲。随即带着他足有25个中队的骑兵师赶往施特雷瑟提茨。所有留在利帕山上普军总指挥部中的人,都将在不久之后用自己的双眼见证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就连历史本身也将永久地记录下这场发生在近代战争中的颇具浪漫“中世纪风”的骑兵大对决。正当这几个奥地利骑兵中队朝着施特雷瑟提茨村东面一路小步快进(Trot)是骑兵战及赛马中的一个术语,是马的奔跑步伐当中速度最慢的一种。的时候,他们同普鲁士第3龙骑兵团的3个骑兵中队发生了交火。这些龙骑兵此前被荷尔施泰因的威廉亲王的骑兵挫败,正一路向南逃命。这场战斗中,双方实力可谓毫不对等,普鲁士第3龙骑兵团也因此成了这场战役中损失最为惨重的普军骑兵部队。不过康登霍维伯爵并不打算就此罢手,他在这场小胜之后又主动拉近了自己同阿尔文斯莱本将军的骑兵预备队(被“借给”了易北河集团军)的距离。这些预备骑兵当时刚渡过易北河,根本就未曾料想到奥军的骑兵中队竟会在此时对他们发起突袭,这些奥地利骑士成功地冲杀进了普军骑兵队列。一时间刀光四起,奥军骑兵很快就在这场激烈的战斗中占据了上风。然而普鲁士人并不会放任这些敌人四处冲杀,就像另外几场战斗中出现的情况一样,普军炮兵及步兵不一会儿便完成了重整队列并立即介入到了这场骑兵大战中。一时间普洛布卢斯、兰根霍夫以及施特雷瑟提茨等地枪炮声四起,猛烈的步兵火力及炮兵火力倾泻到了奥军骑兵的头上,极短的时间里便取得了极为显著的效果。在敌人的合力打击下,哈布斯堡的胸甲骑兵及枪骑兵团不得不选择掉转马头主动撤退。比较可惜的是,如果这些奥军骑兵在第一波攻势中没有选择全力策马冲锋(彻底耗尽了战马的体力)的话,他们本来是完全有可能成建制地成功逃离战场的。然而他们在不久前的实战中做出的决定永久地葬送了这个机会,村庄附近的小麦地上顿时间尸横遍野,负伤倒地的骑手与战马一道发出痛苦的哀号声,文字难以描述的凄惨声音传遍了这块饱经战火摧残的田野。倒地的伤兵们扯下并不停地挥舞自己衣服上的布条,希望那些幸存下来的同僚能及时地下马为自己提供救援,但受惊的战马及骑手们只能不住地一路狂奔,这让伤兵为求生而做的一切努力全都付诸流水。随着中队疾驰而过,冲向柯尼希格雷茨,呻吟声变成了惨叫声。

贡德雷库特少将的第Ⅰ军的最后一批幸存者们也在此刻离开了赫鲁姆山战场,加入到了当时正朝着易北河渡口不停退却的败兵行列之中。到了当天下午5点左右,贝内德克麾下的北部方面军已没有任何一个完整的步兵或骑兵队列。这位奥军总指挥在“检阅”过一片片的残军败将之后,将目光转向了最后的可用之兵——奥地利炮兵。他随即命令预备炮兵部队的指挥官霍夫鲍尔(Hofbauer)中校掩护自己撤退。临危受命的中校向他保证,自己能一直坚持到奥地利的最后一兵一卒撤离战场为止。事实上他也确实兑现了自己的承诺。这位炮兵指挥官对前进中的普军步兵进行了极为猛烈的炮击,成功地拖住了他们的行动,为大部队的撤退争取到了极为宝贵的时间。

此时此刻易北河畔的柯尼希格雷茨要塞附近的混乱景象,将会永远地烙印在每个亲眼见证或是参与了这场大溃败的人的脑海里。由于害怕普军会突然攻城,所以守城部队的指挥官竟下令关上要塞的所有大门。5万—6万名溃不成军、饱受惊吓的奥军就这样被拒之门外,精神有些崩溃的他们开始胡乱攀爬起要塞的城墙,一边还在哀求城里的守军赶紧开门,普军随时会出现并将他们屠杀殆尽。至于当时的易北河渡口附近的景象可就比要塞附近还要混乱了:无数的辎重车与炮车堵在了桥上,但这些载具的驭手们不知所踪;大批大批的奥军士兵在慌忙中掉进了河畔附近的烂泥地里,他们中的许多人由于随身装备过重而不幸淹死在了里面;许多人试图依靠紧拽骑兵的马镫来“渡”过这片浅滩,但受惊的军马立刻就用马蹄子将他们踩进了沼泽地里。对于伤兵们来说雪上加霜的是,要塞守军的指挥官(为了排走要塞中的积水)下令打开了闸门,此举一下子增高了城外的水位,造成更多人不幸溺水而死。然而普军一直没追来,所以要塞指挥官在几经权衡之后最终在当天晚上下令打开所有大门,收容城外的溃兵。至于奥军总指挥贝内德克与他仅剩的几名参谋军官则在当天晚上6点30分左右在要塞以南1英里处渡过了易北河,尚不知道要塞的外墙边上究竟出现了何等混乱的场景,他们在此刻仍然能依稀听见霍夫鲍尔中校的大炮发出的轰鸣声。这些顽强的奥地利炮兵要到当天彻底入夜之后才会静默下去。

普鲁士的3个集团军都已越过了那片就在1个小时前刚发生过一场骑兵大战的平原。其实这场战役本来完全有可能演变成另一场坎尼会战(围歼战的代名词)的,但英勇的奥军殿后部队的奋战以及现实彻底打消了这个可能性。大部分的奥军部队(将近18万人)都已渡过易北河逃离了战场。虽然普军高层十分清楚这些奥军部队已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甚至都没有一个完整的队列,但他们无法进行追击与进一步扩大战果。一整天的血战彻底消磨了普军士兵们的激情,他们的队列也渐渐变得散漫混乱起来,军官们也越发难以维持部队的纪律。所以就当易北河左岸负责殿后的奥地利炮兵朝他们不停开炮的时候,一向以纪律严明著称的普军步兵一时间也成了强弩之末,争相后退,迫使各团团长不得不停下脚步重整队列。在下午6点30分左右,得知了前线状况的老毛奇断定整个普军必须即刻进行休整,接下来的整整24小时里都无力对奥军主力进行总追击。同时他还正确地判断出贝内德克与他的北部方面军遭此大败之后将无法在短时间内振作起来,因此通往维也纳的道路仍然对普鲁士敞开着。因此这位总参谋长就在当天晚上下达了全军在明天进行一整天的休整的命令,同时还制定并公布了7月5日(后天)的进军计划。下了山的国王与他的随从们选择了霍日采村作为自己的住所。就当国王一行人在日暮时分匆匆赶往自己的住所的时候,天空中又下起了蒙蒙细雨。

对于精疲力竭的下级士兵来说,他们的住所可就没有国王那般“正式”与舒适了。他们只能在村庄附近的田野上露营过夜。而在他们的身边尚有数千名血流如注、不停哭嚎的伤员仍在等待救护。普军担架组将会用一整晚与翌日一整个上午的时间来紧急转移这群伤员,把他们送往各个村庄中的临时野战医院。至于那些战死疆场的士兵,他们的尸体将会在接下来的12个小时里一直停留在原地。那些负伤的奥军士兵的命运依旧十分悲惨,因为他们并没有任何野战医院的救护,也不受《日内瓦公约》及红十字会的保护,他们中尚有行动能力者都已跟着大部队一并撤回了要塞,至于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的此时就只能被遗弃在战场上慢慢等死。幸运的是,高尚的普军军医以及圣约翰骑士团Knights of St John,又名罗得骑士团或医院骑士团,最后演变成今天的马耳他骑士团,现在是联合国观察员的“准国家”组织,同时也是最为古老的天主教修道骑士会之一,其口号为“守卫信仰,援助苦难”。的骑士们不分敌我、一视同仁地给予了这些奥军伤员及时的救护,挽救了许多人的生命。

夜幕逼近,天色开始暗淡下来,战场上的枪炮声也逐渐远去,大获全胜的士兵们在完成了最后的庆祝及欢呼之后也陆续回到了自己的营地,围坐在营火旁,点燃手中的烟管,享受起了宝贵的休息时间。他们的心中都在暗自庆幸自己能在如此惨烈的战斗中保住了性命。各个团的军乐队并没有马上返回自己的营地,他们仍然列队行进在道路上,为周围的士兵们以及他们自己演奏起胜利及凯旋的乐曲,乐声与曲调穿过了仍在熊熊燃烧中的村庄,传遍了整个营地。号手们吹响了晚上的解散号,标志着这一天作战任务的正式结束,疲劳的士兵们在断断续续的《感谢吾主上帝》“Now Thank We All Our God”,德语为“Nun danket alle Gott”,是一首由17世纪的德意志新教徒谱写的宗教颂歌,主要用于晚餐前的晚祷。的古老颂歌中度过了这不寻常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