鄘风

柏舟

汎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两髦[1]，实维我仪[2]。之死矢靡它[3]。母也天只[4]，不谅人只[5]！

汎彼柏舟，在彼河侧。髧彼两髦，实维我特[6]。之死矢靡慝[7]。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注释】

[1]髧（dàn）：头发下垂的样子。 [2]仪：配偶。 [3]之：到。矢：誓。靡它：无二心。 [4]只：语助词。 [5]谅：相信。[6]特：与上文的“仪”同义。 [7]慝（tè）：改变。

【译文】

柏木小船漂荡着，一直漂到河中间。额前垂发的那少年，实在讨得我心欢。誓死不会变心肠。我的娘呀我的天，为啥对我不谅解！

柏木小船漂荡着，一直漂到大河旁。额前垂发的那少年，才能和我配得上。誓死不会改主意。我的娘呀我的天，为啥对我不宽容！

墙有茨

墙有茨[1]，不可埽也[2]。中冓之言[3]，不可道也[4]。所可道也[5]，言之丑也。

墙有茨，不可襄也[6]。中冓之言，不可详也[7]。所可详也，言之长也。

墙有茨，不可束也。中冓之言，不可读也[8]。所可读也，言之辱也。

【注释】

[1]茨（cí）：蒺藜。 [2]埽：同“扫”。 [3]中冓（gòu）：内室，宫中隐秘之处。 [4]道：说。 [5]所：若。 [6]襄（xiāng）：除去。 [7]详：借作“扬”，传扬。 [8]读：说。

【译文】

墙上长蒺藜，不能扫掉呀。宫中秘密话，不可对外人谈。如能说起呀，说出来丢人呀。

墙上长蒺藜，不能除光呀。宫中秘密话，不能详细说呀。如能详细说呀，说来话很长呀。

墙上长蒺藜，不能捆住呀。宫中秘密话，不能说呀。如果能说呀，说来很耻辱呀。

君子偕老

君子偕老[1]，副笄六珈[2]。委委佗佗，如山如河[3]。象服是宜[4]。子之不淑[5]，云如之何[6]！

玼兮玼兮[7]，其之翟也[8]。鬒发如云[9]，不屑髢也[10]。玉之瑱也[11]，象之揥也[12]，扬且之晳也[13]。胡然而天也[14]！胡然而帝也！

瑳兮瑳兮[15]，其之展也[16]，蒙彼绉[17]，是绁袢也[18]。子之清扬[19]，扬且之颜也[20]。展如之人兮[21]，邦之媛也！

【注释】

[1]君子：指卫宣公。 [2]副：妇人的一种首饰。笄（jī）：簪。珈（jiā）：饰玉。 [3]委（wēi）委佗（yí）佗，如山如河：一说举止雍容华贵，像山稳重，似河深沉。一说体态轻盈，如山般蜿蜒，似河般曲折。 [4]象服：镶有珠宝、绘有花纹的礼服。 [5]子：指宣姜。 [6]如之何：奈之何。 [7]玼（cǐ）：花纹绚烂。 [8]翟（dí）：绣着山鸡彩羽的象服。 [9]鬒（zhěn）：黑发。 [10]髢（dí）：假发。[11]瑱（tiàn）：冠冕上垂在两耳旁的玉。[12]象：象牙。揥（tì）：发钗一类的首饰。[13]扬：额。[14]胡：怎么。[15]瑳（cuō）：玉色鲜丽洁白。[16]展：古代夏天穿的一种纱衣。[17]蒙：覆盖，罩上。[18]绁袢（xiè pàn）：夏天穿的内衣。[19]清：眼神清秀。扬：眉宇宽广。[20]颜：额头，也可指面容、脸色。[21]展：的确。

【译文】

誓与君子到白头，玉簪首饰插遍头。举止娴雅又安然，静像高山动如河，穿上礼服很适合。谁知行为太丑陋，对她真是无话说！

服饰鲜明又绚丽，画羽礼服耀人眼。黑亮头发似云霞，不用假发更美好。美玉耳饰摇晃晃，象牙发钗插头间，额角白净溢光彩。就像天仙降凡间！恍如帝女来人间！

服饰鲜明又绚丽，轻薄细纱做外衣。罩上绉纱如蝉翼，内衣凉爽夏日宜。眉清目秀真好看，容貌艳丽额宽广。仪容妖冶又妩媚，天香国色倾城国！

桑中

爰采唐矣[1]？沬之乡矣[2]。云谁之思？美孟姜矣[3]。期我乎桑中[4]，要我乎上宫[5]，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麦矣？沬之北矣。云谁之思？美孟弋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葑矣[6]？沬之东矣。云谁之思？美孟庸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注释】

[1]爰：于何，在哪里。唐：植物名，即菟丝子。一说当读为“棠”，梨的一种。 [2]沬（mèi）：卫邑名，即牧野。 [3]孟姜：姜家的长女。孟：兄弟姊妹排行第一的人。姜与下文的“弋”“庸”一样，都是贵族的姓氏。 [4]桑中：地名，一说桑林中。 [5]上宫：宫室。 [6]葑（fēng）：一种菜名，即芜菁。

【译文】

采摘蒙菜在哪里？就在沬邑的郊野。我思念的人是谁？是那美丽动人的孟姜。约我来至桑林中，邀我欢会祠庙上，在那淇水旁边与我告别。

收割麦子在哪里？就在沬邑的北边。我思念的人是谁？是那美丽动人的孟弋。约我来至桑林中，邀我欢会祠庙上，在那淇水旁边与我告别。

采摘芜菁在哪里？就在沬邑的东边。我思念的人是谁？是那美丽动人的孟庸。约我来至桑林里，邀我欢会祠庙上，在那淇水旁边与我告别。

鹑之奔奔

鹑之奔奔[1]，鹊之彊彊[2]。人之无良，我以为兄。

鹊之彊彊，鹑之奔奔。人之无良，我以为君。

【注释】

[1]奔奔：跳跃奔走。 [2]彊（qiáng）彊：飞翔。

【译文】

鹌鹑双双共跳跃，喜鹊对对齐飞翔。那人不善又无耻，我还尊他为兄长。

喜鹊双双齐欢唱，鹌鹑对对共跳跃。那人不善又无耻，我竟尊他是国君。

定之方中

定之方中[1]，作于楚宫[2]。揆之以日[3]，作于楚室[4]。树之榛栗，椅桐梓漆，爰伐琴瑟。

升彼虚矣[5]，以望楚矣。望楚与堂[6]，景山与京[7]。降观于桑，卜云其吉[8]，终然允臧[9]。

灵雨既零[10]，命彼倌人[11]，星言夙驾[12]，说于桑田[13]。匪直也人[14]，秉心塞渊[15], 牝三千[16]。

【注释】

[1]定：定星，又叫营室星。 [2]楚宫：楚丘的宫殿。 [3]揆（kuí）：测度。日：日影。 [4]楚室：与“楚宫”同义。 [5]虚：同“墟”。 [6]堂：楚丘旁的堂邑。 [7]景：测量。京：高丘。[8]卜：古人烧龟甲察看裂纹以测吉凶。 [9]臧：好，善。 [10]灵雨：及时雨。零：落。 倌人：驾车小臣。 星：晴。夙：早上。 说（shuì）：通“税”，歇息。 匪：犹“彼”。 秉心：用心、操心。塞渊：充实，深沉。 （lái）：七尺以上的马。牝（pìn）：母马。

【译文】

冬月定星照空中，建设楚丘筑新宫。衡量日影测方向，楚丘造房恰开工。房前屋后种榛栗，还有梓漆与椅桐，长成伐作琴瑟用。

登上漕邑废墟上，眺望那楚丘。望完楚丘望堂邑，测量山陵和高冈。走下田地看农桑，占卜征兆显吉祥，结果必然能妥当。

好雨下过乌云散，吩咐驾车小倌人，天晴早点将车赶，歇在桑田劝农耕。他是正直有为人，用心踏实且深远，良马三千可备战。

蝃

蝃 在东[1]，莫之敢指。女子有行[2]，远父母兄弟。

朝 于西[3]，崇朝其雨[4]。女子有行，远兄弟父母。

乃如之人也[5]，怀昏姻也[6]。大无信也[7]，不知命也。

【注释】

[1]蝃 （dì dōng）：彩虹。 [2]有行：指出嫁。 [3]（jī）：虹。 [4]崇朝：指从日出到吃早餐的时候。 [5]乃如之人：像这样的人。 [6]怀：与“坏”通用，有败坏、破坏之意。[7]大：太。信：贞洁。

【译文】

一道彩虹出东方，无人胆敢将它指。一个姑娘出嫁了，远离父母和兄弟。

朝虹出现在西方，一早全是蒙蒙雨。一个姑娘出嫁了，远离兄弟和父母。

就是这样一个人，破坏婚姻好礼仪。什么贞洁全不谈，父母之命也不听啊。

相鼠

相鼠有皮[1]，人而无仪[2]。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3]。人而无止，不死何俟[4]！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5]！

【注释】

[1]相：视。 [2]仪：威仪。 [3]止：假借为“耻”。 [4]俟（sì）：等。 [5]胡：何。遄（chuán）：速。

【译文】

看那老鼠有张皮，这人行为没威仪。既然行为没威仪，为何还活着不死去！

看那老鼠有牙齿，这人行为无廉耻。既然行为无廉耻，活着不死待何时！

看那老鼠有肢体，这人行为不守礼。既然行为不守礼，何不赶快就死去！

干旄

孑孑干旄[1]，在浚之郊[2]。素丝纰之[3]，良马四之。彼姝者子[4]，何以畀之[5]？

孑孑干[6]，在浚之都[7]。素丝组之[8]，良马五之。彼姝者子，何以予之？

孑孑干旌[9]，在浚之城。素丝祝之[10]，良马六之。彼姝者子，何以告之？

【注释】

[1]孑（jié）孑：高举的样子。干旄（máo）：以牦牛尾饰旗杆，立于车后，以状威仪。 [2]浚：地名。 [3]纰（pí）：连缀。在衣冠或旗帜上镶边。 [4]姝（shū）：美好。 [5]畀（bì）：给，予。 [6]（y ú）：画有鸟隼的旗。 [7]都：下邑，近城。 [8]组：编织。 [9]干旌（jīng）：将长尾野鸡毛设于旗干之首。 [10]祝：“属”的假借字，编连缝合。

【译文】

高高飘扬牦牛旗，郊外驾车行如飞。白色丝线镶旗边，良马四匹后面跟。那位美好的女子啊，该送些什么来给她？

高扬旗上画鸟隼，驾车来到那浚邑。白色丝线织旗上，五匹良马后面跟。那位美好的女子啊，该拿什么来赠予她？

高扬旗上饰鸟羽，驾车已经至城区。白色丝线缝旗上，良马六匹后面跟。那位美好的女子啊，该拿什么来对她说？

载驰

载驰载驱[1]，归唁卫侯[2]。驱马悠悠，言至于漕[3]。大夫跋涉，我心则忧。

既不我嘉[4]，不能旋反。视尔不臧[5]，我思不远[6]。既不我嘉，不能旋济。视尔不臧，我思不 [7]。

陟彼阿丘，言采其蝱[8]。女子善怀[9]，亦各有行[10]。许人尤之[11]，众稚且狂[12]。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13]。控于大邦，谁因谁极？

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注释】

[1]驰、驱：孔疏：“走马谓之驰，策马谓之驱。” [2]唁（yàn）：向死者家属表示慰问。卫侯：指已死的卫戴公申，即作者之兄。 [3]漕：地名。 [4]嘉：赞许。 [5]视：比较。臧：好，善。 [6]远：忘。 [7]（bì）：同“闭”，闭塞不通。 [8]蝱（méng）：贝母草。 [9]怀：怀念。 [10]行：指道理、准则，一说道路。 [11]尤：责怪。[12]众：一说通“终”，既。一说指“众人”，即许地众人。[13]芃（péng）芃：草长得很茂盛的样子。

【译文】

驾起轻车快驰骋，回国慰问我卫侯。挥鞭赶马路途遥，匆匆忙忙到漕邑。大夫跋涉来追赶，我心哀伤又忧愁。

无人赞同我赴卫，哪能返身回许地。你们心地都不善，不是我思不深远。无人赞同我回卫，想要阻止不可能。你们想法都不对，不是我思不谨慎。

攀登上那高山冈，采集贝母解愁肠。女子多愁又善感，各人心里有想法。许国大夫训责我，既是幼稚而张狂。

我在郊野忙行驶，蓬蓬勃勃麦如浪。前往大国找援助，依靠大国来帮忙。

许国大夫君子们，别再反对我主张。你们纵有百般计，不如我跑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