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庄文化通史(近代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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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由乡村向城市迈进的步伐

在经历半个多世纪的动荡之后,石家庄偶然间迎来了其跳跃式发展的历史机遇。石家庄城市发展之路有着鲜明的特点,即短时间内完成了由乡村向城市的过渡,这一点在晚清中国近代化的过程中并不多见。再加上其所处的地理位置——内陆腹地,政治、军事、经济地位——几乎无从谈起,而发展成为华北,乃至整个中国北方的重镇之一,不能不说是很珍贵的研究案例。因此,对石家庄城市史研究做出开创性工作的李惠民教授就指出:第一,石家庄是中国近代城市化第三种发展道路的典型范例,属于一个农业文明向近代城市文明过渡的典型变迁个案,是整个中国近代农村城市化的一个缩影。第二,目前我国学术界对近代城市史研究的规律性认识之一,是近代中国大城市和开埠通商优先发展。20世纪初,石家庄仅是不足百户的小村庄,既非大城市又非开埠通商口岸,石家庄用几十年的时间,就实现了从小村庄到大都市的巨变,在20世纪中国是个奇迹。[96]由此可见,石家庄城市发展的重大意义。

(一)巨变前的小村庄

石家庄,进入20世纪之前是籍籍无名的小村庄,至今都无法考证其名称的由来,只能借悠悠之口留下“石家”和“十家”的传说。目前发现最早的石刻史料来自毗卢寺明嘉靖十四年(1535)的重修碑记中。[97]在方志史料方面,现存最早的明嘉靖三十五年(1556)的《获鹿县志》中,记录有72个乡[98],其中并无“石家庄村”。而乾隆元年(1736)的《获鹿县志》中,则乡增加到181个,其中石家庄在列。这是目前看到的最早的文字资料。其后乾隆四十六年(1781)的《获鹿县志》,目录中虽有“乡社”条目,但内容已散佚。

关于石家庄村村落形态的最早的记录来自《光绪获鹿县志》,“石家庄,县东三十五里。街道六,庙宇六,井泉四”。资料虽然简单,至少让我们对石家庄最初的村落状态有了初步的认识。人口规模及执业的记录则来自档案资料,据河北省档案馆藏《清代获鹿档案》载:1863年(同治二年),石家庄村共计94户人家,308口。其中,一口之家共有4户;两口之家共有21户;三口之家共有29户;四口之家共有33户;五口之家共有5户;七口之家共有1户;十一口之家共有1户。户均3.28人。全村共有241亩地,其中79户拥有耕地。全村共有房屋315间,其中86户有住房。在从业登记等内容来看,89户为农业,占全村的95%。至1898年(光绪二十四年),石家庄村共计96户人家,532口,户均5.72人。而全县(除在城及四关外)的198个村的平均户数为127.86户,平均人口为670.17人。由此可见,石家庄村的户数、人口数在获鹿县范围内属于中下规模的小村。[99]全村以农业耕种为主。

(二)“从天而降”的“黄金十字交叉”

史学界比较一致的肯定修建铁路之于石家庄兴起的重要作用,因此,见诸书籍报端也常称“石家庄是火车拉来的城市”。殊不知,石家庄成为卢汉、正太两条铁路的交会点,充满了艰辛,而且具有相当大的偶然性,称为“从天而降的黄金十字交叉”也不为过。

洋务运动初期,“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变法理念已经在官僚体系内部形成了比较一致的认识,所冲突的地方在于学习的具体内容和方法。为了改变顽固派掣肘的局面,洋务运动的倡导者恭亲王奕䜣曾发起过一场包括主要沿海、沿江省份的地方督抚和南、北洋大臣的公开讨论。事情的起因源于两位在华英国人对总理衙门的建议。1865年11月6日,海关总税务司赫德向总理衙门递交了一份建议性文字,叫作《局外旁观论》。[100]1866年3月5日,英国公使阿礼国通过外交照会,向总理衙门递交了英国使馆参赞威妥玛的《新议略论》。[101]两篇长文都指出清廷面临的困难,也都提出了各自的解决之道。其中在向西方学习的具体内容上包括了开办铁路、电报、采矿等实务。4月1日,奕䜣奏呈,赫德和威妥玛的两件议论文字。“请旨饬下江西、湖广、江苏、闽、粤各督抚,及南北(洋)通商大臣,悉心妥议,各抒己见,专折密陈。”后陆续收到刘坤一等七位督抚的奏折,从回复中可以看到对于造枪、造炮造船、和平相处的外交政策、内政治理存在弊端等方面,诸位督抚的认识较客观,态度均较积极。而在遣使、修铁路、电线、开矿等方面,诸位督抚的认识差距较大,态度均较消极。结果是专心与军事领域,而将铁路等洋务实业置之不理。其后中国与西方列强围绕路权展开了长期的抗争。

1874年(同治十三年),发生日本侵台事件,在筹议海防的讨论声中“修建铁路”的议题被重新提出来。李鸿章、丁日昌、郭嵩焘等人力主修建铁路,但其出发的着眼点也仅仅在于加强海防,并未认识到铁路对经济贸易、社会生活的推动作用。此后,一批具有进步思想的人士,如薛福成、王韬、马建忠、郑观应等,也积极地鼓吹自建铁路以达到自强的目的。这一次,筑路的主张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台湾的铁路修建计划因此浮出水面,但随着丁日昌因病而免福建巡抚,该计划也不了了之。

1880年年底,刘铭传奉诏入京,奏请筹建铁路,此举再次引起朝堂的震动。洋务派与顽固派发生了大规模的争论,其激烈程度直追洋务运动初期的“同文馆之争”,而持续的时间则远超“同文馆之争”,达七八年之久。在这场争论的过程中,中国的筑路事业也艰难起步。1881年6月,唐胥铁路动工,11月通车,曾创下“马拉火车”的千古奇观,是在重重阻力之下的开创之举。其后,津沽铁路、台湾铁路相继兴建。

1.卢汉铁路的计划与修建。1889年5月5日(光绪十五年四月初六),清廷发布上谕,“前因筹议铁路事宜,谕令沿江沿海将军督抚各抒己见,以备采择。……此事为自强要策,必应通筹天下全局。……定一至当不易之策,即可毅然兴办,毋庸筑室道谋”[102]。这是官方宣布要制定“至当不易”的政策,并鼓励全国修建铁路的肇始。在这份上谕中提到了张之洞的铁路修建意见,具体内容就是修建“腹省干路”,也就是提出了在中国腹地修建的建议,“宜自京城外之卢沟桥起,行经河南,达于湖北之汉口镇”。张之洞评价说“此则铁路之枢纽,干路之始基”[103]。张氏所计划的这条南北贯穿铁路,即卢汉铁路,被称为中国交通运输的“大动脉”也丝毫不为过。8月27日(八月初二),发布上谕试办卢汉铁路,“先从两头试办,南由汉口至信阳州,北由卢沟之正定府”,同时将“力陈不可”的湖广总督裕禄转任盛京将军[104],决心不可谓不大。张之洞对于卢汉铁路最初的设想,是“铁路取道,宜自保定、正定、磁州、历彰、卫、怀等府,北岸在清化镇以南一带,北岸在荥泽口以上……作桥以渡河”[105]。海军衙门认为,“计程三千余里,计费三千余万,需款需铁均属极巨。若取资洋债、洋铁,则外耗太多”[106],顾虑“未开利源,而先漏巨款”。为此,张之洞向海署建议,“前六七年积款积铁,后三四年兴工修造,两端并举,一气作成,合计仍是十年。……筹款如能至三百万,即期以十年,如款少即十二三年,如再少即十五六年至二十年,断无不敷矣。愚公移山,有志竟成”[107]。事实上,张之洞决心虽大,但是独以中国之力完成这样一个巨大的工程,确实难以为继。且不说款项,单以所需的开采、冶炼、筑路技术而言,当时的中国均没有相应的能力,张氏二十年的建造周期也不乐观。海军衙门综合李鸿章、张之洞等人的意见,提议“筹款之法,当以商股、官帑、洋债三者并行,始克集事。……总以洋债一事,本利消耗大不合算……洋款之举,亟当决意不作是想。……第海防捐已成弩末,华股茫无的据……应请饬下户部,每年筹拨有著款项二百万,另为存储……专供铁路之用”[108]。随即,因与关东铁路的修造相冲突而陷于停顿。

甲午战争失利,严重地刺激了中国官民,卢汉铁路的修筑计划旧事重提。张之洞上《吁请修备储才折》,“久闻倭人扬言,此次和约,意在使中国五十年内不能自振,断不能再图报复。……谨陈条九事:……一曰宜亟造铁路也。……臣原议由汉口至卢沟桥,先成干路分达各省。……锐意建造。此事需款虽巨,可使洋商垫款包办卢汉一路,限以三年必成,成后准其分利几成,年限满后,悉归中国”[109]。1895年12月6日,清廷谕令,“铁路为通商惠工要务,朝廷定议,必欲举行”,批准筹建“津卢铁路”,即天津至卢沟桥的铁路,“计二百一十六里,估需工料银二百四十余万两……所需经费,著户部及北洋大臣合力筹拨”。同时,“卢沟南至汉口干路一条,道里较长,经费亦巨,各省富商如有能集股至千万两以上者,著准其设立公司,实力兴建。事归商办,一切赢绌,官不与闻。如成效可观,必当加以奖励”[110],这也就定下了卢汉铁路“官督商办”的调子。上谕已经颁布,即有广东在籍道员许应锵、广东商人方培垚、候补知府刘鹗、监生吕庆麟等“均称集有股分千万,先后具呈,各愿承办”[111]。1896年4月24日,朝廷再降谕旨,“卢汉铁路,关系重要。提款官办,万不能行,惟有商人承办,官为督率,以冀速成。……并著该督等,详加体察,不得有洋人入股为要”[112],清廷此时尚寄希望于依赖民间资本,而杜绝洋人入股。可是王文韶、张之洞均认为响应承办之人,“资本既不能靠实,洋股尤不易杜绝”[113],细细查访之下多为“虚诞”。总理衙门经过调查,也认为“前此具呈集股之人,均不可靠。直、鄂会商,必另有办法”[114]。张之洞、王文韶就此提出,“暂借洋债造路,陆续招股分还洋债……商借不如官借之直捷。……专设大员,官督商办,并准公司一面招股,一面借款。……请特旨准设卢汉铁路招商公司,先派盛宣怀为总理”。张、王二人设想,借洋债与招洋股之间的关键差别在于路权,借债修路可避免洋股对于卢汉铁路的控制。同年10月20日,清廷批准该计划,并责成盛宣怀成立卢汉铁路招商公司。[115]在借款的过程中,比利时、法国、俄国、英国、美国等均觊觎卢汉铁路的路权,提出种种的刁难与要挟,其中的曲折已有多部专著,本书不再赘述。最终比、法、俄得利最多。不过,卢汉铁路的修建终于走上正轨。

1897年6月30日(光绪二十三年六月初一日),卢汉铁路北段,自起点卢沟桥开始施工。[116]1898年11月,比利时公司开始实地勘测保定至正定段。[117]1899年1月19日,卢保段通车。[118]10月,保定至定县段开工。[119]至年底,土方工程进行到保定于家庄、方顺桥一带,轨道铺设至接近于家庄。保正段,总长约117公里,原计划四个月完工。由于义和团运动爆发,不但保正段工期延宕,而且已建成的卢保段也遭到重大损失,“卢保铁路首当其祸。自高碑店北至卢沟桥百数十里间轨道、车站、机器、车辆,以及一切分储转运之料物银钱,焚抢拆毁,荡焉无遗。自高碑店南至保定以迄正定三百余里已成及将完之工程,亦被逐节焚毁拆损,存储料物,抢失尤巨”[120]。1900年年底,保正段铺设至清风店、定县之间。[121]1901年年初,法国公司将铁路北端起点由卢沟桥延展至前门,由此卢汉铁路改称京汉铁路。1901年7月,保定至定县通车。[122]同年12月,定县至正定府通车。[123]至此,京汉铁路已经到达正定、石家庄。1905年11月12日(光绪三十一年十月十六日),京汉铁路全线告竣,在黄河桥边举行告成典礼。[124]1906年4月1日,举行全线通车典礼[125],并以此为纪念日。

京汉铁路从石家庄村经过建三等小站。由于石家庄村太小,于是站名借用了邻近的镇头村(今振头)的名称。据《光绪获鹿县志》载,镇头村为获鹿县所属18个社之一镇头社的治所,下辖24个村,石家庄则是留营社所辖20个村之一,两者相差很大,因此借用名称也就不足为奇了。后来,以讹传讹,镇头被叫成了枕头,于是京汉铁路石家庄站最早的正式名称是“枕头站”。

图1 京汉铁路全图
(图片来源:王熙藏品 旧地图)

2.正太铁路的计划与修建。1896年6月(光绪二十二年五月)间,山西巡抚胡聘之疏请开办卢汉铁路枝路,自太原至正定,次年获得照准。这是修筑正太铁路的肇始。此议一出,引起震动,尤其是在京的山西籍官员上奏驳斥,请饬停办。[126]清廷发布上谕,要求胡聘之再行斟酌妥议。1898年3月18日,胡聘之再次奏请开办正太铁路,提出“铁路为自强之本,必须枝干相连,方能合成西北大势,又不仅为晋省矿务计也。惟所需经费过巨……惟有由外省殷商包办,可期迅速。……所贷之款,概归商借商还,无庸国家作保”[127],这就明确了正太铁路统归商办的思路,并向总理衙门呈送了《柳太铁路借款合同》。总理衙门经过研究提出了对合同条款的修改意见。事实上,山西本地的一些主要官员对于修筑铁路也多持反对态度。1901年7月,总理衙门改为外务部,总理大臣庆亲王奕劻再次提出筹办柳太铁路。时任山西巡抚的岑春煊提议,柳太铁路由“商办而改为官督商办”,并由“外务部、矿路大臣盛宣怀……商明璞科第另订合同”[128]。1902年10月15日,盛宣怀依照外务部指示与华俄道胜银行签订《正太铁路借款合同》和《正太铁路行车合同》。[129]合同订立后,中外又围绕铁路轨距问题争执达一年之久,最终正太铁路建设仍采用了窄轨设计。“窄轨之议定,埃士巴尼乃赴路测勘,以枕头为首站,与原定之柳林堡异,其后又易枕头之站名为石家庄,而名称仍袭合同之旧,不之改。”[130]正太铁路开工,也引起了新闻界的关注,1903年12月31日的《申报》就报道了“正太路工”的消息。[131]

图2 正太铁路全图
(图片来源:《中国近代铁路史资料选辑》第67册,第255页)

1903年秋,开始工程勘测。总共三班分段进行,至1905年年底,全线勘测工作完成。具体施工分成六段进行,每一段内无论桥工、土方均同时入手,以期速成。第一段石家庄至井陉乏驴岭,1904年5月开工,1905年8月竣工,10月即告通车。全线于1907年11月竣工,其后即一面通车一面进行附属工程施工,直至1910年才全部告竣。

3.“从天而降”的“黄金十字交叉”。京汉铁路与正太铁路的修建,固然是中国自强运动的重要成果,虽然颇费周折,但最终实现了“枝干相连”“南北与东西贯通”的目的。需要特别注意的是,两线交会点选择在石家庄,却具有一定的偶然性,因此可以称为“从天而降”。

大约可以从两件事情中看到:

所谓“偶然性”,其一,山西通直隶的铁路当时提出两种选择。晋抚胡聘之曾提到,“晋省煤铁之利,甲于天下。潞、泽、平、盂等处,所产最旺,而质亦佳,诚宜及时开采,以兴矿务,而佐国用。……现幸卢汉铁路不日动工,晋省只需赶筑枝路,或由潞安至邯郸,或有平定至正定,与之相接,即可畅行无阻”[132]。两个选择都具有可行性,且路程相近,目的相同,因此,选任何一个方案都具有可靠的理由。1949年后,国家修建了邯长线作为晋煤外运的通道,也证明了“潞安至邯郸”方案的可行性与必要性,同时也说明当时选择修建正太铁路的偶然性。

其二,正太铁路的东起始点的选择。晋直两省的铁路最终选择了正太线,但该线的东起点究竟归于何处,却非出自官员、商人的选择。或许官方的档案、合同代表了最初的设想和诉求,无论最初胡聘之提到的柳林铺,还是盛宣怀与华俄道胜银行签订的最终正式合同的正定,都没有成为最终的现实。而是由法国总工程师埃士巴尼给出了最直接、有力的答案,石家庄。正定落选的原因比较直接,修建滹沱河大桥,无疑会增加工程的难度和造价。而柳林铺的落选,则稍显复杂,原因有二:第一,柳林铺村北的滹沱河季节性枯水,两条铁路在此交会不能达到“陆运与水运”的交汇,施工所需物料由水路运输的可能性不存在。第二,既然借用水利的初衷失败,那么两条铁路最简单、最直接的垂直交会就成为埃士巴尼的选择[133],那就是石家庄。

图3 正太铁路路线全图
(图片来源:《中国近代铁路史资料选辑》第69册,第295页)

综合上述原因,首先,石家庄幸运地成为两条铁路的交会点,也给石家庄带来了第一次腾飞的历史机遇,使石家庄从一个蕞尔小村变为了城镇,继而变为城市,可谓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种变化不但体现在城市规模、经济发展等方面,区域文化层面的巨变尤需值得关注。

石家庄被称为“火车拉来的城市”,两条铁路的交会带来的变化首先体现在人口规模的扩大。石家庄村人口规模确切的记录始于1898年(光绪二十四年),为93户,共532人[134]。1901年年底,京汉铁路定县至正定段通车,随即开始正定至窦妪段的施工。各种督办、购地、会计、电报通信、医务、治安等人员均进驻施工现场。京汉铁路的勘测、土方、铺轨、工程监理等工作几乎同时进行,此时,石家庄村聚集了大量的工程施工人员。随后,设立枕头站,铁路产业工人的数量逐年增加,不久即超过了石家庄村的原有人口。1903年,正太铁路开始施工时,情况也是如此。例如,正太铁路开办之初,在石家庄设诊所两处,“有西医一人,看护一人”为工程施工人员服务。随着工程的延伸,又设置“行动诊疗所一处,有西医一人”[135],全线竣工后,即改为正太铁路医院。再如,作为正太铁路东起点,承担很重的全线管理、机车维护、维修任务,于是通车之时便设立了“管理局,而机车房、转车盘,即在局址之东”[136]。京汉、正太分别建有独立的石家庄车站。这些都是石家庄人口增加的重要原因。殊为遗憾的是,此时的石家庄依旧很小,尚没有提升至城镇级行政建置,具体的人口数量也没有确切的记录,但人口规模的急剧扩大是客观存在的。[137]

其次,流动人口规模也急剧增加。石家庄固然只是京汉铁路上的一个小站,却依仗正太铁路的东起点,而成为入晋的门户,“(京汉铁路)设站于斯,一般之商贩旅客等,抵此地后,即改乘车轿西行,俟光绪三十三年正太铁路开通后,而石门市志市况,益形繁华”[138]。从以下历年运送旅客的数量可以看得很清楚。

表1 1908—1913年京汉铁路北京及直隶主要车站运送客货情况一览表

由表1可见,京汉铁路石家庄站运送客货数量呈稳定上升的趋势,日均旅客流量为200—300人,从全线来看也仅次于北京、省府保定及汉口,与丰台、长辛店、彰德府、郑州相仿佛;日均货物吞吐量为280—700吨,全线首屈一指,作为北方货物集散地的作用凸显。

最后,迅速地改变了石家庄的人口结构和构成。石家庄在铁路交会之前,“仅为获鹿县属之一农村……(村民)概营农业……其时石家庄并无商民之足迹。迄光绪二十九年,京汉铁路通车,始渐有商民来往。迨光绪三十三年秋间,正太铁路通车,而石家庄之地位益星重要。自此以后,商贾云集,行栈林立,筑建繁兴”[139]。石家庄的崛起,对周边的地区冲击很大。例如时人记载,“正定……但在正太路通轨之后,豫晋孔道,已移至石家庄,致本县地方,日益衰落,工商业均无存在,比之一般县份,尤见荒凉,县城之内多变为农田,与乡村无甚差异”[140]。府治所在地尚且如此,县治亦如是。据档案记载,“前日均在获城,自正太路交通以后,皆聚集于石家庄”[141]。又有新闻报道,“石家庄居平汉正太之间,因车轨宽狭之不同,须由该地转运,因之商业较为发达。……然获鹿城内,前数十年,本为繁盛之区,近则一落千丈。鄙人在城内查案,暂寓一杂货店内,一日之间,竟无一问津者,即此可以见其萧条”[142]。同时,石家庄村的居民也受到了修建铁路带来的冲击,由于兴建铁路及其附属设施,石家庄村原本就不多的土地被大量收购,据当时的村民称“缘伊村自正太京汉两条铁路修占民地三分之二”[143]。可以说,他们被强行与土地剥离开来,被迫开始改变生存的方式。由于前文提到的宽窄轨距不能互通的问题,反而给这些村民带来了生计,邮传部专门制定章程,规定“开各站脚大均归土人承办,其承办之大头及所雇大役须土著民人充当,不得越境滥雇”,但即便如此,失地村民依然受到商人的盘剥,生活异常艰难。同时,由于流动人口的激增,服务业也开始兴旺起来,例如,旅馆业、行栈业、饮食也、百货业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以后有专章这里不再赘述。新业态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石家庄原有的人口结构和构成,这种改变就意味着生活方式的改变,生活方式的改变又意味着区域文化的内涵也发生了改变。

石家庄区域文化的内涵。两条铁路的交会,带给石家庄的不仅是“从乡村变为了城市”,更重要的是文化的碰撞。这种碰撞,既有中外的也有南北、东西的;既有农耕与商业的,也有传统与现代的,总之,彼此相互激荡,融合成了具有鲜明特征的石家庄区域文化的内涵。第一,继承了燕赵文化的“慷慨悲歌”和“急公好义”的传统。第二,熟悉或不熟悉石家庄的人,都会觉得“石家庄”这个名字“土”,更有甚者觉得有碍于成为国际化的大都市。殊不知,这正是石家庄最鲜明的文化特征。在很短的时间里,从农村蜕变为城市,使石家庄最大限度地保留了“敢于担当,吃苦耐劳”的传统农耕文化特征,并传承下来,这本身就是值得骄傲和自豪的。第三,石家庄人以最快的速度适应了崛起,融合出了“敦厚包容,热情直爽”的新的文化特征。开埠以来,石家庄地处内陆,虽无江河之利,但居通衢之地,自然也不负“近代旱码头”的美誉。虽经历了来自“五湖四海”的码头文化的熏染,却又少了几分“江湖气”,多了几分挥之不去的朴实。虽然身居“万商云集”的商业宝地,见多识广,却又少了几分市侩和盛气凌人。“敦厚包容,热情直爽”是时代赋予石家庄的新的文化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