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 十二

一、语译

否。否是不讲人道之时，是不利于君子的正道。是需要坚守贞定的。大的阳往外走，小的阴往内来。

初六：拔茅草的根，牵动了它的同类。坚持贞定，是吉的，需要沟通。

六二：能包容和有所承受。小人能如此，则吉。大人在否的时候，需要沟通。

六三：能包容，有羞耻。

九四：有天命，没有过患。同类都得到福祐。

九五：休止掉否，大人能如此，则吉。想到会灭亡，会灭亡，这样才能绑在坚硬的苞桑上。

上九：倾掉了否，先有否，后来就转而为喜。

二、解义

1．本卦名“否”，“否”是口中说出“不”字，即否认的意思。也即外境都不适合自己，使自己的想法和要求都阻塞不通。本卦由内坤外乾两卦重叠而成。其象有以下各义：

（1）乾在上，为纯阳；坤在下，为纯阴。阳气上升，阴气下降。两气相背而驰，不相交流，所以有阻塞不通之象。

（2）三阳代表君子在外，三阴代表小人在内。君子都离去，只有小人围聚于内，所以有外君子、内小人之象。

（3）乾为君，高高在上。坤为民，被压在下。怨情不能上达，所以是阻塞的现象。

（4）乾刚强在外，坤阴柔在内。外表刚强，内心虚弱，所以有不得其正的意思。

2．卦辞：否卦是写不合人道的时期，这是不利于君子之道，因此我们必须坚守贞固之德。因本卦主爻为九五之阳刚中正，所以此“贞”为诚德。“大”是指阳，往外走，“小”是指阴，来居于内，这正是“否”之象。

3．初六：本爻不当位，与九四相应。爻辞“拔茅茹，以其汇”与泰卦的初九爻辞相同，都是要拔掉没有用而象征邪妄的茅草。但前者是“征，吉”，而此处却是“贞，吉”。也就是说本爻是阴爻，为内卦坤的开始，不主进，而要坚守贞定的柔道，处静能止，则得吉。最后还特别强调一个“亨”字，要我们能沟通，才可以避免“否”的阻塞。

4．六二：本爻当位，与九五相应。因为能正应，又在内卦之中，所以为否卦的主爻。否卦在象上虽是负面的阻塞不通，但否卦的目的却是如何除掉否。所以本爻辞上说明除否的原则，有以下两点：

（1）包承。“包”是指本爻向下包住初六，使初六能安于其位，不致躁动。“承”是上承九五，由于正应，能得九五阳刚之气，向上提升。“小人，吉”，并非指做小人能得吉，而是指小人如能“包承”，则可以有吉。

（2）否亨。“否，亨”是指在否时，需要亨的沟通。因为“大人”处否时，需要了解造成否的原因，以求如何转否为泰。

5．六三：本爻位不当，与上九相应。“包羞”，因为这一爻下面跟随着两阴爻，所以“包”是指包盖了初六、六二两爻，而它自己又在众阴之上，有阴气太盛之病，且又面临外卦三强阳，光明照眼，因而有自感羞怯之态。这个“羞”字是告诉本爻不要带领了三爻一起而产生虚骄的心理，相反的，更应除去阴柔之病，以求与外卦之阳和合。

6．九四：本爻不当位，与初六相应。“有命”的“命”是指，如把九四当作大臣的话，那么九四得九五之君的命令，而与下面的三阴周旋。“有命”则“无咎”，否则没有命令，就有咎了。可见九四与九五是一气的、一体的。那么“畴离祉”的“畴”指同类，就是指九四与九五的君臣同心了，“祉”是指福祉，也就是他们能共同消除了否道，打通了阻塞，使国家社会归于安泰。

7．九五：本爻当位，与六二相应。这象征了九五得六二所揭露的止否的几个原则，而真正主持止否的大任。所以爻辞一开始便说“休否”，即止否。九五阳刚中正，是大人之位，能主持休否，当然得吉。“其亡，其亡”是警诫语，是有感否塞不通，对国家造成之危机。“系于苞桑”的“苞桑”是指丛生的桑木，甚为坚实。也就是把它系在坚实的基础上，也就是乾的阳刚基础。

8．上九：本爻不当位，与六三相应。因在乾卦三阳之高处，又为本卦之巅，故有物极必反之象，否极则泰来。“倾否”是否的倾覆。“后喜”是因本爻与六三的相应，使阴阳和谐，而有柔和的喜悦。

三、处变学

（一）自修

1．初六：本爻是否卦之始，是指面临一个否的时代或否的环境中，我们要如何突破它，走出康庄大道来。由于本爻为阴爻，力量不够克服这一困境，“拔茅茹，以其汇”，似乎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最好的方法是先把握一个“贞”字，即坚守柔及静的贞定，“柔”是谦柔，不和别人争斗，“静”是无欲，易于满足；然后再修一个“亨”，在这爻上的“亨”是了解和沟通。了解是找出否的原因，沟通是与上面九四的相应，一起解决问题。

2．六二：本爻的“包”字虽然是上爻包下爻之意，但此处之“包”与泰卦九二之“包”有点不同。因泰卦之九二与初九皆阳，泰是安泰顺畅，所以泰卦九二包初九而能向上挺进。可是否卦的六二与初六皆阴，在否的时候，只能互相劝止，不宜躁动。但这只是消极的做法，只是处否，还不能进一步的止否。接着的这个“承”字极为紧要，六二与九五相应，九五是天位，所以六二上承于天道。宋儒朱熹在《中庸》章句序中说：“承天立极”，即上承天道而为人生建立道德修养的标准。就这一爻来说，就是建立可以向上相通的原则，也即打破阻塞的方法。“小人，吉”，小人之所以也能有吉，乃是因为他们能顺承天道。老子说：“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之所保。”（六十二章）所以小人如果顺承天道，便可以自保。至于大人在否之时，不只是能自保而已，还要“亨”，能了解否的原因，去止否、解否，使更多数的人得到庇护。本卦中“亨”字出现了两次，在初六的“亨”只是沟通与了解其环境，而本爻的“亨”却是上通天道，以天道之至诚来调和六二之阴柔。

（二）应变

1．六三：本爻爻辞只有两个字，“包羞”，在应变上，各有特殊意义。

（1）包：本卦两个“包”字，重叠出现在六二、六三上，可见本卦重视在内卦如何把阴气包住。因三个阴爻常被当作“小人道长”，被认为是“否”的制造者；但如果“包”只是掩盖、包庇，如家丑不可外扬似的，实际上并不能奏效。这个“包”除了制止、包盖外，还有聚合与转化的意义。坤《彖辞》便描写坤的性能为：“坤厚德载物，德合无疆，含弘光大，品物咸亨”，“含”即是“包”的意思，但却是含弘而能光大。所以“包”是聚合三阴的力量，除掉弱点而发挥它们阴柔的功能。

（2）羞：在占卜或文辞上，这个“羞”是负面意义的描述，是指阴爻的不够光明，有蒙羞之态。但在应变上，负面却可转为正面。“羞”即“羞耻”，“羞”和“耻”两字意义相同，只是“羞”偏于内心的感觉，“耻”兼及外在的行为。中国哲学中都以“耻”为言。“耻”本来也是负面的意义，可是中国哲学却把“耻”转为正面意义的“知耻”。管子说：“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管子·牧民》）孔子也发挥说：“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论语·为政》）可见“知耻”，对于一个国家的国格、一个人的人格的重要。这里的“羞”转变成正面的作用，即“知羞”或“知耻”。在应变上，知羞、知耻的转变意义有二：一是能使人反省，即三阴能反省它们的弱点，以除去否塞的原因；另一是“知耻近乎勇”（《中庸》），能开放自己，去迎接外在三阳的光明。

2．九四：在变化上来看，本爻是走出了阴柔的“坤”，而走向光明的“乾”。在应变上来说，他一方面要应付三阴的逼近，一方面要和自己同属阳刚的九五相处。他的方法也是非常有技巧性的，对下他要软硬兼施，恩威并重；对上，他也须以诚召信，以谦求合。在爻辞上出现了一个关键的“命”字。这个“命”，在中国文字上有五层意义：一是天命，二是运命，三是生命，四是德命或慧命（智慧），五是命令。在占卜上，“有命”即得君王的命令。这个“命令”的意义较浅。至于运命和生命，不是我们可以控制和应付的，而且也不是《易经》所要论的。所以本爻的“有命”，应以指天命、德命和慧命为佳。在应变上，讲天命，即承天命，也就是禀承天道赋予我们的责任。至于德命或慧命，即以德和智慧来应变。尤其坤是讲“厚德载物”（坤《彖辞》）。乾是讲“乾知大始”（《系辞上传》第一章），而本爻正在乾上坤下之间，所以要用德和知来应变。

3．上九：我们常用“物极必反”来描写最上一爻的现象，因为任何事情发展到极境，很容易会变。但“物极必反”是用逆转的语气来劝人不要走到极境，譬如泰极否来就是劝我们不要过度的贪求安泰，这样就会“死于安乐”。那么在“否”卦上，最后的否极泰来，是否说明我们要等到否极而相信“泰”自然会来呢？如果这样痴痴地等，我们会永远地堕入否的深渊中而无法自拔。所以本爻爻辞先说一个“倾”字，表示必须用力把“否”倾覆掉，而不是“否”自己会改变。这一爻是阳爻，在乾卦之最高处，积聚了三个阳刚之气，才能倾倒“否”的困境。在应变上，真正能“倾否”的力量，是发自九五爻的领导者，而不是在上九爻上。

（三）自处

九五是处变者自处之位。在“否”的时代中，要拨乱反正，应具备以下特点：

1．是“休否”的主导者。“休否”是指“否”的情况发展到他手中，才予以制止，停了下来。他之所以能为主导者，是因为他居九五的君位，而且阳刚中正，足以抵挡“否”的发展。

2．有大人的气度。“大人”两字在本卦中只出现于六二与九五之爻上。在六二上是“大人，否”，是处否之中。九五是“大人，吉”，是休否之后的得吉。在这里，我们要强调的是这位“大人”与“小人”对比。小人气识小，困于“否”境，不能自拔，而大人有恢宏的气度，在“否”时，能上通、能止否。孔子说：“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论语·卫灵公》）“固穷”是在穷中，能固守其志，不为穷所困。同样，大人在否时，也能以他顺承天道的气度，不为否所困。

3．有居安思危的意识。爻辞重复地说“其亡，其亡”，是对“亡”的警诫。孔子说：“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乱者，有其治者也。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系辞下传》第五章）这是说一位高明的领导者必有居安思危的忧患意识。

4．有坚贞自守的德性。这个“贞”来自卦辞及初六。卦辞是这一卦的总原则，也正是九五的“贞”德。这是说在否的阻塞时，能不移其志，坚贞自守。

5．有沟通上下的知能。这里的沟通来自六二的“大人，否，亨”的“亨”。因九五与六二相应，故九五兼有六二的性能。这里说“知能”，是指他的“乾知”，能“知大始”，能知“否”的原因。他的能，是指他有沟通上下之能，使坤之三阴能与乾之三阳和合，以摆脱“否”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