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啊,她转过拐角走进我的视野,随即叫了起来:“天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的脸红红的,上气不接下气。
直到她走近,我才开口,“是说我怎么回事吗?”我的脸色肯定是非常难看,“我有表现出来吗?”
“你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你看起来很糟。”
我思忖着;她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之前我犹豫要不要告诉她,是因为担心她知道了害怕,并非想隐瞒什么,现在看来没有必要再瞒着她了。我伸出手来,格罗斯太太一把握住;我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我喜欢这种她离我很近的感觉。她有些惊奇,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这都让我感到了一种支持。“你当然是来找我去教堂的,但是我去不了。”
“发生了什么?”
“是的。我现在必须告诉你了。刚才我看上去很古怪?”
“从窗户那儿?可怕极了。”
“嗯,”我说道,“我吓坏了。”她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她根本不想知道,但是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必须听我讲讲是什么吓坏了我。哦,我决意已定,我必须告诉她!“一分钟之前,你从餐厅看到我的样子很可怕,那不过是我的反应而已,而我所看到的——就在那之前——更加可怕。”
她的手握紧了。“你看到了什么?”
“一个古怪的男人。他在朝里面望。”
“什么古怪的男人?”
“我一点也不知道。”
格罗斯太太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看见。“那他到哪儿去了?”
“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你以前见过他?”
“是的——见过一次。在老塔楼上面。”
她死死地盯着我。“你的意思是说他是个陌生人?”
“哦,是的,的确如此!”
“但是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是的——我有我的理由。但是你现在也猜到——”
听到我这样说,她圆圆的眼睛直盯着我。“啊,我可没有猜过!”她非常简单地说道。“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的想象?”
“我一点也没有想象。”
“你只是在老塔楼那儿见过他。”
“刚才就在这儿也见过。”
格罗斯太太再次环顾四周。“他在塔楼那儿干什么?”
“就是站在那儿,低头望着我。”
她想了一会儿。“他是位绅士?”
我不假思索,直接就回答。“不是。”她凝视我的目光更惊奇了。“不是。”
“那也不是这附近的人?不是村子里的人?”
“不是——都不是。我以前没有给你讲,但是我是搞清楚了的。”
诡异的是,她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好像这样就对了。但是好景不长,她又问道。“但是,如果他不是绅士——”
“那他是什么?他让人毛骨悚然。”
“毛骨悚然?”
“他是——上帝呀,我不知道他是什么!”
格罗斯太太又一次环顾四周;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光线更昏暗的远处,接着,她回过神来,突然转向我,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我们该去教堂了。”
“哦,我身体不适,去不了了。”
“去一下会对你有好处的。”
“对他们不会有好处——!”我对着房子点了点头。
“孩子们?”
“现在我不能离开他们。”
“你害怕——?”
我直白地说道:“我害怕他!”
听到我这样说,格罗斯太太的大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来一种模模糊糊想起什么东西的神情:我似乎感受到她终于想到了什么,我不知道她到底想的是什么,但是我知道她所想的不是我刚才说的那些。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立马就知道她能告诉我一些东西,因为她开始询问我,她想知道更多的情况。“那是什么时候——在塔楼上看见他?”
“这个月中旬。同样的时刻。”
“几乎是天黑的时候。”格罗斯太太说道。
“哦,不是,不是快天黑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就像此刻我清清楚楚看到你一样。”
“那他是怎么进塔楼的呢?”
“那他又是怎样出去的呢?”我笑了起来。“我可没机会问他问题!这个晚上,你也明白,”我继续说道,“他没能进来。”
“他只是偷窥?”
“我倒希望他只是偷窥!”此时她松开我的手;她微微侧过身去。我等了一下;接着我说话了。“去教堂吧。再见。我必须看着他们。”
她慢慢转过来对着我。“你担心他们?”
我们对视了好久。“你难道不担心?”她没有回答,走进那扇窗户,把脸贴在玻璃上,往里瞧。“他就是这样往里瞧的。”她一边往里瞧,我一边说道。
她没有动。“他在这儿呆了多久?”
“直到我走出来,我走出来想看看他到底是谁。”
格罗斯太太终于转过身来,她的表情更为丰富。“要是换了我,我是不会走出来的。”
“我也不想!”我又笑了。“但是我的确走出来了。我有我的职责。”
“我也有我的职责,”她回答道;接着她又加了一句:“他什么样子?”
“我也很想告诉你他什么样。但是他谁都不像。”
“谁都不像?”她重复了一句。
“他没有戴帽子。”听到这句话,她的脸色更慌乱了,我很快地又在她想象的肖像上加了几笔。“他头发是红色的,非常红,小细卷,一张惨白的长脸,容貌端正,长着奇奇怪怪的小胡子,颜色和头发一样红。他眉毛的颜色要深一些;眉毛很弯,仿佛活动自如。一双锐利的眼睛,看起来很奇怪——令人生畏;这双眼睛很小,眼神直勾勾的。他的嘴巴有些阔,薄薄的嘴唇;除了他奇怪的小胡须,整个脸都刮得很干净。我感觉他有些像个演员。”
“一个演员!”格罗斯太太此时的表现绝不亚于任何演员。
“我从未见过演员,我只是猜想罢了。他高大挺拔,动作敏捷,”我继续说道,“但是他不是——不是,绝对不是!——不是绅士。”
听着我的描述,格罗斯太太的脸色变得惨白,她圆圆的眼睛瞪了出来,唇线柔和的嘴巴也张得大大的。“不是绅士?”她不知所措,目瞪口呆,喘着粗气问道:“他不是绅士?”
“那你认识他了?”
看得出,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可是他很英俊?”
我知道该怎么说了。“非常英俊!”
“他的穿着——?”
“穿的别人的衣服。穿着很讲究,但不是他自己的衣服。”
她突然发出了一声呻吟,肯定地说道:“那是主人的衣服!”
我抓住了她这句话。“你真认识他?”
她畏缩了,但是立马就叫道:“是昆特!”
“昆特?”
“彼特·昆特——主人在这里时的贴身男仆!”
“是主人还在的时候?”
她喘着粗气,面朝着我,把话说全了。“他从来不戴帽子,但是他的确要穿——嗯,主人的背心也不见了。他们去年都在这儿。后来主人走了,就留下昆特一个人。”
我顿了一下,接着问道:“一个人?”
“一个人呆在这里。”接着,她用更低沉的声音说道,“他负责一切。”
“他后来怎么样了?”
她好久都没有做声,我更迷惑了。“他也走了。”她终于吐出了这几个字。
“去哪儿了?”
听到我的问话,她的表情变得很古怪。“上帝知道的地方!他死了。”
“死了?”我几乎尖叫起来。
她似乎挺直了腰板,站得更稳当了,要把这个神秘事件说个明白:“是的,昆特先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