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服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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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宝贝,使劲搅

为了看清争论到底有多常见,我最近尝试了过一天没有说服的生活:没有广告,没有政治,没有家庭争吵,没有任何心理摆布。没有人说服我,我也避免说服别人。哎呀,我甚至努力不让自己说服自己。没有人,哪怕是我自己,让我做这做那。

如果有谁自认为够资格参加这场实验,那像我这样当之无愧的隐士绝对够资格。我为自己工作。自从放弃了在新闻和出版行业中的事业之后,我独自一人在一间离自己家相当远的小木屋里工作。我住在新英格兰北部的一座小村庄里,这地方自我吹嘘说,它拥有全球最经得起说服的人。碰到我这样的人,广告商都觉得是噩梦:没有电视,没有智能手机,使用拨号上网。我就是行走的国家公共广播——绝无广告,个体独立,对说服免疫。

但一切只是看起来很美。

我的手表闹钟6点熄了火。通常,我用它来叫自己起床,但现在,我没管它。我盯着天花板,烟雾探测器静悄悄地一闪一闪。如果它检测到烟雾,就会发出警报,睡得再沉的人也会被叫醒。哲学家亚里士多德会赞成烟雾探测器的修辞术,他懂得情绪作为激励因素的力量。

目前,烟雾探测器无话可说,但我的猫想说话。它跳上床,把鼻子往我胳肢窝里塞。它就跟我的手表一样可靠,但双倍烦人,这只10磅[1]重、毛茸茸的小哑巴,有着惊人的说服力。只不过,它用的不是言辞,而是姿势和音调——这同样是争论的有力成分。

试试这条建议

如果你的设想已经在别处使用过,那么请仔细描述它的成功,就好像受众本身完成了它一样。展示你的计划为这个设想贡献了多少技能和资源。然后,把你最喜欢的口头禅用上,比方说:“简直就是一个大盖帽!”

我毅然决然地抵挡着。这个早上,我不会被猫支使着满地走。

手表再次发出哔哔声。我戴的是天美时“铁人”款,这个名字来自一场自虐的运动赛事。据说,运动员可以戴着这款手表,在短短一天时间里完成2英里[2]的游泳、100英里的自行车骑行和26.2英里的跑步。对像我这样一个只会在午餐后散步到小溪边看看有没有鱼的家伙来说,它的性能肯定绰绰有余。古罗马人会把“铁人”的品牌诉求称为“实力论证”(argumentum a fortiori)。它的逻辑是这样的:如果某件事在艰难条件下也能奏效,那在容易的条件下就更可能奏效。广告商喜欢这种论证方式。几年前,生活谷物公司播放了一条广告,叫“挑食的小孩米奇”。他的两个哥哥用他测试麦片,认为要是连米奇都喜欢,那任何人都会喜欢。米奇真的喜欢“生活麦片”!这就是麦片广告的“实力论证”。不过,铁人手表的论证并未影响到我,我买它是因为它很实用。请记住,我对广告免疫。

但它的哔哔声让我抓狂。这时,我还没有起床,就已经在思考来自猫和烟雾探测器的情感诉求,以及来自手表的“顺理成章的论证”了。我滚下床,对着镜子说了一句我每天都对自己说的话:“绝不接受任何人的废话!”

猫咬着我的脚后跟,我攥着毛巾去给它弄早餐。5分钟后,我发现牙膏用光了,开始和儿子争论。这对我的实验来说不是个好开头,但我把它归结为“人为现象”(这是科学家的委婉语,翻译过来的意思其实是愚蠢的错误),继续往前。我做好咖啡,拿出笔,开始在笔记本上乱七八糟地写起字来。从字面意义上来说,这没什么好处——对着咖啡,我几乎读不懂自己的潦草字迹,但它能带来美妙的修辞结果:妻子看到我在写东西,常常会给我带来早餐。

我刚刚岂不是自己破坏了实验的规矩?我赶紧合上笔记本,写了一份购物清单。这样总可以了吧,这算是真正地写东西了。

我辞去工作后,多萝西重新恢复了全职工作。条件是我接管做饭的家务活,但她喜欢把丈夫看成一个灵感喷涌的作家,而自己是能干的帮手。我的妻子是天真的女人,许多天真的女人都喜欢灵感喷涌的作家。当然了,她或许是在变着法儿地说服我:她假装成喜欢灵感喷涌作家的天真女人,让我兴奋,诱惑里潜藏着最阴险,也最叫人享受的争论形式。

诱惑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性。作家弗雷德里克·考夫曼(Frederick Kaufman)在《哈泼斯杂志》(Harper’s Magazine)中展示了美食电视台使用怎样的技术:夸张的声音、几近于无的情节、外形漂亮的人物,对大块的肉和流淌的汁水毫不吝啬地大拍特写镜头。

雷切尔·雷(Rachael Ray,美食节目主持人):扁豆一煮就会变大。它们吸干了所有的液体,越来越软,越来越嫩。

埃默里尔·拉加斯(Emeril Lagasse,大厨):现在放入香蕉。哦,耶,美极了,宝贝儿。现在让它们自己待一会儿吧。

我们生活在一个纠结的、黑暗的(我简直想再加一个“潮湿的”)说服世界。曾有一位二手车销售员引诱我掏出足足150张百元大钞。那时,我和家人刚搬到康涅狄格州,需要便宜的交通工具。这是一个艰难的举措,我心情不太好。我还没开口说一句话,停车位前的那家伙就把我拴牢了。他指着一辆不起眼的福特“金牛座”轿车,建议我试驾看看。等我系好安全带,他说:“想去看看P. T. 巴纳姆(P. T. Barnum,美国马戏表演家)的墓地吗?”当然。

那地方棒极了。我们时不时地停下来看孔雀,还有在一群站在巨大枞树枝上喧闹不休的亮绿色野生秘鲁鹦鹉。巴纳姆壮观的纪念碑对面,竖着昔日身价百万的马戏演员拇指汤姆(Tom Thumb,和巴纳姆同时代,是个侏儒)的墓碑,还有一尊跟他真人同样大小的雕像。这趟试驾完全把我迷住了,在这之后,推销员说什么我都一一照做,他建议我买下这辆福特车,这是辆蹩脚车。

他掂量了我的状况,改变了我的心情。他引诱了我,坦白说,我还挺喜欢。第二天早上我有些疑虑,但并不觉得遗憾。这是一次达成了共识的举动。

这为我们引出了争论的大奖:共识。它不仅仅意味着达成一致的意见,也比互相妥协有分量得多。共识代表了受众的常识性思维。事实上,它就是一种常识,一种对选择的共同信仰——也就是你想做出的决定、想采取的行动。诱惑的用场就在这里。一如圣奥古斯丁(St. Augustine,早期西方基督教的神学家)所言,信仰需要情感。

诱惑是操纵,操纵是争论的一半,所以,许多人都躲着它。但诱惑提供的不仅仅是男欢女爱,它可以给你带来共识。就连亚里士多德这位讲究逻辑的老派人,都相信诱惑的疗愈能力。逻辑本身很难让人们去做事,人必须对要做的行为产生渴望。你可能不喜欢诱惑操纵、摆布人的方面,但它能击败吵架(我们通常都误以为争论就是吵架)。

在家里试试这一招

如果你一想到要操纵自己所爱的人就惊讶不已,那先试试纯粹的逻辑吧——不带情绪,没有隐藏的手法,不提及你的权威性,不谈你所做的牺牲。坚持一整天,你大概会更惊讶地发现:家里人愈发愤愤不平了。引诱是一种了不起的镇静剂。

[1] 1磅≈0.45千克。

[2] 1英里≈1609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