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墉城與李密城
北魏酈道元《水經注》云：“穀水又東徑金墉城北，魏明帝於洛陽城西北角築之，謂之金墉城。”11954年閻文儒初次勘查漢魏洛陽城址，指翟泉鎮東北所謂阿斗城者爲金墉城2。1962年起中科院考古所詳細實測，發現城之西北隅實有小城三座南北相連，遂以甲乙丙别之，但認作一組完整建築，以爲即魏晉金墉城故址3。然經1995、1997年試掘顯示，三小城建造年代頗有差異，並非同時。其中南側丙城係依附東周以降大城西北城垣增築東南兩面而成，其時代不晚於東漢晚期至曹魏初期，應爲北魏以前之金墉城。而北側甲乙兩城創建時代則不早於北魏，發掘者提出北魏孝文帝、北周宣帝、隋末李密三種可能4，尤傾向於後者5。
質諸文獻，隋義寧二年（即大業十四年、唐武德元年，618），李密據洛口倉，與王世充對峙，大破之，“密於是修金墉故城居之，衆三十餘萬”，進逼東都洛陽。然密終爲世充所敗，“時王伯當棄金墉，保河陽，密以輕騎自武牢度河以歸之”6。故後世有“洛下金墉城，李密城也”之謂7，乃至將漢魏洛陽故城統稱爲李密城8。
據考古簡報，甲城西垣試掘探溝T5内夯土出有青瓷碗殘底，斜弧腹，假圈足，外底稍内凹，器壁較厚，内施青釉。應屬北方青瓷，然口沿缺失，難以精確斷代。概言之，墓葬所出同類器物多屬隋代，上限可至北齊晚期。就漢魏洛陽故城範圍而論，同類青瓷碗還曾出於西廓城内大市遺址，簡報將其年代定作北魏9。近年森達也撰文對該批器物重做排比分析，將其區分爲北魏與隋代兩組10。前者爲南方洪州窑、岳州窑産品，而敞口青瓷碗、杯與黑瓷盂、杯等北方窑場産品均屬後者。此外，津陽門内大道遺址亦出土較多類似青瓷，簡報斷爲北朝晚期12。若與大市遺址所出器物對比，均屬北方産品，其中敞口碗、高足盤、盆等青瓷與黑瓷碗、B型敞口白瓷杯可歸入隋代組，僅有所謂A型斂口白瓷杯（實爲鉛釉陶）别屬北齊。
1955年閻文儒漢魏洛陽城圖
1973年中科院考古所漢魏洛陽城圖
1. 太極殿 2. 閶闔門 3. 永寧寺 4. 靈臺 5. 明堂 6. 辟雍 7. 太學 8. 金墉城 9. 圜丘2003年社科院考古所北魏洛陽城圖11
準此，早年同被視作魏晉金墉城之甲乙二小城，就夯土包含青瓷而論，其創建年代當不早於北齊晚期，甚至很可能不早於隋代。參酌文獻記載及口傳信息，可綜合推定爲隋末李密與王世充攻戰時所築。以往認爲“北魏洛陽城廢棄後，僅北周時期有過短暫的修繕城池、營建宫室活動，北周之後漢魏洛陽城徹底毁棄”13。現從出土瓷器看來，隋人於洛陽故城範圍内仍有不少活動，至李密增築金墉城方爲其尾聲。
2016年7月10日
1 酈道元《水經注》卷一六《榖水》，《四部叢刊》初編影印清乾隆三十九年武英殿聚珍本，葉九。
2 閻文儒《洛陽漢魏隋唐城址勘查記》，《考古學報》第9册，1955年，120頁。
3 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洛陽工作隊《漢魏洛陽城初步勘查》，《考古》1973年4期，207—208頁。
4 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洛陽漢魏故城隊《漢魏洛陽故城金墉城址發掘簡報》，《考古》1999年3期，13—15頁。
5 錢國祥《漢魏洛陽城金墉城形制佈局研究》，《新世紀的中國考古學：王仲殊先生八十華誕紀念論文集》，北京：科學出版社，2005年，604頁。
6 魏徵、令狐德棻《隋書》卷七〇《李密傳》，北京：中華書局，1973年，1630、1632頁。
7 陳維崧《迦陵詞全集》卷一二，《續修四庫全書》影印清康熙二十九年陳氏患立堂刻本，第1724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255頁。
8 William Charles White, Tombs of Old Lo-yang: A Record of the Construction and Contents of a group of Royal Tombs at Chin-ts’un, Honan, probably dating 550 B.C., Shanghai: Kelly & Walsh, 1934.
9 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洛陽漢魏城隊《北魏洛陽城内出土的瓷器與釉陶器》，《考古》1991年12期，1091頁。
10 森達也著，王淑津譯《白釉陶與白瓷的出現年代》，《中國古陶瓷研究》第15 輯，北京：紫禁城出版社，2009 年，79—95頁；森達也《北朝後期陶瓷編年の再検討—北魏洛陽城大市遺跡と鞏義市白河窯出土陶瓷の年代をめぐって—》，《中國考古学》第11 号，2011年， 171—185頁。
11 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洛陽漢魏故城隊《河南洛陽漢魏故城北魏宫城閶闔門遺址》，《考古》2003年7期，21頁。
12 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洛陽漢魏故城隊《河南洛陽市北魏洛陽城津陽門内大道遺址發掘簡報》，《考古》2009年10期，54—57頁。
13 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洛陽漢魏故城隊《河南洛陽市北魏洛陽城津陽門内大道遺址發掘簡報》，《考古》2009年10期，5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