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大学附属托儿所里的中国新年活动

纽约州立大学科特兰分校附属托儿所(SUNY Cortland ChildCare Center)位于教育学院大楼的紧隔壁，它成立于1993年，为大学里的学生、教职员工、校友和所在社区服务。孩子年龄跨度为六周至五岁(6 weeks to 5-yearold ），学额106位。由于托儿所在大学校园内，且在学前和小学教育系楼下，因此，该托儿所具有天然的师资优势。我每天数次从托儿所门前经过，看到许多金发碧眼的孩子在家长面前蹦跳着走进门里，产生过好奇，但从没想过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淑芳跟我提过好几次，美国教师除了要服务学生，还需要服务学校和社区，这是学校的考核指标之一，也是教师们的自觉行为。但是，我依然没有想到我应该或者我能够为孩子们做些什么。

直到2016年2月初的一个早晨，教育系同事苏姗(Susan)给我打电话，说2月8日是中国新年，希望我和她一起去附属托儿所参加孩子们的新年活动。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们每个人都可以也都有能力为学校和社区提供服务。

我欣然答应。晚上，我设计了一份教案。

目的：让托儿所的幼儿能对中国猴年有所了解。

方法：(1)讲故事；(2)看视频；(3)画十二生肖图；(4)角色扮演。具体安排如表1-3所示。

但是，我毕竟没有教过托儿所的小孩子，而且美国小朋友对中国缺乏足够的了解，不知道我的设计是否合适。想到这里，我赶紧给苏姗写了封短信，希望我们能当面沟通：“感谢您邀请我和孩子们一起过中国新年。是的，我很乐意去参加这项活动！烦请告知我需要做些什么。明天早上八点我要开会，十点或十一点应该能结束。我们散会后见面吧。”苏姗很快回信说：“好的，我们明天可以见面，我们可以选择一些合适的艺术活动。明天我要到小学观察实习生课堂，下午四点后才有空见面，可以吗？”

第二天我们见面了，苏姗带来了一份十分详尽的课堂设计方案。方案第一部分先介绍了十二生肖，从2008年开始，直至2019年，依次介绍了这一轮的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然后是艺术活动，内容包含制作简单的新春花灯、烟花壁画、中国扇子，用红色和金色纸装饰孩子们的作品，这被认为能带来幸福和财富。第二部分介绍舞龙/狮和其他一些有趣的游戏，比如“我看到……”让孩子讲他们看到的中国红的物品和人，剪十二生肖动物图、学十二生肖的声音、除旧迎新大扫除、七巧板、彩带舞等。活动第三部分是学做小横幅，并写上“恭喜发财”，讲十二生肖之首《小老鼠大计谋》的故事。方案第四部分是小吃时光，吃锅贴、蜜橘（代表好运）、面条（代表长寿）、年糕（代表好运），桌上用红垫子和红餐巾纸（代表喜庆）。第五部分用音乐介绍中国新年活动，《龙，龙》的曲调是《一闪一闪小星星》，《恭喜发财》的曲调是《生日快乐》，《灯会》(Lantern Parade)的曲调是《当约翰尼凯旋归家时》。这些旋律在美国耳熟能详、家喻户晓，而歌词则非常有中国特色，生动有趣。

从苏珊给我的活动方案中，我看到了“最中国”的元素，也看到了美国人对中国新年的理解。我原以为我们对美国很了解，而美国人不了解中国。但是，苏姗的这个方案颠覆了我之前的想法。实际上，美国不仅拥有全球人才资源，而且也善于把异国文化传播给下一代。

2月4日早上，我又收到苏珊的信：“我从伊萨卡(Ithaca)超市买了馄饨皮和红包，傍晚我们见面，一起去托儿所，先去看看场地。”然后，她嘱咐我上午去图书馆借些书，准备给孩子们讲故事。

我第一次知道美国图书馆里有很多用英文写的中国故事，作者一般都是华裔。我借了《新年快乐》(Bringing in the New Year)这本书，作者叫林格蕾丝（音译）(Grace Lin ），讲了一个美籍华人家庭过传统中国年的故事。另一本书《团圆》(A New Year's Reunion ），作者是于丽琼（音译）(Yu Li-Qiong ），插图是朱成良（音译） (Zhu Cheng-Liang ）画的，写了毛毛和父母的感人故事。这本书曾入选2011年《纽约时报》优秀儿童书。我一共借了十几本关于中国新年的书，但内容大同小异。我发现海外华人对中国新年的理解还停留在20世纪中叶，传统而封闭。我后来曾给这些作者写信，告诉他们现在的中国新年是什么样的，至少应该体现我们的春晚、微信拜年、手机红包、出国旅游等。这些司空见惯的中国新年元素在他们的作品中都没有体现，他们笔下的新年连我这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都感到些微陌生和过时。

傍晚时分，苏姗带着我和她的十多个学前教育专业的学生去托儿所。我们从办公室下楼就到托儿所了，里面的空间很大。门口的工作人员向我们简单交代了几句，我们就径直走到教室。小孩子们都已经回家了，我们考察了厨房和做游戏的场地。苏姗真细心，她其实是带我们来打前站的。

第二天早上8:30,我如约到托儿所。苏姗和她的学生已经在那里了，再次见面我们都很高兴。苏姗说，每年中国新年，她都会带不同的学生来，一是让学生教托儿所的孩子们，二是这些学生将来会到小学当老师，也需要给学生过中国新年，如果现在有这种经历，会有助于她们将来的工作。

苏姗把她的学生分成五组。我给她们讲十二生肖的故事，用蜡笔填猴子图案、做灯笼、用筷子夹小球、包饺子、唱中文歌《新年快乐》。事实上，苏姗非常灵巧，她设计的灯笼外形美观且简单易学。只见她在彩纸的中间剪几刀，使之像百褶裙那样，然后围成圆圈，用胶水黏住接头处，一盏漂亮的灯笼就完成了。她又把涂了颜色的猴子放进灯笼，就制成了猴年新年灯。我和苏姗一起教学生包饺子，边干活儿我边教她们唱：“新年好呀，新年好呀，祝福大家新年好……”

苏姗的学生对十二生肖很感兴趣，每人都算出自己的生肖。最大的一个女生是1970年出生的。我有点吃惊，这么大年龄还在读书？她深邃的目光，乌黑发亮的头发，带有印度人的相貌特征，讲英语带有口音，但完全不妨碍与人交流。她做事很积极主动，样样都愿意尝试。在后来的聊天中我才得知，她本来在这家托儿所工作，后来辞职读儿童早期教育的硕士。她育有一儿一女，女儿从波士顿大学毕业后在华盛顿的一家银行工作，儿子在哈佛大学同时攻读数学和物理专业。我对她肃然起敬，这是一个不断学习的家庭。我说她是“哈佛妈妈”，她说那是儿子的功劳，她没在儿子身上花费多少工夫，但是，儿子小时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有严格的规定。我说：“你帮孩子养成了良好的学习习惯。”她说是的，儿子从小习惯好，聪明好学。她的儿子在哈佛大学的学业忙得超乎想象，但是，他每两天总会和妈妈打电话，因为她有高血压，儿子不放心。女儿也是隔天给她打电话。我由衷赞美这个家庭：溢满亲情、勤奋好学！幼时良好习惯的养成比学多少知识更重要！这当然离不开妈妈的精心培养。后来，我和“哈佛妈妈”成了挚友，我们在一起，竟然没有对方是外国人的感觉。我们相互心有灵犀，能明白和理解对方的一切心思。

苏姗问我中国的学校是怎样的情况。我告诉她们，中国有公立学校、私立学校和国际学校等。中国班级规模比美国大得多，有时一个班级会有四十多名学生；在有些偏远的地方，由于师资有限，一个班级有七八十名学生甚至更多的情况也是存在的。苏姗问，这么多学生，老师怎样管理？我说，中国学校的纪律还不错，学生尊重老师；如果不尊重，会被家长和老师批评责备。“哈佛妈妈”插话说，与印度一样。我说我们的问题是老师不能关注所有学生，这就需要家长参与学生教育，所以，家教和课外补习在中国很普遍。好的学生自我要求或者家长的期许更高，差的学生在这方面还有待提高。

我还向苏姗和她的学生介绍了中国的教师培训和课例研究情况。我们有见习教师培训体系，有骨干教师带教体系，有教研组层面的“磨课”活动，通过循环的反思、实践，促使教师快速成长。“哈佛妈妈”问：“被磨课的教师会不会反感？”我说不会，因为是为他们好。她又问：“如果表现不好，会不会被解雇？”我说不会，只是帮他们提高教学水平，与聘用没有关系。她说这是积极的(Positive)做法。苏姗说，中国有很扎实的教师培训体系。我说，你带学生来托儿所过中国新年，也是一种职前教师培训。

大概9:30左右，家长们陆续带着孩子来了。有的小孩子穿着中国红的毛衣，有的家长还带来了他们的大孩子，小学生的模样。我们按照苏姗分好的小组与小朋友们结对子，苏姗的学生经过我事先的培训，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小朋友们学着做灯笼、包馄饨、用筷子，忙得不亦乐乎。他们虽然年龄很小，但对新奇事物充满了探究。苏姗的馄饨最受欢迎，从皮儿到馅儿都是她一手操办，美味可口，小朋友们都爱吃。

幼儿园里的中国新年有很浓的中国味儿，大人、孩子都很开心。苏姗的一个学生说，她小时候的幼儿园，每年都会组织很多活动，比如“印度新年”“日本新年”，还会组织“西班牙之旅”“德国之旅”“南非之旅”，等等，让孩子们从小就了解到世界很大，知道那些地方的风景和风土人情，这对培养世界公民意识很有帮助。

2月8日，我在学校邮箱里看到了早上8:00比特鲍姆校长发给全校教职员工和学生的一封信，题目是“中国新年快乐”(Happy Chinese New Year ），内容如下：“今天是中国农历新年的开始，要持续到2月27日结束。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举家同贺、祭拜祖先、共度美好时光。今年是猴年，我谨代表纽约州立大学科特兰分校向大家致以美好的祝愿，祝你们新年快乐！”(Today marks the beginning of the Chinese Lunar New Year, which extends to February 27,2017.This is a time when people from many countries across the world honor their ancestors and celebrate with family.This is the Year of the Monkey.On behalf of the College,I extend to all who observe this special occasion my very best wishes for a very Happy Chinese New Year!）

从幼儿园小朋友参与中国新年活动到校长给全校师生的新年祝福，我再次感受到美国是个大熔炉，世界各地的人在这里过着美式生活，同时不忘自己的祖国和祖先，连其他族裔的人也会与你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