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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马成功当村官儿(三)
婚宴,这些年别说那常规的“四大件”了,就是那大葱烧海参、油焖大虾、清蒸鲵鱼、老鳖汤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一盘子一碗端上来……新郎官携娘子去敬酒,摄像师把这些场面录下来,金婚年龄看,给儿女看,有个好好的回忆头;对这些人敬酒必须喝,不能喝与人分着喝,长辈人自有长辈人的谦恭与矜持,说些祝福的话,百年合好的话;可同村的、同辈的、同学或者同事们则大大不同了,奉劝夫妻喝交杯、喝双杯:“酒是天上水,越喝人越美;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新娘子只有新郎官代替喝,乡亲同学同事们吵嚷又是不愿意,新娘子则苦不堪言了。有时候把对新人灌醉了,顾不得颠莺倒凤了,结婚反成了受洋罪儿。
有人说:“别仰仗龙乡酒好啊,用多了当然也会醉……”李明建感觉没意思,虽然去敬酒了,亲朋好友不执意劝他酒。“明建”“民建”不过一字之差,不值得那样子。苏君红怕被灌醉出洋相,不胜酒力在逃酒。回家的路上,曾姗姗问:“李明建为啥改名字李民建呢?”
马成功说:“我也挺纳闷儿,自小学至高中一直叫李明建。要说读师专或考师专改了名字了……”
曾姗姗感叹说:“什么是素材,这就是素材啊!什么是生活,这就是生活啊!你如果没有王胡寨那种艰难情况下有人种大烟,不可能写出来篇《女队长》;我如果不来趟十八户村,不可能写出篇《圈猪儿》。小木匠哥,你是那样联想罂粟花,‘那花儿低着头儿,窝着脖儿,曲着茎儿,羞涩得如闺中少女;一经开放硕大的脑袋抬起来,娇艳得咄咄逼人了……’我敢凭空联想比葫芦画瓢揣测李明建,李明建或许师专也没有考得上,把一个考上觉得寒碜的李民建顶替了。他哥哥李明辉什么人?运筹帷幄的人,操纵事态的人;李明建自然有机会读师专,麻子桥镇教中学,害了苏君红,忽悠了苏君红……”
马成功问:“曾班长,你有依据吗?揣测与推理一个样,说人应该有依据在手里。”
“高考时我们那儿有人找代考,考不上通过门道替别人,今天遇到的偶像或许正是李明建。话再说回来,李明建顶替人就好么?心理承受得了么?”曾姗姗猜测,李明建考上考不上师专马成功肯定知根底儿。就是自己的同学同样达不到情感超越说道他、检举他。遗憾地说:“人生的路全靠自己走,苏君红与李明建同事好一段,没有真正了解透李明建;李明建如果真有那种事儿,心里未必就踏实。就算素材也凭空联想了……”
马成功说:“李明建数学好,英语好,未必考不上师专。我认为苏君红忒鸡蛋里挑刺了。有人说找对象像买鞋,合不合脚只有脚知道,心知道。曾班长不远千里随我来,是否感到‘合脚’呢?我再汇报一遍并不迟:与李明建一块长大的毛孩子,复读过,严丽丽搅缠过,恋过康淼淼,温家人称‘女婿’,矿井里一身泥儿水儿警察‘叔叔’捞出来……”
“这个我全知道,当然逃不了你马成功……”
“姗姗班长,时过境迁了,不是过去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并不像圈奶奶一生辛苦从一而终了;那样太悽苦、太累人。据某资料讲,现在离婚率非常高,结婚的小两口说掰就掰了,处一种新婚危险期。这种情况武安某村子里就有两三家,据说十八户村也有两三家。可话再说过来,‘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婚姻也需要迁就或谅解,体验出对方优点来……李明建、苏君红一块备课一块儿去教书;节假日去爬山,去逛点,帮助父母掰棒子,干农活。发现对方长处了,先结婚后恋爱。苏君红说,我怎么遇见这么优秀的李明建!李明建说,我怎么遇见这么贤惠的苏君红啊!就有了爱情结晶了,下辈子仍是那两口子啊!另一种情况苏君红心量小,生忌讳,对李明建的名字一直搞不通,弄不透,过则过不过就离婚,分道扬镳另外组织家庭去。是新婚危险期,也算新婚磨合期……”
“磨合期?”
“磨合期。”
“我们也算磨合期?”
“应该是磨合期。”
“磨合期……”曾姗姗用些酒,满眼情分望着马成功,盯着马成功。回想院校第一堂课,张老师讲过磨合期,处相处融恰上,好多地方“拆来的部件”融合一个班级上。“磨合期”马成功用夫妻情感上,深一层意思了;自己爱马成功人员上、文章上、话里有话一语双关上、或者贫嘴上;近半年光景可能真是磨合期。说:“本班长用些酒,看见人家想起来咱,你看那李明建抱苏君红上花车。抱抱我,抱起来我……”
“放心,那时候不让抱也要抱……”
“今天本班长喝高了……”
“骗人吧?你喝高我也喝高了。家里对子没贴呢……”
“贴对子?”
“傻不傻,贴对子就是贴春联、贴门神啊。”
“如果我真让你抱呢……”
“那我就真抱了。曾班长,你说我背过你几次呢?村里人会说你出洋相、冒傻气、马老抠家二小子带来这么个三妮子……”
曾姗姗说:“你不是说我是你三姨么?敢说你三姨傻,那还了得啊,那还得了啊!”捶他几锤住胳膊肘,十分柔情表现在“”上说:“咱这地方喝酒那样劝,真有人喝醉了,真有人喝高了;其实喝就喝不喝就毕,差点儿给人家跪下去,小气不小气?划来划不来啊?看来劝酒应该有方法、有技巧、有理由、说不住人家真不喝。”马成功说:“其实劝酒也需要斗心眼儿,玩圈套。你们那儿没有这样过?”曾姗姗说:“不知道,没见过。”接下来问:“功哥,这就是濮阳龙文化?清丰县酒文化,李明建拜哥嫂孝文化?那俩人不知道掰不掰,不知道孝不孝?”马成功问:“别说她,先说你。对我爹娘孝不孝?”曾姗姗问:“你对丈爹丈母娘孝不孝?”马成功说:“孝。”曾姗姗说:“我可吃不准,也许会孝也许会不孝。也许是打公骂婆的坏媳妇、孬媳妇。”马成功说:“可不敢像王兰兰,那我就傻眼了!”曾姗姗说:“说不定比王兰兰更家伙、更坏些!”
至家,见纱灯挂上了,妹妹站杌子上与嫂子忙着贴门神、贴对联。马成功脸上挂不住,说句歉疚话:“谢谢嫂子了,吃婚宴偏您了……”嫂子不经意望望柔情似水的俩人说:“谁叫我嫁给你哥呢?谁叫我是你嫂子呢?你们大学生两口子没尾巴鹌鹑似地跑,一会儿当村官儿,一会儿逛庙会,一会儿吃婚宴。爹爹跟你哥没有回来,我不贴谁贴呢?我不干谁干呢?一个累字就值钱,一个嫂子就值钱啊。我为代村官儿的嫂子觉得荣耀呢!”门框刷糨子的妹妹说:“嫂子说,那俩人说不定啥时候才回来,定不住傻着脸儿叫人家灌醉了,贴上吧,就贴了。”
嫂子说:“吃婚宴肯定犯渴了,快去喝水吧!”
曾姗姗想:“嫂子把我们比‘鹌鹑’,马成功是公‘鹌鹑’,自己则是‘母……鹌鹑’。相比魏巧莲比‘井里蛤蟆酱里蛆’强多了,意思在‘水’与‘酱’的生活里。可‘蛤蟆’、‘蛆’风马牛不相及,说到底联不成姻,将来成不了两口子,不可能一个锅里搅勺子。康淼淼把绣有鸳鸯戏水的定情物给了他,嫂子比喻自己与马成功应该是戏水鸳鸯了,潜意思祝福我们俩。没有见过鹌鹑啥模样,也许有尾巴会守窝不疯跑;与马成功疯跑了,嫂子比成没尾巴。”
至此,曾姗姗说不清疼爱或责怪马成功。任何地方都会有人恋,野鹌鹑严丽丽、温珂儿、姚蓝也虎视眈眈马成功;李明建的媳妇苏君红觊觎暗恋马成功;小女人王兰兰瞀瞀地窥视马成功。极一种醋酸劲儿,并不是好滋味儿。漫不经心接过来对联贴。见对联上写:“唱响时代主旋律,汇集社会正能量”。马成功能否正能量多些呢?会不会节外生枝呢?听见了院子里很响的说话声。马成功问:“谁在嚷啊?”嫂子不经意地说:“还能是谁呢?兄弟成了大忙人,没有过年呢,吃饱撑着了;代村官儿家也不清闲,又找村官儿调解呢……”马成功听出来嫂子讽刺夸奖的混合味儿。曾姗姗嘲笑说:“代村官儿又揽住了新活路啊!”
听出来是彦军婶子高声大嗓的喳喳声。彦军婶子绰号“小短腿儿”。未考上学时听说婆媳俩常斗嘴,常生气,就要过年了,婆媳又生什么闲气呢?像彦军婶子这类人,别说代村官儿,就是进轩叔在家难说讲清楚、说明白。曾姗姗心里说:“又是何人寻马成功调解呢?如何调解呢?能不能用日后文章里呢?”
马成功用笤帚使沾贴的对联皱褶舒展开。至院子里,娘正在劝导彦军婶子说:“你们婆媳俩啊,咋说咋讲呢?磨嘴磨油了,生气生惯了,整天价瞪着乌鸡眼,互挑着毛病过日子;狗皮袜子没反正,媳妇不挑婆子的错,婆子不拿媳妇的嫌,这大过年的该炸的帮着炸,该蒸的帮着蒸,婆子媳妇谦让些;不愁吃不愁喝的,有啥闲气可生呢?”
彦军婶子不屑摆一下脸子说:“我老抠嫂子啊,哪有那种好事啊!恁是不知不晓啊,一家不知一家和尚不知道道家啊!媳妇一闪进门来跟我叫上劲儿了,小眼乜斜着,小嘴儿乌嘟着,满眼挑我的肉刺儿。我一时想不通,从哪儿说起呢?有这种仇恨呢?嫂子啊,说到底我孩子相亲时,我说美巧脸上不干净,有雀斑,蝇子屎,再相一个看看吧,挡不住遇上更好的。哪想龟儿子看王八对眼啦,离了她不娶啦;闪过门来不中啦,到处张扬我小短腿儿,我腿短是一天半天的?我男人腿不短,我儿子腿不短;我老抠嫂子啊,恁不知不晓啊,她娘家人个个小鼻子小眼睛;她娘家爹小能人门楼头,细矇眼,酒糟鼻子没个人样子。说我小短腿儿,我腿再短也比她娘家爹娘强多了;我腿短穷年月给饿的,替驴拉磨给累的……这大过年的,谁执惯呆在闺女家,闺女不嫌女婿嫌,女婿不嫌亲家嫌;到家大门敞开着,鬼影儿没个人,东西没拾掇,没炸面托子,没有炸丸子;肉倒是割来了,排骨没有剔,没有盘馅子;就下手活面了,醒一醒炸面托,炸苏肉,对不对?不知道她哪儿晕来了,一下子没好话,硬吵我不洗手。我说我洗过了手,她死缠活缠硬说我不洗手,我再不干净手上有屎么?这大过年的饭食谁不洗手啊,我老抠嫂子啊,我不该回来啊,该呆闺女家过年啊!俺有儿有孙的,不可能闺女家过年啊!俺满意真不该娶她啊!高美巧一身穷毛病,招天不沾家里的土,没日没夜跑传销,我儿子挣大把大把的钱高美巧扔了啊!这大过年的,也不想我安生一天啊!孙子是我搂大的,抱大的,带大的,大了不叫孙子理我的茬儿,学习撵不上,班里倒第一,我在家不可能这么个样子啊!我就把孙子管好了啊,儿子挣大把的钱不肯给我一分一厘啊,年节下真是难过啊!”彦军婶子絮絮叨叨嘴上冒白沫儿,抽泣或垂泪,娘插不上嘴。之后,彦军婶子擤把鼻涕身上抹抹说:“高美巧乜斜着眼梢子,心眼子多着呢,不断10块8块的扔地下,看我捡不捡、拾不拾。可我精着呢,一眼也不看,一眼也不乜,我再没有钱我省着,要不给闺女要几个,女婿给几个,我拾那钱肯定惹下乱子了,成了秧儿了;我做饭高美巧再好也倒掉,那一勺子油,另外做饭去;馒头过油炸,烧饼过油炸,火腿过油炸,香蕉过油炸,苹果过油炸,恨不得连人过油炸;过油的东西再次过油炸,炸得焦黑就扔了……”
嫂子、妹妹偷偷笑一下,忙着贴对联,不理会婶子扯闲话;小侄子不经心大人说什么,或者邻居串门子,正在喂鸽子、逗鸽子。猛一托那白白的鸽子,飞起来一群鸽子来,村子上空飞几圈踅一阵,落下来觅食了,偶尔望一下院子里诉苦说故事。
彦军婶子是让人坐了三轮车坏了起动器又要人摊钱赔钱的彦山大娘弟媳妇,木器厂马如意的亲二婶。据说马如意小时候不叫马如意,眼大额头高,虎头虎脑的,挺讨人喜欢的,起名字叫小虎,或者叫小虎子。后来彦军婶子生儿子,相比嫂子的儿子显得瘦弱些,心里不平衡。意识哥哥家虎子欺负儿子过日子,起名字叫“杠子”,“马杠子”。“杠子打虎”不言而喻了。滑天下之大稽了,天上掉下来生闲气。弟媳妇递招了,妯娌俩就吵嘴,就磨牙,发展成王兰兰与婆子一样指着鼻子啳。那时候马进轩服役了,复员为民兵连长,当村长是后来的事儿。妯娌俩闹得不可开交了,找到了村支书黄可寅。黄可寅笑了说:“现在人活得颠倒了,3天饱饭吃撑了,找你们族长马老五,(老五爷)一级一级来,族长管不了我再管,事情闹大了我再管,我没有时间管这些驴尾巴吊棒槌的事儿!”
老五爷说:“孩子起名字自有家谱,名字叫什么虎子呢?咱姓马,马虎子马老虎这名字中听么?可人家起虎子彦军家不该给儿子起名字叫杠子。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杠子算是人名么?长大了谁愿意与杠子来往呢?能不能娶上媳妇很难说,媳妇闪进门夯死媳妇了……”彦军婶子反驳说:“她不起虎子俺不可能起杠子。虎子也不算人名字……”老五爷不跟未出五服的孙媳妇磨嘴生闲气,彦军咋娶这么个媳妇啊!老五爷把彦山大伯家儿子改名“马如意”。彦军叔家儿子改名“马如常”。说:“不敢惹事生非了,惹乡亲们笑话了,妯娌互帮互助有啥不好呢?”暗下把彦军叔狠狠吵那么一顿说:“白长个男人头,自己的媳妇也管不起?这样挟制你哥嫂对不对?起名字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呢?咱家族名字你那儿乱套了。你这个彦军啊,我咋着说你呢?”彦军叔说:“我说话她偏偏听不进,只认自己一道子理儿,净生歪点子,人家就叫虎子呗,自己的孩子叫狮子豹子也行啊,叫什么杠子呢?孩子是堂兄弟,大了少不了互相帮衬着,杠子中听么?”都有孩子了,彦山大伯、彦军叔在老五爷主持下,各支锅灶分家了。彦军婶子对儿子的名字还是不顺心,痛骂马老五偏心眼儿,“马如常”就没有“马如意”听着顺。自作主张给儿子改名字“马满意”。后来老五爷直揺头,殊不知有位去世长辈人马满堂,重了去世长辈人一个字。
彦军婶子是十八户村出了名的小广播,不像过去生产队,责任制后,不敲钟上晌干活了,庄稼爱长或不长,不掐草帽缏子不喜欢打麻将。吃过饭锅也不刷走东家串西家扯闲话,没心没肺说些捕风捉影的事儿,往往东家扯住西家了,榔头扯上棒槌了。当嘴传出去,两家瞪眼了,彦军家舌头长编的空儿。就抢白得彦军婶子脸上挂不住。说:“我是那样说的么?别往心里去,老天爷能作证,记得没有那样说,有就有没有算毕,你们想想吧,我有仨心眼子会说那种傻话么?编那种瞎空么?”邻居知道此女人不理智、欠把火、仨心眼子也没有,就不了了之了。二存让家或者发祥婶子说:“彦军嫂子啊!”或者“彦军弟妹啊,责任田也该锄锄了,棉花也该打杈了。”彦军婶子说:“回去我叫彦军锄,打棉花杈……”
十八户村是传承下来的木匠村,彦军叔手艺粗糙,并不是全活路,偏有台电锯电铇子,干种小行当,方杌子、小椅子、马扎子、吃饭桌、老年人蹲大便的屎凳子,集镇上卖卖去,比别人卖的价钱低一些;生意淡了城南村有个盖屋子班,不知苦不知累,开搅拌机,提大大的泥兜子,拉挺重的灰车子,一身破衣裳,再热再冷的天难得有一晌闲暇时间来,并不埋怨媳妇或儿媳妇干不干,只有抽时间自己干。
传言彦军叔结婚时,彦军叔肾功能好,晚上不咋解小手,不需要掂尿罐;彦军婶子不敢说肾功能不好需要掂尿罐。两口子常吵嘴、或磨牙;她万奶奶祖奶奶说啥不过了,撕了订婚证,砸了订婚照。正如马、曾说的新婚危险期。后来彦军婶子感觉彦军叔有优点,有长处,离不开这个人,故意尿铺上,硬说彦军叔尿铺了。逼彦军叔天天掂尿罐,第二天早上倒尿罐,磨合期中镇住了彦军叔,十八户村一道长街当趣谈。后来马成功编织故事吓唬严丽丽,说自己尿铺了,或许受彦军叔故事感染的。马成功就算学木匠活,想不出来那种歪点子。
曾姗姗来十八户村一周了,初见住闺女家归来的彦军婶子,一嘴粘垢的黄门牙,脸上有洗不净的青褐癍;衣服好久没洗过,如同抹了层油漆明晃晃,有种闻得见的狐臭味儿;就要过年了,就是住闺女家也该洗洗啊!或者闺女买一身。就有种想法了:“若是马成功的娘,不在十八户村过年了,或许与马成功‘拜拜’了。”
马成功见彦军婶子直槊槊站着,挪凳子婶子坐下来说:“婶儿,过年了,闹什么饥荒呢?又吵嘴磨牙呢?为婆母,应该心量宽一点儿,让她一点儿,慢慢避免生气了。”心想说:“儿媳妇没有给婶子掂尿罐倒尿罐么?没有旧社会传承下来的规矩侍候你么?”
“咦!”彦军婶子那么一扭脸,万不得已说:“二侄子啊,高美巧不光与我磨牙啊!光磨牙我烧老鼻子高香了;摊这么个儿媳妇我倒八辈子血霉了,我上辈子没有作孽啊,我咋这么着命苦啊!”絮叨一档一档子事情之后说:“二侄子啊,回来我就听说了,带这么个好媳妇,可把你娘景死了,我咋没这么个福缘啊!修不来这么好个儿媳妇啊!”
曾姗姗被这么不咋样的未来婆家婶子夸得自己左右看,觉得自己窝囊了,逊色了,扭头去了西屋了。
马成功说:“好婶子,我离家将近半年了,对您家情况不了解,不敢说您的对还是满意嫂子的对。就要过年了,代村官儿不敢胡乱问‘官司’,就算进轩叔在家,也推年后了……”
彦军婶子说:“那,俺家的事儿,你得说说劝劝你满意嫂子去,她不该这样挟制我。高美巧一肚子孬心眼儿,就不像人办的事儿……”
马成功说:“好婶子,外县传过个办法不知道知不知?”
彦军婶子说:“这大过年的,只知道高美巧惹我闲生气、吃饱不饿其它全不知。”
马成功推委说:“婶儿,进轩叔家有张家庭琐事调查表,如果张三李四王五郝六家庭不和惠,发给村民评判理儿,表格上划圈或打叉;当然了,叉打多了错误大,圈儿多了错误小,或者优点多。都说群众的眼睛是杆秤,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可这种划圈打叉程序村民们并不是白打的,尤其是改革开放时代,市场经济时代,眼下过年了。负担打叉划圈人的责任人,是得罪人不落好的事儿,要收费……”
“要收费?”彦军婶子吃一惊。
马成功说:“据说,收费也不是个小数目,眼下过年了,划圈打叉也推年后了。”
彦军婶子问:“咋会这样子啊,这是谁出的歪点子呢?”
马成功说:“这不是歪点子,是外地传过来的好办法。”
彦军婶子说:“那,这钱该谁出呢?”
马成功忍住笑说:“天上不可能掉钱的,谁打‘官司’该谁出。这是和谐乡村的最好办法了,可这种收费价位还挺高;婶儿还是回家过年吧,就算填表打叉也推年后了。村民不一定支持您,不一定认为您做的对。”
彦军婶子说:“他娘那臭脚丫子,媳妇踹我三脚也不出那冤枉钱。弄得十八户村一道长街不知道我婆子怎么当……”
马成功说:“婶儿啊,不知道你会不会当婆子?”
彦军婶子说:“各说各的理儿,我觉着我会当,十八户村都没有我婆子当的好,柳格镇、全清丰县都没有我婆子当的好;我不会当婆子不是她高美巧的婆子了?不可能返过来称她是婆子,那不是世事颠倒了?没有道理了?”
“婶儿啊,十八户村好婆子多着呢,好儿媳妇多着呢;不会当可以学着当。就算会当就不学了么?骄傲自满么?现时代种庄稼施肥打农药,老五爷那套老把式行不通,就不学了么?黄支书经常学习上党课,想方设法帮助村民致富,就不学了么?我为代村官儿也得学,况且认真学;现在大学里有专修村长这门课,也得学理论,学技巧。”马成功讲些大道理,与屋里重新出来的曾姗姗笑了笑。娘觉得儿子逗未出五服的弟媳妇没有觉出来,厨房里开着水,忙去了。马成功接下来问:“婶儿,满意哥(打工)回来了冇?”
彦军婶子撇嘴说:“那闷鳖啊!回来了可。一头扎屋里,不跟娘说句话。有人说,‘娶个媳妇添个内奸多个叛徒来’,一点假气儿都没有。内奸叛徒真不知道是他娘的啥东西、啥玩意儿;小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
马成功说:“满意哥文静人,话少些。婶儿消消气,回家过年吧,美巧嫂子不安排您就歇,专职当婆子。有儿子在,孙子在,彦军叔在,满意嫂子不让您吃,那就是她不对。十八户村二里半长街满意嫂子看能见人不?能从街上过去不?”一说这,彦军婶子说:“二小子啊,这话不假。不让我吃,她是疯了还?俺满意再不跟我一个鼻孔出气儿也不愿意她……”马成功说:“婶儿,就帮助烧烧火,打打杂,掐掐草帽缏,村街上跳跳舞,扭扭健身操。拜年尚早,初一给婶儿拜年去!”马成功说笑着,与曾姗姗送彦军婶子大门外。
至此,红灯挂上了,院內外对联贴好了,过年的喜气溢出来。马成功为防尘院里洒一下水,扫院子。曾姗姗见来了个颇像要饭的人,似乎不是要饭的。曾姗姗犹豫间,马成功丢下来扫帚说:“爹,您回来了?”曾姗姗愣了愣神儿,随马成功十八户村一周了,见到了准公爹马老抠。背着个鱼鳞袋小行李,一身灰头灰脸的,手上龟裂净是血口子,胡子似些乱草丛,迷彩服衣服有吸烟烧的好些洞。想起来服装厂同学讲的刁钻的马老抠;锅底灰当跳蚤药骗人的马老抠;为寻儿媳妇屋脊上疯颠乱喊的马老抠。蹲地下好生笑一阵子说:“叔,您回来啦?婶子说您明天回来,我把这行李接过来……”
“你就是姗姗吧?我联络窑当村几个人,连明彻夜活茬子干完了,剩些尾工说啥不干了,过年了,人人往家赶啊。说那主人家,你家过年不?继续干质量好不好?这闺女,笑个啥啊?笑我这身衣服吧,干这种行当不穿什么好衣裳……”马成功把曾姗姗接过来的行李袋子接过来,满家人围上来,马成功的娘像迎接皇上摆驾回宮一样迎接马成功的爹马老抠说:“祖爷啊!马彦魁,就你这身打扮、路上真不敢认你了……”
马成功的爹说:“认不认都是孩子的爹!车上那人挤啊,一嗡一塌的!”
当大年初一起五更,马成功、曾姗姗至彦军婶子家拜年时,彦军婶子回嗔骂道:“你娘那脚丫子,拜什么拜啊?你二小子真会编瞎空儿,诓得我认真了,哪有打叉画圈儿的事儿啊!”马、曾被说笑逗乐了。此时,彦军婶子年节下换了身干净衣服穿,看花色穿戴与年龄不相当,自我感觉挺美气。
被娘称“闷鳖”的马满意,小时候瘦弱,长大秀出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高中毕业上二年技工学校,外地一家汽修厂搞维修,手头有绝活,据说听听声音能断定汽车出了啥毛病,厂里离他玩不转。满意哥打工挺如意,回家一摊子不如意。满脸苦衷把给父母拜年的马、曾让进屋里坐,提起来母亲与媳妇闹矛盾,不争气的儿子一头雾水了。说:“家里不和惠,你叔想管管不起,我把钱汇你嫂子卡面上,你嫂子全部扔到传销上。麦子地底肥没撒上,犁地的工钱没有给人家,营销点差人家几百块,想点子叫我跟她干传销;孩子上学倒第一,连络康轱辘村、李家楼村几个捣包孩子跟老师捣起了蛋,羊屎蛋子弄老师茶杯里;家里没有钱,屋子没法子盖……”
马成功说:“满意哥,你为兄,我为弟。按说轮不到我说话的份儿了,有些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马满意说:“眼下,你是代村官儿,没什么当说不当说。”
马成功说:“满意哥,你最上算的办法别出外打工了,家乡搞创业,政府一再鼓励外出的人搞创业。”
马满意吃惊地问:“在家搞创业?”
马成功说:“你想啊,这样你能安心么?在家干事业没有后顾之忧了,能够教育好孩子了;管理那些田地了。”
马满意说:“想不到家被娘、高美巧弄成这样子;我怂,我熊,我笨蛋,没有脸面街上见人去。”
马成功说:“满意哥,我觉得你才能管好这个家,孩子走歪路走邪路,就是挣钱再多有多大意义呢?打工能够安心么?如果你在家,一块儿大人孩子热汤热水的,床前教子背后教妻的,又有事业干,说不定孩子走上正路了,学习好不给老师捣蛋了,你也能干一番事业了。你看如意哥、孙坤群办了木器厂,圈奶奶办了养猪厂,刘强办了酿酒厂,另外有粉丝厂,二存让家有蘑菇棚,强丰家有梨园。就你这身本事怎么也比圈奶奶创业时强多了。虽然圈奶奶去世了,好大家业撇给儿女,随环接任厂长了……”
马满意打量马成功,脑子直打转儿。
曾姗姗点点头,同样赞成马成功这种分析法。
马成功说:“满意哥,濮阳这么好的地方足够你施展才华了,退一步说,孩子也有事业了……最坏的一步在濮阳搞汽修,或者自办汽修厂。满意哥,也许我废话连篇了,大主意靠自己拿,那时候也许有时间管家了。”
曾姗姗插一句说:“这位哥,这话仅供您当参考。”
马满意思忖,默默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