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个下午（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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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一些如梦初醒的时刻，这些时刻往往成为其人生的转折点。

我永远记得那个下午，天阴沉沉的，憋着一场暴雨，教室里却热闹非凡。这是这天的最后一节课了，老师又没有来，让我们上自习。但认真自习的人一个都没有，大家都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谈天说地，那几个最调皮捣蛋的同学更是大吵大嚷，跑前跑后，嬉笑打闹。

我周围的几个同学同样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某个时刻，聊天经过一阵激烈的高潮后却怪异地停歇了下来，我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无所事事，尝试着看书学习，但已经浮躁的心根本无法集中精神；直到后来，我又不知不觉地望着窗外远山的轮廓和延绵无边的天际线发怔（眺望窗外总能让我心绪平静）。

某个瞬间，我内心又油然升起不可名状的空虚和迷惘。那是一团驻扎在胸腔中或头脑中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沌而朦胧的东西，它总是在某些时候——眺望窗外的时候，午睡醒来的时候，大雨滂沱的时候，小雨淅淅沥沥没完没了的时候，上课走神的时候，孤独无聊的时候——隐隐作怪，而且似乎随着年龄的增长它作怪的频率越来越高。

我正陷入空虚和迷惘之中，坐在我身后的秋雁突兀——她本想接着刚才的聊天氛围，但因为刚才的聊天已停歇得太久了，加上这次的聊天主题与刚才的主题差别很大而显得突兀——地对周围的同学说起话来：“我们马上就要念初三了，你们有没有想过初中毕业了以后做什么？”

秋雁的同桌小刚最先反应过来，回答她道：“我想我以后就当厨师吧！反正我爸爸是厨师，我可以继承他的衣钵……”小刚的爸爸是我们乡里有名的大厨，谁家的红白喜事都会请他去置办酒席。

“出去打工吧！怎样也比呆在学校好！我早已经厌烦学校了……”我的同桌小蓉调头凑上去说。

“付越，你呢？”一阵议论过后，秋雁指名问我。

在周围的同学中，我本来是最活跃的。平时无论聊什么内容，我总是急切地争抢着发表议论，又特别是在秋雁面前。我坐在她前排，不能一直看到她的眼睛和面庞；但我的心随时警觉地关注着她，只要她有任何“风吹草动”，我总是第一时间转过身响应她。而这次秋雁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却一反常态没有转身，我似乎本能地在回避她问的这个问题，我似乎羞于——甚至是害怕回答她这个问题。但我还是没能逃避掉，秋雁现在指名点姓要我回答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我转过头去对秋雁说，说完就立马调头回来。

“你就不要隐瞒了嘛，给我们说说吧！说说你以后想干什么？”秋雁并不放过我，她用弹簧圆珠笔尾顶我的后背，伴随圆珠笔一伸一缩干脆响声，用带节奏的略微娇气的声音央求我回答她。

我索性转过身去，反问她：“那你先说说你以后想干什么吧！”

“我都想过了，以我——我们现在的学习成绩，高中肯定考不上了，更别说以后考大学了。初中毕业了，我就出去打工，等挣够了本钱，以后就到县城里开个服装店……”秋雁似乎一直在等着我问她这个问题似的，她清晰地向我讲了她的计划，又满脸期待地问我，“你呢？”

“我？”我满面羞愧，不敢看她的眼睛，“我真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

“那你现在想想，你以后想干什么？想好了给我说一说。”

我转过身，趴在桌子上，生平第一次独立自主地、认认真真地、严肃地思考自己的人生道路。但是我脑海一片空白，毫无思路，我真想不出自己以后要干什么，想干什么，该干什么。我感觉这是个复杂而严重的问题。

我的心灵受到了冲击，感觉十分惭愧。我无法接受的是，身边的同学都认识到了自身的现状，都思考过了自己的人生道路，都有了自己的人生方向；而自己却成天稀里糊涂，不知所以。

我喜欢秋雁，尽管我从来没有向她明确表达过我对她的喜欢。班上也早就有流言蜚语说我暗恋秋雁，只是我矢口否认。那时，我还没有向一个女孩儿表达喜欢的胆量；而为了堵住身边的流言蜚语不让自己难堪，就只能否认。或许就是因为当时问我这个问题的人是我喜欢的秋雁，而我当时正好处在迷惘愁怅的心理状态，才使我内心产生了如此大的震撼，才使我觉得“人生道路”是一个复杂而严重的问题——沉醉在令人心跳的爱情世界里，心爱的人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像是天主的福音或上帝的启示。我当时打算要另外找个时间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地思考秋雁问我的问题，思考我未来要走的路。

我再次转过头，谨慎地对秋雁说：“我想过了，但还是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

秋雁或许从我为难的表情中体会到我的隐晦，她没有再继续追问我。秋雁继续讲了她想开服装店的原因，她是受到一个在县城里开服装店的姨妈影响。她的姨妈在县城开服装店，生意好的时候月收入可以上万。不过秋雁想开服装店倒不是仅仅为了赚钱，她就是单纯地喜欢和漂亮的衣服打交道。她告诉我们，其实她最初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服装设计师，后来她透过现实发现自己这辈子很可能成不了服装设计师了，才想着像姨妈那样开一家精美的服装店。

接下来，身边的同学又谈论起了当时的中考现状，他们大谈特谈当时所能报考的各所高中学校，以及这些学校上一年的录取分数线。听到身边同学谈论的内容，我更加无地自容了——我居然对这些信息一无所知。我不清楚我们县、市有哪些高中学校，不清楚怎样的分数才能考上这些高中，不清楚以自己现在的学习成绩能不能考上高中，更别说以后的人生道路了。

这个下午后面的时间，我都是在自责和不安中度过的。之后和周围同学聊天时，我极力想表现得如往常一样正常；但秋雁问我的问题变成一个阴影拉扯着我，时刻想要提醒我什么，让我内心惶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