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南开大学并急告教育当局[1]
民国二十六年七月二十九日下午,我拥有四十年文化先驱历史的南开大学,竟牺牲于从九一八散下的“不抵抗”种子所发荣长养出来的凶恶的敌方飞机大炮之下。
报纸还载着,敌机先在南开上空飞翔很久,投一红旗于南开大学秀山堂楼顶,以此为目标,连续炮击,证明敌方是有预定计划的。
我敢正告敌人:尽你们的凶狠,能毁灭我有形的南开大学的校舍,而不能毁灭我无形的南开大学所造成的万千青年的抗敌精神,更不能毁灭爱护南开大学的中华全国亿万民众的爱国心理。我南开大学现在和未来的师生,只有因此而激进他们的抗敌救国情绪。他们有生一日,定将每日晨起,端默想像某年某月某日冲天价这惨酷而壮烈的文化火焰。
我更正告敌人:你们既然有计划的毁灭文化机关,我愿在人类文化大历史上,大书特书,曰:日本帝国为企图灭亡中华民国,于某年某月某日,用预定计划,毁灭华北著名文化机关南开大学,这是一·二八焚毁上海东方图书馆后第二回毁灭文化机关的暴行的铁证。
依我们所认识,文化的生命同它的价值,是超出政治之上的。今敌人发于政治上的凶欲,有意毁灭南开大学,适足以证明被毁灭者不但在文化上有伟大贡献,致惹起敌人的妒恨,并且它所养成的青年,他们的思想和能力,足给国族前途以重大保障,使敌人发生不容并立的感觉,致出于最残酷的一种手段。在这种意义之下,不惟我南开大学全部师生以及辛苦经营四十年之张伯苓校长,不应有丝毫悲丧,只有加倍奋激,并且足以大大安慰创办人严范孙[2]先生在天之灵。
我南开大学全部师生,我全国爱护南开大学的民众,惟有跃起来合力重创,使南开大学不惟精神不死,并躯壳亦不灭,我中华民国有一寸土存在,我南开大学存在。
真教育本不在形式而在精神。平时一般人不免有种错觉,见巍巍大厦才认为最高学府,今大可趁此机会,给人们心理上的纠正。有田一成,有众一旅,可以兴邦;有若干间茅屋,若干条板凳,何尝不可以聚集起来,讲论人类生活的意义,民族兴亡的真理,或者和真实的人生,真实的社会,实际的事物,反较亲切些。这一问题,我愿改日另为文详论一番。
我所急急欲告教育当局的,须赶快用种种有效方法,将各学校教师和学生,从危险地带里救护出来。战事发生,妇女和儿童应尽先救护,为是民族种子关系的缘故。教师和受过教育的青年,不是国家的文化种子吗?尤其是受过军事训练的学生们,对国家所负使命特别重大。今后惨酷的局势将一步步开展,万不可做无谓的牺牲。我们是预备牺牲的,但是要有意义,有计划,才有价值。诸位先生!诸位青年!我们欢迎诸位,快快走出危险地带,来干共同有效的工作。
我所急急欲献议于教育当局的,计下列五事:
一、凡危险地带各学校,应令首先将学生名籍和照片设法保存带出。
二、战事发生应指定战区以外较近便、较安全地方,设法集中收容各校教师和学生,尤注重大学和中学。既入非常时期,此费用可从教育费项下非至急者或减或缓移充之。
三、设法劝导各校教师及学生自动退出危险地带。
四、通知办理救护救济的机关,对于教师和学生须特别重视,首先救出危险地带。
五、凡受集中收容的学生,设临时课程训练之。
前方作战,后方须加紧训练,从危险地带出来,予以非常意义的训练,尤为相宜,此点更值得注意。
南开被毁第二日在上海
注释
[1]原载天津《大公报》1937年7月31日。1937年7月28日侵华日军对天津发起全面进攻,南开大学遭到日军的连续炮击,30日不仅日军飞机继续投放燃烧弹,日寇车辆也冲入校园放火,该文即激愤而作。
[2]严范孙,即南开大学创办人严修(1860—1929),字范孙。清光绪朝进士,1905年出任清学部右侍郎。1908年支持张伯苓将敬业中学堂改办南开中学,1919年增设大学部。被尊为“南开校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