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万人
黎明。
拥有两千多万人口的海市。
当城市刚苏醒的时候，伍胥已经背上他的行李卷，向着人声嘈杂的长途汽车站走去。
这个城市已经失去了几十年前的厚重与纷扰景象，现代化的城市里，剩下的只有十字街头旋涡般的车水马龙。
太阳升起，人们像蚂蚁一般冲出楼房，迅速铺满大街小巷。世界像炒黄豆一般聒噪，真是让内心寂寥的独行者突然变得心烦意乱。
伍胥穿着一双女士内增高旅游鞋，从玲琅满目的步行街走过，在距离开车还有两个小时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开了那个让他与诗兰同居四个月的小屋。这四个月是他至今为止过得最刺激，最满足，最幸福的四个月。为了这四个月，他付出了很多，同时也得到了他想得到的。
他从来没考虑过把诗兰据为己有--除非在梦里。
当然，诗兰从来不承认那是同居，事实上也确实不是。同居与合租，完全是两码事，更何况还有唐小米的存在。但伍胥的心里却不这么认为，因为在他眼里唐小米简直就是一个尘埃，那个屋里只有他和诗兰。
在诗兰为父亲治病而拼命赚钱的时候，他也打两份工，他把赚来的钱倾囊相赠，对，是赠而不是借。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让诗兰还钱，他还在想：“我了解诗兰的倔脾气，就算我不要她还钱，她也一定会还的。不过我真希望她一辈子也还不上，这样她就会记我一辈子。“--这就足够了。
步行街上，与好多步履匆匆的陌生人擦肩而过，谁也不会留意谁的存在，除非突然有人认出刚才从身边路过的那个“女子“其实是一个“男子“。不过现在是一个信息大爆炸的年代，年轻人通过网络都变得眼界开阔，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绝不会像一群大妈一样，把他当做怪物一样对待。可是，世俗终究是世俗，还是会有很多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这个来自火星的人类。
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只是为了能接近诗兰。诗兰是一个外表时髦而内心保守的人。她的爱情观让人欣慰--要么奔着结婚谈恋爱，要么保持相当的距离，坚决不搞暧昧。所以伍胥把自己变成了今天这个模样。
可如今她飞走了，去找那个能送豪车的康少去了，他觉得世界末日到来了。这时他想换回男孩子的衣服，却发现自己的包里全是女装。
他如今这幅鬼样子，当面讥讽或自责他的人几乎没有；背后幸灾乐祸指指点点的人很多；同情他甚至向他抛来情书的人，还把他吓得躲起来不敢见。
但，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被他视为尘埃的唐小米。
她总会直言不讳地嘲笑他；总是用最恶毒的语言刺激着他的心灵。但伍胥并不恨唐小米，他知道唐小米希望他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其实类似的话诗兰也总说。
说心里话，被诗兰关心，是他感觉最幸福的时刻。他把与她在一起时发生的点点滴滴，都记录在日记本上。不时翻一翻，觉得十分甜蜜。
其实，即使他把自己打扮成这样，他还是不能完全走进诗兰的生活当中，因为他们对自己的事业有着不同的看法。大学还没毕业，诗兰就在唐小米的陪伴下到处投简历，拍摄小片发给各个剧组。如果她们两个其中一个被选中，她们两个都会携手而行。
这个时候她们是不会带着伍胥的。
而那个时候伍胥觉得自己在影视表演上很难出头，于是他选择了更实际一点的学科，恰巧那个时候海戏开办了时装设计课程。于是他毕业以后就成为了一名服装设计师。
他还是蛮有天赋的，就好像他打小画画就很有天赋一样。
他对美的领悟，超越了普通人，甚至被人评价为超脱。他被行业里相当有地位的SAT公司总设计师相中。但他在设计部的工作并不愉快，因为他在那里感受到了两名女同事的歧视和一名男同事的骚扰。
后来他决定退出，可总设计师赛睿却找到他说：你可以回家工作，只要把你的设计保质保量地快递到我这里，我就给你钱。虽然没有基本工资，却可以和他们一样得到绩效奖金。
这实在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决定。于是他答应了。
其实这个时候，他住在哪里都一样，甚至可以回到老家去跟妈妈住在一起，那样的话他根本不必每个月花那么多钱来租这个房子。所以在诗兰和唐小米抛弃他的时候，他很快就和房东解除了租赁合同，虽然他付出了足以再生活在这个房子里两个月的违约金。
他伤心极了，决定离开这个令他伤心的城市，还带走了一只被丢弃在诗兰屋里的可怜的蟹老板。
他很同情这个蟹老板，因为它也被诗兰无情地抛弃了。
同病相怜，不是吗？
“我们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再见面了。在临别之前，我还是去看看她，……就看她最后一眼。看她幸福地拥在康大少爷的怀里……“
……
“我马成功对演员的要求很高，听清楚，尤其是对演员演技的要求很高。演员的身上必须要有戏，哪怕是一个微小的表情，也要符合我的要求才行。这部戏里的所有演员，都不许化妆，必须素颜出镜。另外，整过容的人，我也不要。我不是歧视谁，而是因为在那个年代里，整容的人很少。如果屏幕中突然出现一个20万的鼻子，会有强烈的违和感。哎，诗兰、唐小米，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的鼻子看起来似乎挺贵啊？“
“我们没整过容，您应该知道海戏不招收整过容的学生。“唐快嘴说。
“你们推一下鼻尖给我看看。“马导严肃地说。
诗兰唐小米同时把手指按到鼻尖上。
“哦，很不错。“马导满意地点了点头，夸赞道：“你们两个的鼻子真的很漂亮。不过光有漂亮的鼻子是不会被我选中的，虽然你们两个都是海戏毕业，但我要求你们和其它演员一样，必须通过试镜。“
“马导，您现在就要选演员了？“唐小米惊讶中带着兴奋，被拒绝得发疯的她，终于找到走后门的机会了。
“不，我现在正忙着编写剧本。我没时间选演员。不过我看你们两个成天闲得难受，整日吵吵闹闹影响我的工作，所以我决定，让你们两个出去选演员。我再强调一次，不许给我选那些没有演技的家伙进来。最后我要亲自把关，如果演技不合格，无论你是什么关系，我也不会录用。你们听明白了吗？“
“明白！长官！“诗兰立正。
“……“马导愣了一下，突然笑了：“你真的很调皮。“
马导需要一个安静的工作环境，可诗兰和唐小米这两个家伙根本就是两个噪音生产线。不是她说话就是她说话，有的时候两个人一起说话，甚至争吵。在这样的环境下，上了年纪而且血压和心脏都不好的马导是无法集中注意力的。
现在诗兰和唐小米为什么这么清闲？
完全是因为马导。
他拥有足够多的人脉，无论是哪个方面，包括他最合拍的摄影师，副导演团队，剧务团队等等，他都有联系人。所以这些工作不需要诗兰操心。而自从康耀湘把自己的日记本和想法交代给马导以后，马导也不着急筛选剧本了。
他现在只专注于一件事，那就是把康总日记本中记录的零零散散的小故事连接到一起，形成一个大故事，最后搬上银幕。
当然，固执甚至可以用宁折不弯来形容的马导，是不会放弃自己的原则的，他绝不允许自己手里出现烂片的情况。他追求艺术，而康耀湘的故事确实打动了他。他觉得这个故事经过他的艺术加工之后，一定是一个令人垂泪的故事。因此他才浑身干劲。
对于演员的选择，这是马导唯一感到苦恼的。因为他对现在的主流演员表示很失望，他并不认可那些流量明星，虽然他们能带来丰厚的经济回报。
另外他还有一个担心--赔钱，赔很多钱。
虽然康耀湘说过他不在乎钱，可是，人家可以这样说，自己能这样做吗？
为了不让康耀湘赔钱，他决定不请贵的演员，利用现在满大街俊男靓女都想出名的好时机，海选演员。
就这样，诗兰在富豪酒店的一个会议室里，举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海选…
诗兰绝对不会想到，这次海选给她的打击会让她用十年的时间去消化，这个时候她才知道，“高等“教育泛滥的今天，每年会有将近十万演艺“人才“毕业。
她的一则消息登陆XX网站以后，她接到的报名电话让她接到手软。当然还有一些不打电话，直接来报名的人，已经排成了长长的一条龙。
“兰兰，我就说你对报名条件的要求太低了，你看吧，一万个人。“
“那我还是先把广告撤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