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0月1日朴宪永带金日成亲笔信到北京求救
菊香书屋寂静安谧。
毛泽东站起来,走到办公桌旁,从文件夹中取出一份文件,说:“德怀呀,你看看这个。这是外相朴宪永10月1日晚间给我送来的金日成亲笔信。”
彭德怀站起来,接过信件一看,原来是金日成、朴宪永联名给毛主席的求救信,他坐到沙发里,仔细看着:“……在美国侵略军上陆仁川以前,我们的战况不能说不利于我们,敌人在连战皆败的情况下,被我们挤于朝鲜南端狭小的地区里,我们有可能争取最后决战的胜利,美帝军事威信极度地降低了。于是美帝国主义为挽回其威信,为实现其将朝鲜殖民地化与军事基地化之目的,即调动了驻太平洋方面陆海空军的差不多全部兵力,遂于9月16日以优势兵力,在仁川登陆……”
彭德怀读到这里不住地摇头。
然后他继续看下去:“目前战况是极端严重的,我们人民军虽然对上陆的敌人,进行了极顽强的抵抗,但对于前线的人民军已经造成了很不利的情况。战争以来,敌人利用上千架的各种飞机,每天不分昼夜地任意地轰炸我们的前方与后方。在对敌空军毫无抵抗的我们的面前,敌人则充分发挥其威力了。各战线上的敌人在其空军掩护下,活动大量机械化部队,我们受到的兵力与物资方面的损失是非常严重的。后方的交通、运输、通信及其他设施大量地被破坏。同时,我们的机动力则更加减弱了。敌人登陆部队与南部战线的部队已连接在一起,切断了我们的南北部队。结果使我们在南部战线的人民军处于被敌切割分割的不利情况里,得不到武器弹药,失去联系,甚至于有一部分部队,则已被敌人分散包围着。”
彭德怀抬起头看毛泽东,毛泽东则在看另一份文件,扭过头与他对视,嗯?
彭德怀说:“怎么弄成这么一个战局?”
毛泽东说:“嗯,就弄成了这么一个状况。”
彭德怀说:“我真佩服斯大林的军事顾问。”
“他们还都是经过反法西斯战争的将军。”
彭德怀继续往下看:“我们估计,敌人可能继续向三八线以北地区进攻。如果不能继续改善我们的各种不利条件,则敌人的企图是很可能会实现的。要保障我们的运输、供给以及部队之机动力,则必须具备必要的空军,但是我们没有准备好的飞行师。”
彭总说:“我们也没有飞机呀,飞行员更少。应该给斯大林同志要呀。”
毛泽东夹着烟的手指指彭说:“你再往下看。”
彭德怀往下看:“我们一定要决心克服一切困难,不让敌人把朝鲜殖民地化与军事基地化!我们一定要决心不惜流尽最后一滴血,为争取朝鲜人民的独立解放民主而斗争到底!我们正在集中全力编组新的师团,集结在南部的10余万部队于作战上有利的地区,动员全体人民,准备长期作战。”
“在目前敌人趁着我们严重的危机,不予我们时间,如果继续进攻三八线以北地区,则只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是难以克服此危机的。因此我们不得不请求您给予我们以特别的援助,即在敌人进攻三八线以北地区的情况下,亟盼中国人民解放军直接出动援助我军作战!我们向您提出以上意见,盼望予以指教。金日成,朴宪永。1950.10.1,于平壤。”
彭德怀看毕,放下信件,低头不语良久。他的情绪似海浪翻腾,百味杂陈。
毛泽东严肃地说:“金日成危急了,眼看要亡国。我们要是不管,那将来中国危急了,斯大林也不管,社会主义阵营不是成了一句空话?斯大林一直以为我毛泽东就是一个农民。农民么,就是只顾自家的农田,不管别人的收成。我们现在就是应该发扬共产主义和国际主义精神,坚决援助朝鲜!当然,同时也是在保卫自己。东北有鞍山的钢铁,沈阳的机械工业,抚顺和本溪的煤矿,鸭绿江上的火力发电站。我们不能让美军推到鸭绿江威胁我们东北的安全!”
彭德怀注视着领袖,他似乎又见到了战争时期的毛泽东。局势越是危难繁杂,毛泽东越是显示出领袖本色。1936年2月过黄河,开始政治局几乎没有同意的,洛甫、周恩来、林彪还有我,都不同意,毛泽东就是认定了必须过,红军的生存和发展就在这一条路!表现了非凡的胆略和智慧。
彭德怀一见到毛泽东这种精神状态,就信服了,毛泽东是正确的。
他说:“主席,我又像是看到在瓦窑堡你决定要过黄河的样子。我相信你的决策是正确的。我同意。现在不是打不打的问题,是如何打的问题。”
按林彪的理论,打仗,讲究的是一个信仰。八路军、解放军为什么常胜不败?多年的战争实践告诉他们,自己的领袖战争经验丰富,决策正确。他们信仰自己的领袖,领袖指向哪里就打到哪里,万死不辞,虽死犹荣。国民党军队为什么常打败仗?部队对他们的领袖不信仰。嫡系埋怨“老头子”,杂牌怨恨“老头子”,临战先算计军阀派系利益,杂牌打头阵送死,嫡系在后观望算计,怎么讲信仰?怎么打胜仗?
毛泽东手里夹着一支烟,接过话说:“与美国的一仗,或早或晚,总要打的。能不打吗?不能。去年我们渡过长江,用了百万大军,就是防备美军出动帮助蒋介石。斯大林派米高扬来西柏坡,就是劝说我们不要过长江,划江而治,害怕美军参战。我们没有听他的,结果打走了蒋委员长,美军也没有参战。是不是?”
彭德怀站起来,说:“是的,是的。要是听了他的,蒋委员长还在南京呢!”
毛泽东到桌子旁在烟缸里把烟头拧灭,然后又点着一支,抽了两口,把火柴甩灭,放入烟缸,走回来,对彭德怀讲:“现在不同了。美军打到我们的家门口来了。我们还能退避三舍吗?我们还能不闻不问吗?当然不能,要打,还要打胜!像打日本一样,打出中国人民的威风!打出中国军队的威风!”
彭德怀说:“主席,你讲得好。我现在就是关心出兵后,苏联怎么在军事上与我们配合?人民军很吃美军空军的亏,我们可不能这样吃亏。”
毛泽东回答说:“斯大林答应空中由他们负责,地面由我们负责。我们打地面战争是有把握的嘛。”
“那就好”,彭德怀说:“斯大林应该出动空军。兄弟国家被美军侵略,他老大哥能坐视不管呀?”
毛泽东紧吸了两口烟,说:“斯大林是马克思主义者,他答应两条,一是出空军;二是援助我军装备几十个师。”
彭德怀很激动,说:“哎呀,这就好了。战争就好打多了!”
毛泽东思考了一下,进一步说:“美军有不利因素嘛。”他扳着指头说:“一、战线太长,从西欧到东亚,比希特勒、日本的战线还长;二、第一条决定了第二条,后方供应线太长,要远涉重洋;三、麦克阿瑟用的部队都是在日本的占领军,享受惯了,是什么 ‘榻榻米’部队,好像川军刘湘、邓锡侯是 ‘双枪部队’,战斗力不敢恭维呀!”
彭德怀说:“我判断,美军的战斗力,不比蒋军嫡系强到哪里去。”
毛泽东果断地回答:“也就是新1军、新6军,整编74师那个样子。”
“论能吃苦耐劳,不怕死,恐怕还不如蒋军嫡系。”彭德怀说。
毛泽东说:“对了。”
彭德怀意识到主席特别找他谈话,确实像高岗说的,要点他的将。他问:“主席,第一批13兵团兵力是否够?”
“你说呢?”毛泽东反问他。
他点点头,掂量了一下,说:“我说,根据我军的习惯,要增加兵力。”
毛泽东说:“现在13兵团有4个军,我与恩来商量,准备再增加两个军。”
彭德怀说:“增加两个军是对的。首战兵力要强。”
毛泽东说:“你谈谈入朝后怎么打。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彭德怀说:“我们出兵,要有一套完全不同于他们的战略战术。”
毛泽东说:“你考虑我们的战术如何?”
彭总说:“谈起战术,我有一个考虑。”
“说说看”,毛泽东换了一支烟,站在彭德怀的面前,低头看着他。
彭总说:“昨天我一夜未睡。”
“我就知道你是这么一个性子嘛”,毛泽东说:“在井冈山反 ‘围剿’,在赤水河调动敌军,在六盘山打何柱国骑兵。我们过黄河在石楼,到吕梁山打晋军,你那时候就是这股子劲儿。”
彭总点头,说:“战争时期,天天在一起,你当然了解我了。”
毛泽东说:“在井冈山,我们没有袜子穿,用白布裹脚。你还给我裹过脚呢。”
彭总说:“我都忘了。”
毛泽东感慨地说:“我们是抵足而眠的老战友呀!”
彭总说:“不敢,主席,我一直是你的麾下。”
毛泽东说:“不管麾下麾上,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彭总站起来,打着手势激昂地说:“主席,我想有三种可能,一是苏联出动空军出武器装备,我们出动陆军,可以打,会打好;二是苏联不出动空军,出武器,半洗手,也可以打,但困难多;三是既不出动空军,也不出武器,全洗手,那就不能打,只能让朝鲜亡国。这是很痛心的。”
毛泽东了解彭德怀的性子和脾气。谈到这个程度,还一直没有点题。对彭德怀这样的高级将领不宜下命令,要水到渠成。他认为有理,无私无畏,就天王老子也不怕。1935年年底,毛泽东决意要过黄河,彭德怀一是担心阎锡山的晋军防守不让过,二是担心过去回不来,红军背河而战。他在前线给毛泽东拍电报,要毛泽东保证红军万一站不住脚要能撤回河西。毛泽东大发脾气,要我毛泽东保证?我怎么能保证?彭德怀回到陕北瓦窑堡,找毛泽东,当面争执起来。彭德怀说,军委的命令我服从,但有意见还是要提。要是信不过我,可以换人!后来他自己想通了,领兵东征,红军在吕梁山取得很大的胜利。他就是这么个性子!
毛泽东询问:“你考虑出兵谁挂帅合适?”
彭总回答:“中央不是已经决定派林彪同志了吗?”
毛泽东停顿了一下,说:“在出兵问题上,我毛泽东算是个好战分子了。我同恩来、少奇、朱老总几位同志商量过,出兵决定由林彪同志挂帅。林彪原是四野的司令员嘛,对东北地区也熟悉嘛,朝鲜北部的地形与气候,与我们的南满差不多。林彪对四野部队熟悉也就是说对现在集结在南满的13兵团和后方都熟悉。所以,中央一想就想到他了嘛。但是,林彪同志说,他有病。我问了傅连暲同志,傅连暲同志告诉我,病是有一点,但不大。”
“这种时候,怎么能以病为托词不出征呢?”
“我还在做他的工作。但是他的这种态度,就是到朝鲜去,非但他的信心不足,还会影响中央高层。我就考虑到你彭大将军了。你的身体怎么样?”
彭老总说:“我壮得像头牛嘛。”
毛主席哈哈笑了,说:“我的意见,这担子,还得你来挑!你思想没有这个准备吧?”
彭总说:“有没有准备,反正我服从中央的决定。”
毛主席站在彭总的面前打着手势说:“德怀呀,这我就放心了。下午继续开会,请你摆摆自己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