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欧亚地区战略态势
当前的中俄美三角关系
柳丰华，政治学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俄罗斯外交研究室主任，研究员。主要研究领域为俄罗斯外交、中俄关系、独联体地区国际关系。出版专著《“铁幕”消失之后——俄罗斯西部安全环境与西部安全战略》《俄罗斯与中亚——独联体次地区一体化研究》《“梅普组合”的外交战略》；主编《普京八年：俄罗斯复兴之路（2000～2008）外交卷》；在国内外杂志上发表学术论文50余篇。
大家好，我谈谈两个方面：一是当前中俄美三组双边关系状况，二是中俄美三角关系的发展趋势。
一 中俄美三组双边关系状态
三组双边关系的基本状况是中俄关系好于中美关系，中美关系好于俄美关系。
1．中俄关系
在乌克兰危机发生之前，中俄两国已经将双方战略协作伙伴关系扩展为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在政治、经济、能源、外交等领域建立了密切的合作。乌克兰危机爆发后，俄罗斯与西方展开对抗，俄奉行转向东方的外交政策，给中俄关系带来重大的额外动力，使中俄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获得加速发展。这种加速发展形成了很多合作成果，我在这里只列举其中最重要的成果。
第一个重要成果是启动区域一体化战略对接。2015年，中俄两国签署《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和欧亚经济联盟建设对接合作联合声明》，这表明俄罗斯支持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2017年10月1日，中国与欧亚经济联盟实质性地结束了经贸合作协议谈判，这也是“带盟”对接的最新进展。
第二个重要成果是加强能源战略伙伴关系，这一点表现得很突出。2014年，两国签署中俄东线供气购销合同，2015年，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开工建设，2016年，俄罗斯首次成为中国最大的原油供应国。
第三个重要成果是扩大军事技术合作。2014年，中俄两国签订S-400防空导弹系统供应合同，2015年，两国签署苏-35战斗机供应合同。这两种武器装备都是俄罗斯最先进的产品，也是俄罗斯首次向外国出口。
我们谈到中国外交政策时，总喜欢将其表示为“大国是关键，周边是首要，发展中国家是基础”。其实这三条俄罗斯全占了。从战略意义上讲，俄罗斯在中国外交的重要性仅次于美国，随着中美战略竞争的加剧，俄罗斯的战略协作和支持对中国的重要性正日益增加。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要积极促进“一带一路”国际合作，而搞好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俄罗斯的态度很重要。当前中俄关系确实处在历史上最好的时期，当然也不是没有问题。比如说中俄之间的战略互信还不够强大，中国的崛起使唯一的超级大国美国都感到了威胁，那么，比美国衰弱许多又是我们邻国的俄罗斯对中国有疑虑，甚至有一些外交运筹也是很正常的。还有中俄大型项目对接与合作等问题，但我认为这些问题都不会影响中俄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持续发展。
2．俄美关系
乌克兰危机彻底终结了俄美关系重启的进程，并使俄美两国陷入了持久对抗，至今难以改善。俄美对抗主要在以下四个方面展开。
俄美对抗的第一个方面是经济制裁与反制裁。美国实施点穴式制裁，直指对俄罗斯经济至关重要的金融、能源和军工三个部分。俄罗斯对美反制裁则主要涉及食品和农产品进口。2017年6月，普京引用联合国的统计数据说，美国制裁使俄罗斯国内生产总值至少下降了1%，也就是说俄至少损失了500亿美元。
俄美对抗的第二个方面是军事政治对抗。美国、北约和俄罗斯都在东欧前沿加强军力部署，频繁举行各种联合军事演习，双方的军事对抗既保持紧张状态，又很有节制，绝不走火、失控。如今，北约已正式接纳黑山为其成员国，继续压缩俄罗斯的势力范围。
俄美对抗的第三个方面是在军备控制领域的矛盾增加。2016年，美国在欧洲部署反导系统已经初具规模，且具有实战能力，俄罗斯也在积极增强战略突防能力。2017年，美国多次指责俄罗斯违反《中导条约》，有些美国国会议员公开讨论美国退出该条约的问题，俄美两国能否继续维系《中导条约》很可能成为一个问题。
俄美对抗的第四个方面是在解决乌克兰、叙利亚问题上的立场决裂。俄美两国间的合作很有限，核裁军是一个重要的合作领域；俄美贸易关系虽然没有中断，但是贸易额较小，对双方的经济意义都不大；在叙利亚问题上双方有交流，却基本没有切实的合作行动。
俄罗斯曾经热切地期望特朗普上台后，能够改善美俄关系，但是严峻的现实粉碎了莫斯科的愿望。一方面，美国认为俄罗斯黑客干预美国总统选举，“通俄门”之说仍在不断发酵，美国两大政党体制严重制约了特朗普任何可能对俄缓和的步骤；另一方面，俄美两国在北约东扩、反导和独联体事务等领域的矛盾是结构性的，而在反恐和经济领域的合作动力又不足，因此俄美关系并没有因为特朗普的上台有所改善，相反还每况愈下，不稳定、对抗已经成为俄美关系的新常态。
3．中美关系
2011年以来，奥巴马政府奉行重返亚太的再平衡战略，实质是为了遏制中国。奥巴马时期中美关系的显著特点是经济相互依存与战略竞争同时加深，总体上是以合作为主。
首先，中美合作在加强，问题也不少。
第一是政治交流频繁，也有一些成效，但是双方的政策互信度低。互信度不高的主要原因包括，中国维护领土、领海权益的正确举措在美国看来是对它所主导的亚太地区秩序的挑战。很多美国精英认为中美两国难以避免“修昔底德陷阱”，因而美国不断加强对华遏制力度。
第二是中美经济相互依存性仍在加强。2016年中美双边贸易额为5196亿美元，两国互为第二大贸易伙伴。截至2016年底，中美双向投资已累计超过1700亿美元，当然与此同时，中美之间的贸易摩擦也不断出现。
其次，中美竞争在加剧。
第一，在亚太地区经济秩序和国际贸易规则制订方面的竞争在加剧。美国曾推动有关国家在2016年签署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企图打造一个排除中国的亚太地区贸易体系；而中国在积极推进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谈判，同时中国也在推动包括美国在内的亚太自贸区建设，以及推进“一带一路”建设。
第二，中美两国的地缘政治竞争加剧。一方面，美国继续向亚太地区转移其驻外军事力量，强化与盟国的军事合作。在中国周边构建防务合作网络，宣布在韩国建立萨德反导基地。另一方面，在钓鱼岛、南海等问题上站在与我国有争议的国家一边，并通过对中国南沙岛礁周边海域、海空进行侦察、巡航等方式对中国形成军事威慑。特朗普上台之后，他的对华政策逐渐回归历史主流。2017年4月习近平主席访问美国，两国达成了多项共识，包括宣布建立外交安全对话、全面经济对话等四个高级别对话机制。这次访问最重要的意义是，两国元首为新时期的中美关系确定了建设性的基调，指明了合作方向。11月特朗普访华，中美两国在朝核等一系列问题上达成合作共识，签署了总金额超过2500亿美元的商业合同和投资协议。
我认为在特朗普执政期间，中美两国的地缘政治竞争仍将加剧，这从特朗普政府以下举动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出来。比如，美国已完成在韩国部署萨德反导系统，继续派遣军舰进入南海巡逻，在东亚峰会期间建立美日印澳四国协调机制等。特朗普本人在亚太经合组织峰会上提出“印太”地区的概念。此外，虽然特朗普总统宣布美国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但是中美地缘经济竞争不会消失。总的来说，鉴于中美经济合作仍能发挥两国关系大船压舱石的作用，可以认为，在一段时期里，中美关系仍将是合作大于竞争。
二 中俄美三角关系发展趋势
第一个趋势，从目前看，中俄美三角关系在相当长时间内仍将存在，从长期看，将呈现中美两极化趋势。从经济实力看，中美两国的GDP不断接近，两国把俄罗斯越甩越远。2016年，美国的国内生产总值是18.7万亿美元，中国的这一数字是12.3万亿美元，而俄罗斯只有1.2万亿美元。
第二个趋势，从中近期看，三角关系呈现中俄在有限领域反制美国的态势。也就是说中俄两国不是全面反制美国，只是在周边地区安全、反导系统、信息网络空间秩序等领域联合反制美国，联合反制的主要方式还是外交协作。从长期看，三角关系的趋势是美中两国战略竞争不断加剧，俄罗斯可能对中美两国采取层层推进、两头渔利的政策。长远地看，美国有可能在中俄当中采取扶弱抑强的策略，也就是联合俄罗斯，遏制中国。
第三个趋势，从中近期看，中俄美三国博弈的重点仍在地区层面，也就是亚洲和独联体地区。这两个地区分别是中国和俄罗斯崛起的战略依托，所以美国会竭力阻止中国重构亚洲经济秩序，防止俄罗斯实现独联体地区经济政治一体化。
第四个趋势，中俄美三国博弈的领域是全方位的，其中的重点仍在经济和地缘政治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