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年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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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满盘皆输

成王终究是败了。

安子衿放下手中的书卷,推开窗,看着远远的御花园中浅浅的绿色,春风拂过,带来一片生机。安子衿闭上眼,又到春天了。

三个月前的那一夜,火光从石门的缝隙里透出来,安子衿清晰地闻到了焦炭的气味,但她没有勇气上前一步,只是等到火光消逝,门的那边传来了喊声。

安子衿忽然转身,地道内没有光亮,一片漆黑,她飞快地向前奔跑,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丝毫不敢停留。

忽然,安子衿踩到了裙摆,一时不稳,扑倒在地上,她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脸上滑下,她也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眼泪,只是觉得分外苦涩。

她第一次近距离地感受到死亡,但她却丝毫没感到害怕。她只是有些难过,为贤妃,为君则。

她想,明明那么相爱的两个人,只是君王的一念就能拆散,那她与文清寒呢?不过薄薄的一张圣旨。

安子衿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她爬起来,倚在一旁的石壁上,却没了再向前的勇气,纷杂的念头涌入她的大脑,让她头痛剧烈。

安子衿觉得自己很累,她只想好好休息一下,睡意袭来之前,她忽然想到今日是楚墨的大婚。

我所贪恋的温暖,终于也离开了。

三天后,文清寒调集军队围攻皇城。

安子衿坐在文定侯府的正房中,看着府中的人们进进出出,喧喧嚷嚷,四处传播着前方战事。

听到这些杂乱的声音,她不自觉地蹙起眉,又像想到什么一般,紧锁的眉头又舒展开。

安子衿端起手边的茶,轻抿一口,就看到文竹急匆匆的身影,他进门,行礼道:“夫人,燕王妃来了。”

前几日楚墨被成王封为燕王,负责镇守西北燕地,不过还没有启程前往封地,就被文清寒打了个措手不及,所以暂且留在皇城。

那他的妃子,便是宋国公府的嫡女,宋明慧。

安子衿起身,将茶杯放在一旁的矮桌上,挥手示意文竹将人请进来。

燕王妃是将门虎女,眉眼之中自带一股英气,性子也是颇为爽朗,按理安子矜应向其行礼,但她刚一俯身就被她轻轻一托,算是免礼,安子衿看她的眼神也多了一丝暖意。

燕王妃环视四周,安子矜会意,挥手让文竹下去,燕王妃笑了笑,开门见山地说道:“安小姐自幼聪慧,在京中也素有贤名,明慧也不绕弯子,今日我前来,就是为了帮你的。”

安子衿觉得她的话有些不对劲,细细品味却又没有发现不妥,她压下心头的讶异,浅笑道:“那子衿还真该多谢王妃了。”

燕王妃爽朗地一笑,忽然幽幽道:“安小姐如此聪明,有没有发现宫里那位有些不妥?”

宫里?皇上已经被贤妃毒杀,那就只有成王了。

安子衿以前接触过成王,知道他虽有野心,但性格懦弱,不堪大用,所以并未放在心上,可如今成王虽然还是原来的样貌,但性情习惯与以往大不相同,就像……

“变了一个人。”燕王妃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说出了她心中所想,安子衿抬眸,脸上晕开了一个清浅的笑:“王妃果然聪慧。”

燕王妃摆手,“我何谈聪慧,不过认识那人罢了。”她靠近安子衿,在她耳边轻声道:“那人,正是家兄。”

安子衿愕然,忽然想起燕王妃生母早逝,现今的国公夫人是继室,而她称那人为家兄,便是继室之子。

自古以来就有宠妾灭妻一说,如今看来,宋国公便是那一类人——她见过国公府世子,那这位家兄该是传闻有龙阳之好的宋国公嫡次子,妾先于正妻生子便是罪过,而连生二子更是罪上加罪。

燕王妃看见她了然的神情,笑道:“我就说安小姐聪慧,一点就通。其实我手中也有一些扳倒那人的证据,不过明慧还有个不情之请。”

那人背后是宋国公,如果除掉那老狐狸,对他们也是大有裨益,安子衿敛眸,说道:“还请王妃明示。”

燕王妃一愣,似是没有想到她会答应的如此痛快,缓过神,拍拍她的肩膀,正色道:“还请安小姐在事成之后,放明慧一条生路。”

她于自己算是有恩,生路自是会放,安子衿忽然想到一点,大惊道:“你想和离?”

燕王妃缓缓点头,“我与一人有约,事成之后,随他而去,鲜衣怒马,浪迹天涯。”

她脸上的幸福是安子衿从未见过的,或者说她从未敢奢求的。

燕王妃离开时,对她说:“我今日来,其实就是想看看,什么样的女子,值得他一直等待。现在我觉得,你值得等,是吧,安小姐。”

安子衿终于发现了她话中的不妥,她笑:“若大事可成,子衿不会再让他等下去。”

如果他还愿意等,那她又为何不愿接受他?

燕王妃已经踏出院门,闻言,侧头一笑:“如此甚好。”

“到底你也未负了他。”远远地传来燕王妃的声音,安子衿脸上绽开笑意,她轻抚腕上的银镯,若大事可成,他还愿意等,那她也不负他。

三日后,安子衿终于等到了文清寒大胜的消息。

前来接她进宫的是文青,文清寒的另一个贴身小厮,同文竹不同的是,文青做事格外沉稳,不苟言笑。

一路二人无话。

进了宫,文青并未直接带她进入大殿,而是请她到偏殿等候,因为刚刚得胜,诛灭成王,众大臣都在大殿议事,她前去也于理不妥,于是并未多言。

这偏殿还是她住在宫中时的那样,只是多日未有人进入,所以落满灰尘,炭盆还是放在原地,不过里面的火星早已熄灭,唯有一些布料的残渣格外扎眼,却不能让她的心波动一分。

她蹲下身,轻轻捏起那块布料,动一动,却化成了一撮灰,她轻笑起来,裹紧了身上罩着的狐皮斗篷,她与文清寒之间只隔了三个月,却足以把她的感情,燃成一撮灰。

她终于可以微笑着对他说,我现在真的不爱你了。

安子衿起身,不经意地向外一瞥,却撞见了那双熟悉的黑眸,她轻眯眼,嘴角上扬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好久不见,燕王殿下。”

那人呆滞了一瞬,又像幡然大悟一般,轻咳一声,也笑道:“真的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最放心不下的人。

安子衿轻扑矮凳上的尘土,大大咧咧地坐下,她闭上眼,回想这几年所发生的事情,不由得感叹物是人非。

文清寒进来时,刚好看到她若有所思的神情,戳了戳她的脸,调笑道:“这几日,夫人有没有想为夫啊。”

安子衿抓住他的手,放在一边,正色道:“自然是不想。”

她还是不太习惯文清寒忽然的熟稔,她可以把他当做朋友,却没了以前非他不可的爱恋。

文清寒一愣,有些尴尬地笑道:“那为夫可真是伤心呢……”话未说完,却被安子衿打断:“成王已死,侯爷下一步打算怎么走?”

文清寒收敛了脸上的随意,神情也严肃起来:“我打算,扶燕王上位,被那人施舍的位子太脏,我也不屑于坐。”

安子衿明白他是怨恨先皇,也不愿劝解,反正到最后这位子兜兜转转,也注定是他的,不过多了些名正言顺的理由罢了。

文清寒见她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松了一口气,他顿了顿,又咬牙问道:“那么安庆侯府的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安庆侯与安子朗的派系世人皆知,她也不屑于维护,但安庆侯府,安子衿心下明了,不过是那一位罢了。

她摆摆手,不在意地说:“全凭侯爷处置。”

姐妹也好,敌人也罢,那日以后,她们二人再无瓜葛。

文清寒一直呆呆地盯着她,安子衿轻挑秀眉,质疑道:“侯爷是不信我吗?”

文清寒收回目光,“不是。”

“那便好。侯爷,大事成后,与子衿,和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