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见水非水
随着眼前的光亮逐渐明晰，宛如破晓时分驱散迷雾，那璀璨之光竟源于一颗宛如香瓜般大小的夜明珠。然而，真正令人如遭雷击、震撼不已的，并非这稀世珍宝本身，而是那将其稳稳握于掌心的白衣青年。此人一副书生模样，身姿挺拔，神色间透着几分清冷与神秘。
古今用力揉了揉眼睛，仍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在这深邃无垠、水压恐怖的茫茫深海之中，怎会出现一个活生生的人？莫不是今日自己尚在梦中，产生了这荒诞离奇的幻觉？
这深海的威力，古今有着切肤之痛。他深知，即便自己对肉身之力颇为自负，可在这强大得足以碾碎一切的水压之下，也难以支撑许久。然而，眼前这名男子却安然无恙，不仅如此，看其神情竟是轻松自如，仿佛这深海不过是他的寻常漫步之所。
“您终于归来了！”
白衣男子被夜明珠散发的柔和光圈所笼罩，他面向龙骸，双手激动得剧烈颤抖，那因哽噎而略显沙哑的嗓音，在这寂静的深海中回荡，饱含着无尽的思念与激动。
见男子情绪如此高亢，古今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龙骸缓缓向前游动，同时在心中飞速思索着应对之策，警惕地观察着男子的一举一动。
“您这些年可还如意？要事可曾办妥？您不在的这些年……”
男子不停地擦拭着眼角的热泪，那模样就像是见到了阔别已久、朝思暮想的挚友，话语轻柔，热情洋溢，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仿佛要将这些年的思念一股脑儿地倾诉出来。
古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驱使着龙骸加快前行的速度，试图摆脱男子的纠缠。他心里清楚，虽然还不清楚此人的身份，但仅凭他能在这深海中如履平地，便可知其绝非等闲之辈。再加上男子对龙骸所表现出的那种特殊态度，古今笃定，此人与龙骸生前的主人必定交情匪浅。倘若此时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恐怕免不了遭受男子的残忍报复，被其生吞活剥、挫骨扬灰。
可无论古今如何拼命游离逃脱，男子始终紧紧跟随其后，如同鬼魅一般形影不离。
见古今对自己不理不睬，男子非但没有恼怒，反而依旧滔滔不绝地自顾自说着。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如此追逐了整整半日。
话说正当古今绕过一片珊瑚礁群，苦苦寻觅脱身之法时，男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天大的喜事，惊喜地高呼一声，随即牵起龙爪说道：“您有所不知，自您走后，我将水晶宫重新修缮扩建，如今的模样，定能让您满意。”
说着，男子便扯着龙骸朝着深海的远方疾驰而去。
此时，古今才惊讶地发现，男子手中捧着的光珠竟然形成了一道球形的光晕壁罩，将龙骸与自己稳稳地包裹其中。而随着这光晕的覆盖，古今通过念识察觉到，深海水压竟然离奇地消失了。这神奇的光珠之能，让古今不禁在心中惊叹不已。
水压消失后，一人一龙在水中前行变得轻松无比，速度陡然提升。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古今只觉得两侧的景色如闪电般飞速倒退，海底那些嶙峋的沟壑仿佛瞬间化为平地，变得无足轻重。
不出半个时辰，前行的速度骤然减缓，紧接着，一片影影绰绰的斑驳轮廓在眼前浮现，只是还看不清楚具体的情形。
陌生男子悬浮在半空之中，双手快速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古今则静静地在一旁观望，心中暗自揣测其中的奥妙。
“哗”随着男子最后一个字落下，只觉面前的黑暗中传来一阵微弱的震动，紧接着，一道夺目耀眼的光芒瞬间爆发开来。
仅仅一息之后，古今强忍着强光带来的刺痛，缓缓睁开双眼，刹那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一座富丽堂皇、气势恢宏的宫殿出现在面前，主殿的匾额上，用篆书写着三个大字——“水晶宫”。当真是：
紫竹躬身迎上客，玉阶衬影谒仙宾。
璃晶岫柱擎苍盖，九子垂檐瞰彩巾。
翠瓦翡砖融碧浪，檀棂梨户断清粼。
不妨天阁倾星宇，何碍人间渡梦吟。
古今早已被这五彩斑斓、美轮美奂的景色吸引得目不暇接，对于男子滔滔不绝的讲解，全然没有听进耳中。
就在他愣神之际，男子已迫不及待地将他引入了殿堂之中。一人一龙前后相随，男子每到一处，便眉飞色舞地讲述着此处的来历与故事，讲述着过往的点点滴滴，与其说是在讲解，倒不如说是在回忆那些美好的时光，言语中满是眷恋与深情。
虽然古今对男子的来历并不感兴趣，但从他那滔滔不绝的讲述中，也听出了一些端倪，知晓了男子与龙骸主人之间的关系。
据男子所述，龙骸生前乃是真龙嫡种之女，不仅实力超凡脱俗、威震四方，容貌更是倾国倾城、风华绝代。
万年前，男子机缘巧合之下，受到龙女的救命之恩。自那以后，便死心塌地地跟随在龙女身边。然而，龙女因报仇心切，毅然孤身离去，将男子独自遗留在龙宫之中苟且偷生。这一去，便是漫长的万年之久。
在这万年的时光里，沧海桑田，世事变迁，男子无数次外出寻找龙女，却每次都失望而归，最终心灰意冷。但他心中始终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只盼望着终有一日能够再次与龙女相见。或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在这执念的强大支撑下，他终于得偿所愿。此时此刻，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虚幻还是现实。
从男子那语无伦次的情绪和变化无常的表情中，可以清晰地看出，他对龙女的爱慕之情犹如浩瀚苍穹般深沉。古今心中愈发惶恐不安，如履薄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暗自庆幸，若非这龙骸密不透风，将自己隐藏得严严实实，恐怕早就暴露无遗了。
自两人初次见面，古今便深知男子实力深不可测。毕竟历经万年修行，哪怕是一只微不足道的猫猫狗狗，也应当修成正果，更何况是一个人呢。
也正因如此，古今心中明白，倘若此时让男子知晓了真相，自己必将在瞬间被其置于死地。但如今形势所迫，别无他法，唯有先稳住局面，见机行事，再寻机逃脱。如此思量已定，古今便将龙骸缩小了一些，陪着男子一同进入了水晶宫殿。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古今每日都被各种珍馐美馔、琼浆玉液所款待。他倒也坦然，毫不客气，趁着男子不注意的时候，便张开龙口，将那些美味佳肴一股脑儿地吸入腹中，尽情享用。男子见龙体这般狼吞虎咽的模样，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开怀大笑，说道：“您依旧如此豪气呵！”
古今却不理会男子，在风卷残云般享用美食的同时，心中仍在苦苦思索着逃离此地的方法。奈何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却始终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再说这几日，古今之所以没有一门心思只想着逃离，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那便是荒碑的召唤。
自从来到龙宫之后，他便感觉到体内有一股力量在蠢蠢欲动，受到另一股强大力量的吸引。旁人或许不知，但古今却清楚地知道，这股力量正是来自荒碑。
他心中焦急万分，却又无可奈何，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乱转。然而，幸运之神终于在某一天眷顾了他。
“您且好生休息，待我出外寻个惊喜回来。”
男子恭敬地向龙骸施了一礼，随后手捧着夜明珠，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见男子出门后，古今先是按兵不动，静静地等待了片刻。根据男子离去的速度判断，他应该已经走远了。于是，古今立即驾驭着龙骸，马不停蹄地朝着荒碑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那是荒碑业书所感应到的方向。
“机不可失，此番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荒碑，而后头也不回地逃离此地。”古今在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口中呢喃了一句。
他在龙宫中左拐右绕，越过一道道沟壑，拨开茂密的海藻，扬起层层泥沙，终于在一个时辰后，抵达了荒碑所在之处。
放眼望去，透过龙睑眼膜，古今看清了面前的景象。那里出现的竟是一片髅骷森林，那些形状怪异的树丛，呈现出各种鬼形怪状的轮廓，看起来阴森恐怖。
走近仔细打量，他发现林中那些张牙舞爪的并非真正的植物，而是龙角形态的石雕。这些石雕排列得整整齐齐，鳞次栉比，整体列生的阵型如同八卦盘一般，由内向外延伸扩张，就像是人间族落的墓群，散发着一股神秘而诡异的气息。
古今满脸疑惑地审视着这片宛如墓碑的龙角石雕，心中暗自揣测，如此诡异的景象究竟是何人所为？但此刻时间紧迫，他无暇过多探究，只得争分夺秒，沿着八卦爻间的小径快速向前走去，直至抵达卦盘的中央。
卦盘中央是一片空旷的平地，方圆五里之内荒无人烟，寂静得如同西天璇漠一般，给人一种孤寂而荒凉的感觉。
继续向前走去，一座祭坛模样的台面映入了古今的眼帘。他的心中不禁为之一振，当看清祭台正中矗立的巨大轮廓时，尽管他并非第一次见到荒碑，但此时再次见到，仍被其散发的洪荒气息所深深震撼，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得来全不费工夫！”古今回想起此前的种种经历，心中感慨万千。若非自己侥幸获得龙骸，又怎么可能抵达这万丈海底，找到荒碑呢？
庆幸之余，他将念力释放出来，穿过龙骸，探入面前的荒碑之中，缓缓深入。
“你究竟是谁？”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将他的念识瞬间打断。
古今听到声音后，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急忙将意念收回体内。他不用回头也知道，发声之人正是那名白衣男子。由于心中心虚，他并未作答。
一人一龙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男子见古今不吭声，语气顿时变得沉硬起来，低声喝道：“速速招来，我或许还能给你个痛快。如若不然，定叫你神魂俱灭！”
男子双眼之中闪烁着森然的煞气，周身爆发出一股恐怖的气势。仅仅是被这道气息扫过，古今便已冷汗淋漓，湿透了后背。
他心中清楚，若是此时开口，必定是死路一条。毕竟，男子那万年修行的恐怖实力，绝非自己所能抵挡。他只能竭尽全力支撑着，心中默默祈祷能够逃过此劫。
然而，男子见他没有回应，当即释放出更为强大的威压。那散发出来的气势，犹如洪荒巨兽一般，让人感觉仿佛被一座大山压顶，直叫人喘不过气来。
在这凛冽的气势压迫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古今便已是强弩之末。“嗖”的一声，他从龙骸口中飞了出去。
在古今飞出的瞬间，男子看清了他的模样，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眉发倒竖，爆发出熊熊的杀意，伸出手捏成爪形，朝着古今的喉咙抓去。
古今心中欲哭无泪，此刻他面临着双重绝境。一方面，脱离了龙骸的保护，四面八方涌来的恐怖水压仿佛无数把利刃，欲将他的身体撕成碎片；另一方面，面对实力绝顶的男子那杀气腾腾的攻击，他更是没有半点生还的机会。
然而，令古今和陌生男子都始料未及的是，就在这两股死亡的威胁直逼面前的瞬间，那龙骸仿佛突然有了灵智一般，瞬间将古今围护在其中，并且挡下了男子的杀招。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人都怔在了原地。古今虽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他看得清楚，与其说是龙骸阻挡了男子的招数，倒不如说是龙骸主动将他收回更为贴切。
反观男子，表面上看似云淡风轻，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诧异之情汹涌澎湃。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会有这具龙体？如实招来，我还能留你全尸！”男子眼神凛冽，怒不可遏地说道。
见事情已经败露，古今知道无可狡辩，只得张口问道：“敢问阁下如何看破的？”
男子也不再卖关子，冷冷地说道：“便让你死个明白。只因你行为太过反常，其一，她生前极其厌恶这面石碑，只是苦于无法销毁，而你非但对此满怀兴趣，且欲心怀不轨将其掳走；其二，你近日来的种种行为皆与龙体格格不入，更甚者，你的步伐都僵直死板，极不自然。综合这些迹象，我便断定她定是遭遇了夺舍。”
男子言毕，不待古今答话，便施展雄浑的念力，朝着古今侵袭而来，欲要控制他的识海。
见此情形，古今根本不知如何应对，只能竭力抵挡。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当男子的念力探入古今的识海后，却瞬间愣在了当场。原本应该存在识海的位置，如今竟然空空如也，莫说是意念，就连识海的踪迹都寻觅不到。
男子不禁目瞪口呆，他活了万年之久，见识可谓非凡，何曾听闻有人竟然不具备识海？所谓识海，乃是意识的栖息之所，念想的根源所在，但凡生灵，无一不具备识海。可面前的这个少年，却千真万确没有识海，这当真是闻所未闻。一时间，男子竟有些不知所措。
面对少年，男子感觉自己有力使不出。施展念力无从下手，想要动手上前，却又被龙骸死死阻碍。无论他从何种角度发动攻击，龙骸都像是有了灵性一般，将古今护持得严严实实。或许龙骸也知晓男子对自己不舍下手，所以才这般有恃无恐。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在男子心中油然而生。恍惚间，一段同样充满无力感的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
“此行凶多吉少、九死一生，您决意要去么？”“此仇当真非报不可么？”“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求您带上我罢……”
万年前，正是因为自己实力弱小，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却无能为力。可谁曾想，历经万年的苦修磨炼，在今日这般情形下，自己竟然依旧束手无策。男子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古今，怔怔出神。
一日，五日，十日……，一个月的光阴转瞬即逝。
在这期间，男子屡屡被纠结与苦痛折磨。每当下定决心要擒住古今，却都因为不忍心伤害龙骸分毫，而在关键时刻收住了手。
古今则默默地目睹着这一切，心中虽然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男子的悲痛，但由于彼此立场对立，他也只能爱莫能助。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某一日，正当古今闭目静心之时。
“啊……！”一道高亢的怒吼声震耳欲聋，打破了这份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