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逢满舍本
“嗡……”
当古今踏上石阶的刹那，脑海似被无形之力搅乱，晕眩感顿生。那台阶之上，似有一道隐秘的力量漩涡，初时不显雄浑之态，却蕴含着不容轻视的威压。
他当即凝神静气，于须臾间稳住身形。回首顾望，见众人嘴角皆挂着一抹难以言明的笑意，李大嗓更是满脸戏谑，冲他颔首示意，那眼神仿佛在说：“继续，且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古今心底涌起倔强，再次决然举步。果不其然，刚触及第二道台阶，便觉一股更为强劲的力量扑面而来，脚下似被千钧重担缚住，每一步都似要踏破虚空般艰难。他再度强摄心神，稳住身形。再度回首，竟见众人皆盘膝而坐，闭目调息，周身气息流转，正在默默蓄势。
既已踏上这试炼之途，便如离弦之箭，岂有回头之理。时光若被拉长，不知究竟是半日还是一日，第三十阶之上，一道身影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身影佝偻着，汗水倾盆大雨般簌簌而落，气喘吁吁声似破旧的风箱，正是古今。
此时的他，仍在苦苦挣扎，某一刹忽而起身，欲要突破困境，却终是强弩之末，被那股汹涌的怪力猛地击飞，而后飘零秋叶般，无力地跌落在众人面前，喘息不止。
“师弟，如今你可晓得这石阶历练的精妙所在了吧？”李大嗓带着几分调笑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岂料其话音刚落，已油尽灯枯的古今竟猛地自地上弹起，朝着台阶疯狂冲去。李大嗓顿时大惊失色，高声呼喊：“师弟且慢……”
然而，那话语还未及众人耳畔，古今已如黑色闪电般冲了出去，然而此次未待抵达三十阶，便在众目睽睽下，被神秘之力再次掀飞，狠狠滚落。
古今刚一落地，似被一股执念驱使，又欲折返，却被李大嗓拼尽全力死死遏止，李大嗓额上青筋暴起，口中急切地劝道：“师弟，莫要莽撞！此时冲动，无异于自断生路！”
古今气息稍缓，躺在地上大口喘气。李大嗓则懊悔不迭，仿若丢了魂般，哭丧着脸悲号：“误事了，误事了！这该如何是好！”
古今喘息稍定，脸上挤出一丝宽慰的笑意，说道：“师兄莫忧，待我养精蓄锐，再来闯这难关便是。况且我并未受伤，不过是一时受挫，何必如此悲戚！”
李大嗓却沉浸在自责的泥沼中无法自拔，依旧苦着脸，口中喃喃自语：“师弟，我对不住你！都怪我一时疏忽，未曾将这其中利害对你言明，才落得这般田地。”
“此话怎讲？”古今明白他这般必有隐情。
李大嗓这才如梦初醒，细细道来：“师弟有所不知，此石阶天设蛊惑心智之效，故而你才会如此冲动，不仅如此还设有严苛禁制，每人攀登次数与论剑大会名次紧密相连。”
“竟有此等规矩？”古今讶然，随即问道。
李大嗓点头如捣蒜，将这其中门道告诉古今：“宗门将论剑大会选出的十人分作四等，第一名乃塔尖明珠，可登三次；二等二人，似闪耀星辰，可登两次；三等三人，如初升朝阳，可登一次；四等四人，便在三十阶内磨砺身心，锻神修念，犹如浅滩打磨璞玉。”
“历来论剑大会，唯有内门弟子之战取胜方可踏入此地，享此殊荣。此次因师弟在会中大展神威，宗主才破例予你第一名之待遇，故而你本有三次宝贵机会，却被我这糊涂之举……唉！”李大嗓滔滔不绝，说到此处，懊悔之色将溢出来。
“……”
古今听闻此言，如遭重锤，方知此中珍贵。未及开口，李大嗓又仿若竹筒倒豆子般，急切地说道：“本想着师弟天赋异禀，有三次机会，与其早早告知详情，让你心生顾虑，不如让你亲身体验这其中滋味，料想也无大碍。怎奈师弟如此性急，又平白浪费了一次机会。都怪我，都怪我啊！未对你坦诚相告，如今这局面，我真是百死莫赎。不过师弟莫急，我尚有两次机会，你拿去一次，我留一次足矣。这其中规则，倒也允许相互交易，权当是我为自己的过错弥补一二吧。”李大嗓温言宽慰，眼中满是诚恳与自责。
望着李大嗓诚挚的目光，古今潇洒摆摆手，挥去阴霾豪气干云道：“无妨，一次足矣。师兄难不成不信我凭一次机会闯出个名堂来？”
谈笑间，见李大嗓眼中果不其然闪过一丝疑虑，古今气得险些开天眼瞪他。李大嗓则忙赔笑点头道：“不瞒你说，此阶仿若那登天之路，艰难险阻无数，除了寥寥两人，至今无人登上过百阶。这其中艰辛，实非言语所能尽述。”
“那又如何？”古今不悦反问，带着几分不服输的倔强与豪迈。
李大嗓一怔，被这股气势震住，随即释然一笑，放下了心中顾虑：“那咱俩先说定，若你此次不能成功，务必取我一次机会，不可反悔！这也算是我为自己的过错负责吧。”古今唯有无奈点头应下。
此时古今已恢复些气力，他调整身姿，扎根盘坐，开始打坐休养，周身气息渐渐平稳。再说其余几人，历经一日调养后猛虎苏醒，已然蓄势待发。先前种种皆被他们抛诸脑后。众人相互颔首示意，心有灵犀一般身形一展，仿若惊鸿掠影，纷纷朝着台阶飞奔而去。踏上石阶，一场无形的较量便已拉开帷幕，高下立判。
只见云中卧疾风骤雨般瞬间便至四十九阶之上，其身姿轻盈而矫健；其后依序直至第六名洪瑞，沉稳的踏上三十一阶；后四名则依例朝着三十阶奋力攀登，仿若逆流而上的鱼儿，虽艰难却执着。
古今此时进入空灵之境，心无杂念，静摄心神，对外界之事浑然不觉。不知不觉，又一日悄然逝去，古今依旧如入定老僧，纹丝不动，周身被一层静谧祥光笼罩。
某一刹那，他紧闭的双眸仿佛被凌厉的剑光劈开，骤然圆睁，恰似怒目金刚，目光炯炯。
此时再看，后四位弟子已整齐盘坐于三十阶之上，洪瑞则仿若一座沉稳的小山，顿于四十九阶，往上依次是灵动的孔靖，在五十三阶上静息；气息略显凌乱的李大嗓，身处七十一阶；孤独的剑客般的文浩阳，在七十八阶上坚守；云中卧更是恐怖如斯，立于八十七阶之上，俯瞰众人。此刻的众人皆似被抽干了力气的皮囊，仍在各自的石阶上苦苦支撑，俯身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入不敷出。
古今收回目光，此时的他仿若重生的凤凰，精神抖擞，气脉通畅，他缓缓走到石阶前，毅然迈出步伐，每一步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一步、两步、三步……
“呼，呼……”
“嗯？这便跟上我们的节奏了？”李大嗓惊疑出声，紧盯着眼前的身影，咬牙低语道，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与惊愕。不出半日，古今已如鬼魅般自李大嗓身旁掠过，稳稳站在了八十阶之上。李大嗓此时已是强弩之末，难以再进，只能止步于此，默默见证着古今的崛起。
在李大嗓的助威声中，古今继续奋勇向前。此刻他只觉脚下如有千钧重负，肩上好似万钧巨石，方明白这石阶真正的锤炼之意——并非是锻体修念这般浅薄，而是要在这无尽的压力中砥砺意志、淬炼精神。
一日过去……
“呵……呼……，到了吗？”云中卧倒在九十阶上，仿若一个沉睡了千年的石雕，长长地打个呵欠，眼神迷离，神志恍惚。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回应：“是！”正是古今。两人简单招呼后，便守神沉浸在各自的世界中，与这天地融为一体。古今从他身旁走过，步伐沉重，骨骼不时发出咔咔声响，艰难地又迈出一步。
又过一日，古今已站在了九十五阶之上，此时他浑身通红，被鲜血浸透，仿若被无尽的火焰灼烧，甚是可怖。剧烈喘息许久后，其决然决然抬脚，成功迈向九十六阶。
“刺啦刺啦……”只听得筋肉传来令人胆寒的撕裂声，身上顿时出现数道豁口，鲜血喷泉般涌出，淋漓而下，触目惊心。与此同时，古今的血液在莫名的力量驱使下，悄然逆流循环，修罗体自行启动，肉身符文浮现，伤口竟缓缓愈合。
未出一日，古今如战神附体，再度连跨两阶，抵达九十八阶。众人虽自顾不暇，却也被他的气势所震慑，虽心有所料，却未料到古今竟如此强悍。
此时身处九十八阶的古今，浑身肌肉颤抖，虽尚有一丝余力，但每次抬脚迈向九十九阶，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拦，皆以失败告终。数次尝试无果后，被逼入绝境困兽一咬牙，将修罗体与肉身之力开到极致，喉咙泛起一丝甘甜，整个人被碾碎般痛苦，承受着世间最残酷的刑罚。
终于，他成功打破命运的枷锁，踏上了九十九阶，却只觉天地颠倒，手脚移位，整个人被巨力挤压，化作了一滩烂泥，失去人形。两日过去，古今仿若仿佛自这世间消失，毫无动静，阶下众人察觉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
“师弟，你可莫吓我，还活着么？”李大嗓率先高呼，声音中带着几分恐惧与担忧。
“诶，你死了么？”云中卧也瞪大双眼，仿若两个铜铃，死死盯着古今所在。然而一阵清风吹过，九十九阶上毫无回应。
“坏事了，师弟修炼出了岔子，我去禀告师门。”李大嗓艰难起身，正要下台，恰在此时。
“呃……你除了哭丧还能干啥……”只闻那摊血肉中传来微弱的低喃，众人这才从噩梦中惊醒，松了口气。
众人放下心来，便不再理会他，继续各自修炼，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追求着那虚无缥缈的道。再看古今，周身血痂遍布，四肢趴在台阶上，撑起上身，稍一动作，黑色血痂便如破碎的战甲般剥落，咔咔作响。
历经两个时辰的苦苦挣扎，古今终于挣脱了命运的丝线，坐起身来，盘膝而坐。此刻虽狼狈不堪，但其微睁的双眸，却紧紧盯着第一百阶石台，其上有着他所求的答案。奈何百阶之上云雾缭绕，披着神秘的面纱，即便他有火眼金睛，也难以穿透这层迷雾，看清其中的绝世风光。
稍作休整后，古今抬起万钧重的手臂，朝云雾探去，刚一触碰，便发现天堑般的屏障无法动摇分毫，屡次尝试皆是如此。
“咦？这百阶之上竟有如此壁垒，这可如何是好？”古今满心无奈，仿若迷失在了这天地的迷宫之中，找不到出口，脸上满是迷茫与不甘。
正当他苦思冥想之际，空中突然传来一道洪钟般雄浑之声：“诸位弟子听令，天梯试炼时辰将至，望各位惜时如金，一个时辰后将闭境逐客。”
“啊？当真是洞中一日，世上千年”众人听闻提醒，无一不感叹时光飞逝，急于把握这最后的机会，去追寻那遥不可及的巅峰。
“一个时辰，看来唯有放手一搏。”古今闻言，也不得不孤注一掷。
他抬起双臂，抵住百阶屏障，以这血肉之躯对抗这天地之力，用尽全身力气向内顶去，然而无论如何尝试，皆难以前进分毫，半个时辰转瞬即逝，古今心急如焚，在这有限的时间内做着最后的挣扎。
正当他被绝望笼罩，愁眉不展之时，半空再度传来一句来神秘之音：“以退为进！”
众人皆不明所以，对此不以为意。
“莫不是？”原本无计可施陷入绝境的古今却仿若被神启一般，猛地大吼一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他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收起修罗体和体纹，而后决绝的朝着百阶屏障倒去，以这背水一战的姿态去挑战这未知的命运。
众人只见一瞬之间，九十九阶之上，迷蒙云雾之中。
“啊……！”
伴随着一声撕裂苍穹的凄厉惨叫，一朵盛开在地狱的血雾之花瞬间绽放，而后被这天地吞噬，消失不见，台阶之上的古今也被这神秘的力量抹去了存在的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
“尸骨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