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当时少年慕

可是在淑然的记忆里不是这样的。

淑然醒来后，众人告诉她，考已已经走了，她望一眼掩面叹息的父亲，父亲见她醒了便说道：

“叫你不去水上你偏不！我看你这条小命，迟早丢在你自己手里！要不是考大夫这次救了你，我十几年的闺女我白养了我！”

说罢，眼泪顺着皱纹流了下来，母亲生她的时候便走了，留下她与父亲和哥哥几个生活，淑然负气地坐在一边，她本是一片好心，是，她承认自己骗了他的路，可她丝毫没有害他之心啊！

说走就走，干嘛还回来救我多此一举！

再过几日，淑然坐在房中发呆，刺绣的物什扔在一边，却见二婶偷偷进来。

“淑然，淑然，你爹要把你嫁到远乡去了！听说还是个老汉的小老婆，二婶劝不住，可怎么办呀？”

淑然心一惊，可不是，爹爹就怕她哪日突然死了白养这么多年，村里的人都知道她有病哪个又敢娶？当然要嫁到远乡给人家当小老婆了！

想到这里，她的心不免发凉。

“说不了那么多了，淑然，二婶这里有些钱财，给你，二婶不能把你放走，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便急急出去，带上了门锁好了锁子，她再叫，门外便什么人都没有答应了。

淑然顺着门滑到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哭了起来。

考已，倘若你不将我的病说的那么严重，说不定父亲还能再养我几年，倘若你不救我，我一死了之也好，可你偏偏叫我再多活几日，却不知道我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等沈二哥来送饭的时候，淑然悄悄举起身后的木棒，虽然心下里有些不忍，但如果不趁此机会逃走，恐怕她终身再无出头之日了。

沈二哥听得嘭的一声，只觉脑后一闷，眼前发黑，浑身没了力气，淑然颤抖着拍拍沈二哥的身子，蹑手蹑脚地跑了出去，路过父亲的房间，她偷偷塞进去自己早已写好的信进去，希望沈二哥被尽早发现才好，塞罢，她急匆匆地走了。

听大娘二婶们说，考已要去宫里，他走的时日不多，淑然向隔壁村里买了一匹马，连日赶去水谷都。

水谷都果真比一般小城镇繁华许多，可淑然未做停留，考已第三次见到她的时候，他方同褚王商量了国事，他们相谈甚欢，褚王并未嫌弃他来自凉国，那时间，从凉国逃来褚国的臣子良民，已不在少数。

谈了三天三夜，他昏着头走出宫来，褚王已经歇息，他来到城楼眺望这水谷城的大好都城。

“姑娘，你不能进去，这可是王宫…”

城楼下面一片骚动，考已见那层层侍卫堵着的姑娘里，一个穿水袖蓝色衣衫的女子四处冲撞。

考已向后退了几部，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淑然早就看见了他，直呼，

“考已，你下来，你凭什么让他们堵着我？怎么，你来了宫里就忘了本了吗？”

考已皱着眉，城下的百姓已议论纷纷。

“考已，你果真这么无情要娶宫里的人啊？你要忘了我吗？你这个负心汉！你不下来接我，我就坐在这里不走了！”

说罢，她竟真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她大声嚎啕。

“这姑娘真可怜…”

“是呀，也不知道王上招了个什么人，听说是凉国那边来的。”

“啧啧啧，可不嘛，凉国那边能有什么好人，这以前啊老凉王在，现在新凉王刚上任，百姓就纷纷往咱们褚国跑。”

“我看呐，这男人也是受不了凉王才跑来我们褚国，看这姑娘打扮是我们褚国人，这凉人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呀…”

考已皱着眉，回身走下城楼，城门吱呀一声开了个小缝，淑然揪着他的袖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踏进了宫门。

这一进，她几十年都未曾出来。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她望着同自己跪在阶下的考已，他告诉王上她的身份不是别人，是新识的可怜乡女。

王上允下她住了，可她再回望王上的时候，那眼中明显不是对一个臣子之妻的眼神。

彼时王上正少年，她也才十几岁的样子，与宫中女子不同，她小小的年纪多了许多欢脱清新。

他偏爱这种清新。她满心欢喜地祈求得到考已的垂青时，王上先下一道命令，从此她永住在宫中，旁人再无闲话。

王上说，淑然，寡人允你一世安然，此后繁华，再无可怜之心。

她点点头，和着泪，在新婚的红帕里饮下一杯炙酒。

这一天，举国同庆，王上与他都醉了，她一个人醒着，醒到不能再醒。

自王上封她到以后，他都未曾说过一句话，她明白他想得到王上的垂青其实胜过她，她苦笑着，从此忘了他。

后来她做了王后，他做了国师，她和他再无交集。

她终身无子。

考已温了一盏酒，恍惚间，那个脚上系铃铛，牛角挂酒壶的女子从梦中由远及近，由近及远。

留她她的病不能愈，离她她的心不能愈。

得她他的事不能成，失她他的心不能成。

南熏南熏，她的歌声从那江面上传来，唱的是不是那一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落花里他抬头望着翩飞的双燕，他独坐在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