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从此无素尺
“宿棠……”尚诀一路回去不停地念叨,长信走在一旁,他自小与尚诀关系很好,如亲兄弟一般,因此与其他的随从不同,他在外面的时候,有时直呼尚诀的名字。
“你这是着魔了。”长信看一眼尚诀道。尚诀一笑,不与他说话,直入宫门去。
长信随着尚诀进去,正下马,旁边一个太监跑来。
“长公子请留步。”长信无奈地耸耸肩,尚诀苦笑一下,独自走进宫殿里去。雪从红色的檐上霤下来,殿前的腊梅开得正艳,宛若天神的指血,滴落在一片白的庭院里。
新褚王喜欢雪,宮里的人打扫侧殿的时候,只扫开门口到殿内的那一条小道。
长信跟在太监身后,他父母都在国师那里,叫他回来的时候也去。他早知道父母有意让他学一门正经手艺,这几年父母和他都吃着宮里的闲饭,开始他还有些受宠若惊,后来跟尚诀混熟了,渐渐也不放在心上了。尚诀说,他的一个什么爷爷是褚国的开国功臣,功劳很大,因此他们在宫里白吃白喝也算应该。
长信走进南熏殿,他第一次进这殿里,里面五颜六色坠着许多布帘,左右又各摆着两个没有头的什么怪物,再往前,兽头做的装饰,禽类羽毛做的衣裳挂在一边,坠在半空的夜明珠,还有石头和兽牙做的装饰。
“国师还请莫要见怪,这孩子第一次来这地方。”长信的父亲斟了一杯茶给国师,那老头子捋着胡子,直打量着左右观望的长信。
“长信……”长信的母亲正要唤,国师举起手掌,示意她不要唤,长信他实在越看越欢喜,只是资质不及那天的女童,那日他故意说她是男孩子,想着不能当时带她回来,便也不该打草惊蛇。自回来后,他无一日不想着小徒弟的事,长信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被他挑中做童子。当年他选了很多这样的童子,随着年月流逝,当年挑下的大多都失去往日的资历,被流放到宫外,只有长信,眼神还如一头小鹿,举手投足都似乎充满了灵气。
待长信走近了的时候,急忙立身向国师行了深深的礼。“国师。”长信的头低到腰际,他抬眼偷偷看到国师**的脚趾。
国师急忙扶起俯身的长信,拿了桌上的果子给他,长信接过果子,坐在桌旁的一个小凳子上。父母刚要说什么,却被国师制止了。
“长信,你可愿意以后随着国师,作国师的大徒弟呢?”老头子笑眯眯地问他。
那一年长信九岁,他哪里想得到,这看似平常的一句话,里面有许多不得不为之的无奈。有些人从一开始就得承担注定的身份,比如九岁就作了新褚王的尚诀,比如他。
与此同时,宿棠正与淳见正还了马匹,淳见买了些零食予宿棠,宿棠捧着满怀抱的食物,还抱着一只松鼠,样子十分滑稽。
“嘿,宿棠小兄弟,逛街去嘞?”卖烧饼的看见宿棠,放下啊担子,从筐里取出一个热乎乎的烧饼。宿棠虽说留长了头发,可周围的人都习惯了她当初小和尚的样子,再加上她调皮捣蛋,大家都当她不过是长相好看的小男孩。
“谢谢大伯。”宿棠结果烧饼,淳见忙着递过钱去,大伯说什么也不肯收。
“这是哪里的话,如大夫常给我们夫妻两个看病,宿棠又生得懂事,讨人喜欢,邻里邻居的,给个烧饼怎么了!”如淳见说不过大伯,只好作罢,宿棠回头冲他眨眨眼,做了个鬼脸。
“今天收获真是颇丰啊。”宿棠回到家,放下买的东西,又从淳见手中接过许多,淳见去做饭,宿棠便抱些柴回来。
“不生气了吗?”淳见见宿棠一脸高兴,嘴都合不上了。
“我哪里生气了?”宿棠瘪嘴道,边说,边帮淳见添柴。
淳见笑笑,转念突然想到药铺里那把杏花伞,皱皱眉,又继续了手中的活。
“师父,你还是和尚吗?”宿棠沉默半天突然抬头问。淳见被这一问,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倘若是半月前,他尚可以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可是今天他突然有了一丝迟疑。
“是或不是。”淳见不去看宿棠的眼。
宿棠突然觉得心里冷冰冰的,好像要失去什么,她有些不懂师父的意思,却隐隐觉得自己懂。她添好了柴,道:
“师父是大和尚,宿棠是小和尚;师父不是和尚,宿棠也不是素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