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8-七天
有人说过，我们能掌握在手里的幸福不过是一支冰激凌。在冰激凌融化前，要先学会藏好眼泪。
当唐封终于开口问我是否愿意跟他一起离开的时候，那一刻，我的心里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就像所有恋爱中的女生一样，智商骤变为零，只为全身心沉浸在当下的快乐，对未来的事情，不管也不顾。所以我就这样跟着唐封来到了一座有海的城市。我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来这里，也没有问他要在这里待多久。或许是因为害怕所以不敢问。毕竟幸福的冰激凌随时间的过去一点一点在融化。所以我要在它融化之前，迅速吞进肚子里。
长这么大，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大海。在这个满是矫情的“说走就走”的时代，我却从未对远方的世界抱有任何一丝期待。人说当眼下的生活把你逼到绝望的尽头时，你便会想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但事实上，那样的你还未算是绝望。真正的绝望是，你在命运的摧残下早已麻木沉沦，早已习惯了那样的生活，就像暗无天日里枯败的花，再不会有盛放的念头。
我们住在靠海的旅馆，一打开窗户，便能面朝大海，瑟瑟发抖。因为已经是接近冬天的季节，海风终日冰冷无比，把人吹得鼻涕横流。
我们去到的第一天，天还没亮唐封就跑来猛敲我房门把我吵醒。“泽莘泽莘我们一起去看日出吧！”结果那天阴天，我们顶着飕飕的冷风坐在沙滩上，从凌晨四点一直等到天光大亮的八点，连半个咸蛋黄都没见到。而我简直都快变成风中一根冰棍了，怒目瞪向唐封，他却一个劲儿地呵呵傻笑。还鼓励我说，“没事没事今天看不到还有明天，明天看不到还有……”
我艰难地给了他一掌，“明天要是再陪你来我就是猪！”
结果第二天我还是一大早就爬起来屁颠屁颠地跟他去了海边……事因昨天一整天里唐封哀求了我无数遍，像个小孩子一样不胜其烦。我体内的抗生素明明到了百毒不侵的地步，却唯独对唐封丝毫不起作用。唐封对此特别得意忘形：“昨天好像有人说谁是猪来着？”我白他一眼，其实心里特心虚，“我只是为了报答你昨天给我买了这件价值我一个月生活费的羽绒服，而已！”
唐封依旧呵呵地笑，仿佛看穿了我的口不对心，一边的眉毛狡黠地挑起，“没关系，就算你是猪，我也养得起！”
我这一世英名啊……
那天天气明朗，吹来的海风特别飒爽，我便沾沾自喜以为准能看到咸蛋黄完成任务了。谁知道等了将近两个小时之后天公忽然耍起了任性竟下起雨来。我心里快气吐血了，但更让我惊讶的是，唐封居然从屁股后面抽出了一把折叠伞！我都没来得及质问他，他便一把将我卷进怀里迅速跑回了旅馆。吃早餐的时候我拿这事问他，他笑得龇牙咧嘴，“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我这叫未雨绸缪哈哈哈！”
我敢肯定我现在的脸色一定是铁黑铁黑的，一定！我忍着一把拍死他的冲动，骂他，“未雨绸缪你妹啊！明知道会下雨还一大早把我骗出来！”
唐封单手撑着下巴，眼睛像滴了闪亮滴眼液似的看着我说，“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我只是想每天都能够和你早一点开始。”
我低头拨鸡蛋的动作戛然而止。直接石化。那天一整天都阴雨蒙蒙，我们在旅店里等了又等，以为总会有放晴的时候。旅店老板知道我们想看日出，于是摇摇头跟我们说，“你们来得不是时候，最近的这一两个星期估计都见不到日头啦。”我听了心里竟有一丝丝的失望。于是第三天我很自觉地便早起了，完全不用唐封来我门前疯子般大喊大叫。我们顶着蒙蒙的细雨和阴湿的海风坐在海边，看远处灰蒙蒙的海天逐渐变得明亮起来，明亮起来也还是一片白茫茫。我问唐封为什么那么想看日出。他只一味地傻笑，神秘兮兮地不肯回答。我们在这座城市待了将近一个星期。每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等日出。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没有，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也一样空等一场。虽说是空等，却也不完全是浪费时间。就像某本书里所说的那样，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有意义的。至少，能够用来补充我们之间本来就不多的回忆。就这样一直到第七天，在我们都习惯了不予期待地开始时，结果偏偏出乎意料。那天我们依旧早早来到海边，冰冷冷的海风把我们吹的七荤八素。四五点的光景，雨虽然停了但天色依旧灰蒙蒙一片。我们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肩并肩挤在一起，唐封把我的双手都塞进他的口袋，他的口袋就像烤箱一样温暖。
许久。天色逐渐明朗。天空澄净如洗，微微泛蓝。远处，淡淡海平线逐渐染上希望之色，我和唐封喜出望外。这是我人生的第一个日出。我以为海边日出再美不过一幅画，而事实上，当海天交接的远方终于射出一束金黄曙光，我感觉自己几乎要落下一滴泪来。漫天的金黄。满眼的希望。风吹着海浪，忽远忽近，那颗浑圆的火球，正努力浮出海面。我呆呆地看着，全神贯注。忽然左边脸颊一阵温热，耳后一声快门响起。我后知后觉转过头看唐封时，他已经把作案工具塞进了口袋。
“你在干嘛！”我把我的手从他口袋抽出，摸了摸左脸。
唐封的脸漫在阳光里，眼睛明亮得一闪一闪，“我在跟你讨我的圣诞节礼物啊。”
“你有问过我愿不愿意给吗！”
“就知道你不愿意，才先下手为强的。哈哈！”
哈哈你妹啊。
整整七天。我们不被打扰的宁静时光只维续了短而漫长的七天。我记得那天晚上，唐封又像我生日那晚一样跟我说了好多话。我们坐在旅店的露天咖啡厅，他喝着冰冷冷的可乐，我喝着热呼呼的咖啡。因为是淡季，这里并没有什么人，只有音乐自兀自地流淌着。他问我为什么非要喝咖啡。我说，因为今晚我想保持清醒。
他因此又啰啰唆唆地跟我说了一堆话。说什么女孩子这样是不行的，说什么你要懂得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说什么明知会让你痛苦就不要逞强。他明明喝的是可乐，可我却感觉他像是在喝酒。说的很多话，让人云里雾里摸不着边际。海风远远吹来，像一根根银针冰冷直穿心脏。我藏进衣袋里的双手紧握成拳，始终暖和不起来。
那一夜，我们一直坐到凌晨两点。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很久，伴着海风，伴着音乐，他以为我没有听见，他一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一夜留在我记忆里的，唯有他一如既往的笑容里隐隐透露的哀伤，以及远远吹来的海风携带的刺骨寒凉。因为我知道，天一亮，他将又一次离我而去。那一起看过的瑰丽日出，从此只在回忆里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