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119灵魂
整个医院就像一座迷宫,让人不安。
山婆婆躺在医院危重病房,像一江干枯的春水。
曼芸、老猿、萨克斯、香椿芽来看望了山婆婆,山婆婆枯树般的脸竟然溢着笑意。
门外过道,萨克斯道:“山婆婆是不是有好转的迹象。”
“那只是回光返照。”虎仔叹了口气说。
山大爷给了虎仔旧院的钥匙,让虎仔帮他拿一把木梳。
我驱车拉虎仔去取。
那把木梳在旧院北房的床头柜上,那是山大爷送给山婆婆的定情信物,山大爷留在旧家,作为“定院神针”。
我们在北房寻找一把木梳,忽然瞥见墙壁上“年年有鱼”的图案……
虎仔捧着木梳就像捧着灵丹妙药,回到病室。
山大爷用那个定情信物——木梳给山婆婆梳着头发,稀疏的头发。
虎仔叫“姥姥——”
她姥姥突然睁开眼睛,看着他……
山婆婆使劲抓着床单,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没有一点力气。
她使出浑身解数,一支手在枕头下摸索,慢慢抽出一张照片:她和与虎仔的合影。
虎仔接过合影,颤抖着手抚摸着老照片,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他的嘴贴在照片上,贴在他外婆手上,紧紧地,紧紧地……
山婆婆颤巍巍地说——
山大爷试图翻译着她的话。
“姥姥,姥姥……”虎仔呼喊着,呼喊着。
山婆婆竭尽全力地要说出最后一句,却说不出来。
山婆婆慢慢地咽了气。
山大爷瘫软得无法站立,他蹲了下来,神情恍惚,近乎木然,“老婆子,以后再没有人跟你吵架了。我以前爱打牌,没好好地陪你,我真后悔……”
山大爷悲痛地吸了三包烟。
虎仔将合影放在胸口,无声饮泣。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仇恨,我恨他们,也恨我自己。我分不清方向,更找不到自己。我可能已经老了……”虎仔说。
虎仔狂奔到街上,迎接这漫天的大雪,让这雪洗刷他的脸颊,洗刷他心中无边无际的悔恨……
“我的心,能吹弹百年的葬歌。”虎仔跪在雪地,痛哭,“姥姥,来日更无方长,一别再无归期,从此相见只能在梦里啦。”
“保重。”我拍拍虎仔。
命运总是这么诡谲而难测。
也许,世界的本质就是苦难,而不是幸福,幸福只是一种信仰。
“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来不及道别。只剩下麻木的我,没有了当年的热血……”虎仔哼唱着《老男孩》,行走在无边无际的雾色里。
我在山婆婆的葬礼上播放了她的纪录片。
我的脑海浮现山婆婆的话——“疾病是治愈人的良药……知足胜过长生药……”
我理解了灵魂之于皮囊的意义,我仿佛身处雨果的巴黎圣母院,了悟人心与人性。
我一直在探寻生活是什么?
现在知道了,生活是一出悲喜剧。有悲有喜才是生活。
或许这些苦难只是插曲。人生的高潮还远远没有到来。
但总要防止生活火山爆发。
在喜剧和悲剧相融的岁月里,山大爷他们已经退出历史舞台,走向人生迟暮了。
他们正慢慢落幕。
“菡萏还未盛开,冬雪还没融化。我不愿看见姥爷揪心的痛苦与失控的泪花。我的火热激情的理想尚未开花,我怎能倒下?风吹绿了希望,秋叶笑起来模样好傻,我深深渴望着心灵成长的盛夏,和温馨的家……”虎仔说道。
“我想我奶奶了,还有我的童年小院……”我说。
虎仔道:“我不能辜负姥姥,我要进行一生中最为艰难的探险。就像在上山开车,遇到积雪路面,打着滑,进退两难,只能小心翼翼地挪行,让思绪缓缓行进,直到脱离险境。我要远离喧嚣人群,寻觅自己的诗,过别样的人生。”
“有些挫折,却是转折。”我说。
“还有许多未知的领域等着我去闯关。”他说。
“找不着方向的时候,那就读读鲁迅。乔布斯说,我愿意把我所有的科技去换取和苏格拉底相处的一个下午。我愿意把我所有的文艺去换取和鲁迅先生相处的一个下午。”我说。